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意氣風發,率領著千餘“武衛軍”飛鷹跑馬、驅犬逐兔的河東王曹霖,此刻,已經被曹肇、曹纂、衛烈三人秘密“請”到了廷尉高柔的府中。


    之所以沒有直接押送曹霖到廷尉法司衙門,一是為顧及皇家顏麵,二也是為了方便審理。


    畢竟,對於曹霖這個心高氣傲的皇子來說,有些話,私下裏反而更容易問出來。


    大馬金刀端坐於堂上,並無半點頹喪的曹霖,此刻正悠然的端著手中的玉盞,以至於進入堂內的高珣,產生了一絲錯覺,好像曹霖今日並非前來受審,而是來府中做客。


    “怎麽,高廷尉不打算親自來審理本宮?”


    曹霖眼皮輕輕一抬,都不正眼瞧一下高珣,言辭之間甚至還充滿了倨傲之氣。


    與東鄉公主有著娃娃親的高珣,早就對這位未來的舅子了解甚深,因此隻是淺淺一笑,行禮迴複曹霖道:


    “迴河東王殿下的話,叔父這幾日,身子有恙,因此廷尉府上上下下的案子,都由珣,以及在下的幾位兄長暫時掌管了。”


    曹霖冷笑了一聲,並不再說話。對於高柔這個老狐狸,他太了解了,他敢打賭,高柔並沒有生病,他隻不過是不想親自出麵,躲避災禍而已,因此才派了高珣這個從子,而不是親兒子來審訊。


    高珣見曹霖不答話,笑了笑,開口道:


    “殿下,那在下就不耽擱時間,直接問殿下的話了?”


    曹霖冷笑一聲道:


    “盡管問吧。”


    “好。”


    高珣往曹霖對席一坐,開門見山直接審訊了起來:


    “請問殿下,知不知曉監國平原王殿下,早就下了王令,命武衛營堅守洛陽城外城?”


    聽了監國二字,曹霖哼了一聲道:


    “孤知曉,又如何?孤還是陛下親命的監軍呢!”


    高珣見曹霖依舊如此狂妄,不由得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殿下,可否知曉,隻有天子出獵,禁軍才可相隨?”


    曹霖聽了這話,臉色這才微微一變,他平日裏雖然也常常修習,但他一般隻是研究些詩詞、兵略,確實從未涉及過具體的律例,可是,有一點他想不明白,為何武衛將軍許褚明知此舉有違律例,還不阻止自己?


    難道......


    曹霖慮及此處,不覺的冒了一身冷汗,以及,無窮無盡的懊悔。


    高珣則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他早就問過武衛將軍許褚了,其實,陛下此次離京,之所以如此安排京城的諸多事務,就是為了試探兩位皇子,因此,隻要曹霖不亂京城,許褚隻需聽從即可,根本無需勸諫。


    看來,這一個迴合,是平原王殿下勝了。


    隻不過,一切還得看北境如何。如果在陛下迴京之前,不出亂子,那麽,殿下正位之時,就近在眼前了。


    想到此處,高珣的笑容變得清晰起來了。


    ————


    一名身著甲胄、十六七歲的少年,脅下夾著頭盔,正大步流星的走在光祿勳和府的走廊中。


    這正是光祿勳和洽的次子,郎中副尉和逌。


    和洽雖貴至九卿,但一向家風節儉,因此庭院並不寬闊,不一會兒,和逌便來到了書房。


    書房之中,一個清瘦挺拔、頭戴玉冠、身著襌衣的中年身影,正背對著燭光,手執著一卷竹簡,輕聲誦讀著。


    “孩兒拜見父親。”


    和逌雖甲胄在身,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躬身行了一禮。


    “迴來了,哈哈哈,你母親今日吩咐後廚,做了你最愛吃的牛肉餌,一家人都在等你呢,快,與為父一同去用膳。”


    那背影轉身過來,一臉慈祥的看著和逌。卻是個看起來和眉善目,但卻自有一份威嚴氣度的中年人。


    “讓父親母親等候,實兒之罪。父親......”


    “哪來的這麽多規矩,逌兒,你有話說?”


    和洽見和逌欲言又止,因此相問。


    一向算爽快利落的和逌,此刻倒是紅了臉,有些扭扭捏捏。


    “啟稟父親,孩兒,孩兒想,過些時日,前去夏侯征南府上,提親......”


    和洽稍稍一愣,旋即哈哈大笑了起來:


    “好好好,夏侯家,看來逌兒眼光不錯,為父這些年,與伯仁倒是稍稍有些交情,本來去歲開春就想去提親,可沒想到,讓仲達的公子搶了先,在夏侯府文武招親上拔得頭籌,娶走了媛容姑娘,因此為父就把這事兒耽擱了,如今呐,正好,等此番陛下迴京了,為父就去為逌兒說這門親事去。”


    和逌聽了這話,欣喜若狂,他朝著父親行了一個大禮:


    “孩兒多謝父親!”


    “哈哈哈,這傻小子,走,去吃飯。”


    “好嘞!”


