李惠姑望著病榻之上麵白如紙、氣若遊絲的丈夫,抓著他冰涼的雙手,心中悲傷難抑,伏在榻邊便痛哭起來。


    一旁站立的幾位羽林營副將更不知如何安慰,於是也都隻能在一旁歎氣,說起來,要是沒有夏侯玄,他們羽林營隻怕還是繼續在洛陽城過著那屍位素餐、為人不齒的日子,如今能夠揚名立萬、一雪前恥,他們的這位新長官是出了大力氣,花費了大心血的。如今,望著病榻之上奄奄一息的主將,他們同樣心中也十分不好受。


    聽說那箭毒的解藥還在那鮮卑附義王軻比能手中,隻盼秦朗將軍能夠早日與他們周旋,拿到解藥,幾位羽林營的百人將也已經商量好了,如果還是不行的話,他們就帶上所有兄弟,去闖一闖那漠南鮮卑王廷,就是強搶,他們也要把解藥搶出來,為主將解毒!


    ――


    清晨時分,驍騎將軍秦朗便率領著他的八名驍騎親兵,與朝廷信使一同馳出了晉陽城,朝著北麵大漠而去。


    說起這鮮卑一族,乃是東胡別種也。【注一:鮮卑源於東胡是最廣泛的說法。《後漢書》、《三國誌》、《晉書》和《十六國春秋》均說鮮卑就是東胡的餘部。晉代王沈編纂的《魏書》與司馬彪的《續漢書》等史籍也提到,鮮卑與東胡有密切的淵源關係。《史記索隱》引東漢胡廣雲:“鮮卑,東胡別種。】


    鮮卑一族最早興起於遼東以北的大興安嶺一帶。


    秦漢之際,東胡被匈奴冒頓單於打敗,接著便分為了兩部,兩部分別退保烏桓山和鮮卑山,均以山名作為自己族名,形成了日後的烏桓族和鮮卑族。兩組雖然得以保全部眾,但自被冒頓單於大敗以後,兩族便一直受著匈奴族的奴役,再也難以翻身。


    由於鮮卑、烏桓同祖同源,又與匈奴接壤,所以鮮卑族的風俗習慣同烏桓、匈奴兩族極其相似。


    後來由於鮮卑跟隨匈奴侵擾邊境,鮮卑這個新族群才被中原的大漢王朝所知。


    漢末之際,匈奴分裂弱化後,鮮卑族終於得以擺脫其控製,並進一步繁衍生息,並逐漸成為了北方大漠的大族。再後來,鮮卑兩次攻打匈奴,均大敗匈奴,因此得以名揚天下。


    後來,北匈奴受到大漢和南匈奴的兩麵打擊,隻能被迫遷往極西之地的泰西【注二:古時古人認為西海之西,尚有極西之地,名為泰西。】,鮮卑族於是趁機占據了蒙古草原,成為了大漠之上的王者,得以徹底稱雄北域。


    到了大汗檀石槐治下之時,鮮卑一族的力量算是達到了極盛。


    大汗檀石槐分鮮卑領土為三部分,各部均有一能力出眾的大人統領,領土東起遼東、西到敦煌,已然極其廣袤。


    英雄一世的檀石槐死後,他的兒子和連繼承了大漠,不過這和連乃是一個貪婪而又無能的家夥,在他的倒行逆施之下,好不容易強盛起來的鮮卑一族又轉而分裂,代郡以西的鮮卑小部落紛紛都自立了渠帥首領,其中最著名的一支,就是鼎鼎大名的索頭部拓拔鮮卑。


    大漢靈帝末年,大汗和連在抄掠大漢邊境時被漢軍射死,因此鮮卑一族國內發生了更為嚴重的混亂。


    經過幾年混戰後,早已與鮮卑主部落分離的、代郡以東的東部鮮卑又再次分為三小部。一分再分之下,分出了三個小部落,這三個小部落,就是步度根部落,軻比能部落以及素利、彌加、闕機三人的部落。


    此三個小部落比起之前檀石槐極盛之時的鮮卑大部落,雖然小了許多,但細究其勢力,每一部落依舊控弦十數萬鐵騎部眾,實在是不可小覷。


    再後來,大魏太祖武皇帝曹操率領虎豹騎平定了烏桓一族,步度根與軻比能二部畏懼武皇帝,因此主動通過護烏桓校尉閻柔向朝廷進獻貢品、納表稱臣,明麵上臣服中原,實際上則暗中積蓄力量,打算日後一鳴驚人。


    當年太祖武皇帝西征關中,與馬超交戰之時,田銀趁機在河間反叛作亂,軻比能還專程率領了三千多名鮮卑騎兵跟隨大魏護烏桓校尉閻柔擊敗了田銀,協助大魏平定了叛亂。因此武皇帝一直對鮮卑部落戒心不深。


    但是,後來代郡烏桓反叛朝廷,軻比能反複無常,卻又幫助烏桓一族在魏國邊境搶掠百姓、為虎作倀,這就徹底激怒了大魏這個已然成型的中原霸主。


    而後,太祖武皇帝便派遣他的三子、鄢陵侯公子曹彰為帥、使夏侯尚為參軍副帥,出兵北伐烏桓與鮮卑,暗助烏桓的軻比能大敗之後,隻得逃奔塞外,不久後他又主動向朝廷貢獻禮品,大魏以為此次其真心歸附,便不再趕盡殺絕。


    總之,雖然與鮮卑打了不少迴仗,大魏這個中原霸主並不畏懼鮮卑這個強鄰,但大魏並沒有選擇與鮮卑一族以硬碰硬,還是選擇以安撫懷柔為主,魏國采取此等外交策略之原因,主要還是由於天下三分、尚未凝一,中原混戰,天下大亂,鼎足之勢,以及各方勢力的牽製,使大魏無暇在短期之內從根本上拔除北方鮮卑這個棘手的毒刺。


    但是即便如此,大魏對北方民族以安撫為主的懷柔之策,還是讓烏桓、鮮卑、匈奴殘部各族都受到了不少的恩惠,更是化解了不少邊境的戰亂與兵災,因此此策倒也不能說是委曲求全的軟弱之舉。


    隻不過這個漠南首領軻比能,實在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即便受過大魏附義王之高爵、屢敗屢戰,也不願意就此甘心臣服於魏國,隻不過此次由他一手挑起的大戰,再一次以失敗告終了。


    ――


    鮮卑王廷大帳,終於到了。


    秦朗與身後十數騎來不及仔細觀察這北方第一大族部落雄偉壯觀的王廷建築,便匆匆下了馬,朝著那所有帳篷裏麵最大的繡金王帳走去。


    雖然鮮卑隻是北方草莽,王廷也比不得大魏中原洛陽宮殿那般的富庶堂皇,但秦朗一行人一進大帳,還是在這裏感到了一陣攝人的威嚴。


    隻見大帳周圍,均站立著身披熊皮鎧甲、手執刀矛戈戟、身強力壯、威風凜凜的鮮卑武士,帳中央燃燒著一個非常大的火堆,批批剝剝燃燒著的大火堆兩旁則站立著軻比能部落的各個鮮卑大人、首領,而坐北朝南,高高在上的虎皮主位之上,端坐著一位滿臉虯髯、長眉大眼、威儀非凡的大首領,他便是鮮卑附義王,軻比能。


    此刻,帳中大大小小所有的的鮮卑首領,正在用那一雙雙宛如利刃的陰冷目光盯著幾名走進大帳的魏國軍官。


    秦朗雖然久經沙場,但他麵對這般氣勢,乍進營帳之時還是不禁有些心中發麻、脊背發冷。


    在這一瞬間,他心中瞬間想到,這漠南鮮卑隻要有軻比能一日,那大魏北境便多了一日的不安定。看來這個軻比能,早晚都得除掉才成。


    “不知貴國天使駕到,小王有失遠迎,還望貴使諒解。”那軻比能見秦朗眾人進帳,口中雖然客氣謙遜,但身子依舊紋絲不動如山嶽一般穩坐在王座之上,隻是輕描淡寫的打了聲招唿。


    秦朗一行人眼見對方如此倨傲,分明是不把大魏放在眼裏,因此心中都不由得怒氣橫生,這怒氣一升,眾人心中倒平白增添了幾分膽氣。


    秦朗微微弓腰行禮,不卑不亢的迴道:“在下大魏驍騎將軍秦朗,今日來此,乃是為了護送我大魏天使以及我大魏天子親筆親印的締盟國書,今國書在此,附義王還不快下跪接旨?”


    軻比能原本還態度倨傲,可是一聽秦朗竟真的帶迴了締盟國書,虎軀也不禁微微一震,畢竟此次自己大敗給了魏國,損失了一萬多鐵騎,傷了元氣,如今能夠與魏國這個強鄰重修於好,他自然也是求之不得的。


    軻比能急忙從王座之上走了下來,單膝跪地說道:“小王軻比能,謝大魏天子,願我倆國,從此約為兄弟,永無刀兵,世代相好!”


    秦朗見公事已了,於是便開口說道:“附義王先前曾與在下有約,國書一到,便賜我大魏昌陵侯夏侯泰初以毒箭解藥,如今國書已經交給您了,還望大王莫要失信。”


    “這個好說。”軻比能所圖已成,心情大好,他哈哈一笑,站起身來,從身上取出一個小瓶,拋給了秦朗,開口道:“還望將軍代小王向夏侯將軍致歉。”


    秦朗見這個軻比能雖然野心勃勃、蠻橫驕傲,但也算是個豪氣大方的漢子,因此心中倒也對他生出了一分好感。


    “這個自然,多謝附義王了,告辭。”


    “貴使好走!”


    兩人略一拱手,秦朗再不多話,軻比能也不再虛留。


    秦朗一行人完成任務之後,便快馬加鞭朝南麵踏雪飛馳而去了。


    半月之後。


    緩緩南歸的魏國大軍陣列之中,騎著‘白雀’、一襲白甲的夏侯玄,正與夫人並轡,緩緩踏雪而行。


    “夫人,你看,我沒有騙你吧?”夏侯玄握著妻子的手,笑著說道:“這大漠的雪景,比起咱中原來,是不是大有不同?”


    李惠姑望著身體已然康複的丈夫,笑了笑。


    “雪景的確好看極了,此生得以與你看上一遭,也不枉了。夫君,你須得答應我,以後可不許再這樣以身犯險了,可好?”


    夏侯玄溫煦一笑,點頭笑道:


    “好,為夫答應你了!”


    惠姑見丈夫笑的溫柔,不由自主也報之一笑:


    “君子一言?”


    夏侯玄攬轡朗聲笑道:


    “萬馬難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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