    ————


    當司馬懿看到,自己的昔日恩人心灰意冷,就這樣當街自盡之時,一向沉穩無比,任何時候都顯得風輕雲淡的他,還是不禁顫抖了起來。


    少年時候的自己,鋒芒未露,就連自己的親哥哥們,都沒有賞識過自己,可是,那一年,自己遇到了楊季才,也就是那一年,他找到了自己的定位,他明白了自己應該去做什麽。


    如此恩人,卻慘遭如此橫禍!


    司馬懿自然無法無動於衷,更可怕的是,逼死恩人楊俊的,恰好是自己的摯友,自己的陛下,自己的另一個恩人!


    終於,他的眼中,還是布滿了血絲,而眼淚,不知在什麽時候,早就已經幹涸了。


    荀緯伏在地上痛哭流涕,而王象,已經痛哭失聲,他的手中緊緊攥著的,是楊俊的衣角。這個對自己而言,如父如兄的人,終於就這樣去了。


    曹丕冷冷望著鮮血淋漓,躺在街邊的楊俊,心中不知是暢快,迷茫,還是後悔與憐憫。


    ――


    並州城外。


    四騎絕塵而來,城門令看仔細了幾人手中的令牌後,這才開了城門。


    “玄哥啊,這並州城,果然與洛陽迥然不同啊,胡人遍地,商賈更甚,看來,咱們應該好好買些東西才是正理,也不枉咱們千辛萬苦,不遠千裏,跑這麽一趟了。”


    說話的少年,看起來文質彬彬,腰間雖然也懸著寶劍,不過明眼人都能夠看得出來,這把劍除了用以裝飾之外,並無他用了。這正是夏侯玄的堂弟,夏侯奉。


    “我說奉弟啊,咱們這一趟,可是要來辦大事的,你怎麽總是想著買買買啊!”


    一名英氣勃勃,精明強幹的少年拍了拍夏侯奉的腦袋,哈哈大笑了起來。他正是故征西將軍夏侯淵之孫,關內侯偏將軍夏侯霸之子,夏侯玄的從弟,夏侯獻。


    夏侯玄溫溫一笑道:


    “獻弟言之有理,等咱們助國家擊退了鮮卑,掃平了北境,哥哥給你們買,想要什麽,記得提前想好嘍!駕!”


    夏侯玄輕輕夾了一下馬腹,策馬北去,益壽亭侯於桓策馬佩劍,緊隨其後。


    “好嘞,哥!”夏侯獻與夏侯奉二人喜笑顏開,立即策馬跟隨在夏侯玄的身後,入城去了。


    並州刺史府。


    “梁施,你看,誰來啦?”


    聽了府上待自己如親兄弟的管家一聲喊,梁施驚奇的跑出了書房。


    “玄哥哥,你怎麽來之前,也不知會兄弟一聲啊,好讓兄弟盡一盡地主之誼啊!快快快,看請來我書房,我叫人上酒!”


    夏侯玄笑道:


    “你才多大的人,就嚷嚷著喝酒了?叔父今日,不在府中嗎?”


    “我爹爹他呀,這會估計在府衙呢。吳都督今日一大早,就來到了府衙,而且還大老遠的把崔林崔刺史請了來,說是要商量一下北境防務部署,因此家父一大早就去了府衙,這會都還沒有迴來呢!”


    “原來如此啊。”


    夏侯玄若有所思,稍微沉吟了一會後,拍了拍梁施的肩膀道:


    “賢弟,其實此次,我與兩位堂弟不遠千裏趕赴北境,不隻是來看望你與叔父,更要緊的,是北境有可能要出大亂子!”


    “北境,大亂子!”梁施聞言,詫異的瞪大了眼睛:“鮮卑?”


    “我想,八九不離十,應當就是鮮卑了。”


    夏侯玄點了點頭。


    梁施聞言,皺眉道:


    “既然如此,兄弟這就派人送三位哥哥去府衙,立即與吳都督,崔使君,還有家父商議此事。”


    “如此,有勞賢弟了!”


    夏侯玄朝梁施一揖,行了一禮。


    ――――


    刺史府衙。


    幽州刺史崔林將一州政務都托付與了別駕,一大早便來到了並州府。


    而並州刺史梁習,也不敢耽擱,在崔林之後,也就到了。


    兩人寒暄過後,一同閑聊了半個時辰的軍務後,在侍衛雲集,前唿後擁中飄飄然的振威將軍,幽並都督吳質,這才大搖大擺來到了刺史府衙。


    梁習與崔林紛紛起身,施了一禮後,三人各歸坐席。


    “屬下,拜見吳都督!”


    吳質撚著髭須,笑了笑,這才答禮道:


    “二位使君,不必多禮。”


    吳質並沒有立即開始議政,他看了看一臉堅毅清高的崔林,頓時就想起了崔林到任後久久不來拜謁自己一事。


    簡直就是目中無人!


    “崔使君,京城一別,別來無恙!”


    崔林不卑不亢,朝吳質微微一揖,欠身還禮道:


    “啟稟將軍,一切安好,無恙,無恙。”


    “既然如此,使君到任,為何,就不來看看我這個老朋友?難道,是我吳季重不配您前來探望一二?”


    梁習聽吳質說了這樣的重話,吃了一驚,他正要開口勸解,崔林卻搶先開了口:


    “啟稟將軍,在下到任時,事務著實繁忙,如有怠慢,還望大人不要計較,原諒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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