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沒有下雨。


    天茫茫亮的時候,不少人就看見清溪縣上空累積了一夜的黑雲,其厚重的樣子仿佛要壓垮清溪。


    隻是,沒有人會覺得這樣的景象很可怕,也就隻有陳逢才能感受到李賀詩中所說的那一句黑雲壓城城欲摧。


    縣城裏貼出的告示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隻是大多數百姓都不識字,於是還沒有起床的一些學生便倒大黴了,強行從床上拖了下來。


    結果看到告示上的字,書生瞬間睡意全無。


    圍在他身邊的人忙拽著他問上麵寫的什麽,書生咽下一口唾沫,氣息起伏不定,“陳縣尉今天要押胡興李衝等人到縣衙,審理王班頭母親被毆打一案。”


    “胡興?就是袁玉堂那個侄子?”


    “咱們清溪縣還有第二個胡興嗎?”


    隨著書生驚駭的話音落下,人群也是瞬間沸騰起來,仿若昨夜的雷霆。


    “陳大人究竟是何方神聖,竟然連袁玉堂的侄子的都敢抓?”


    “我早就說過了,陳大人是天神下凡,他是老天爺派下來收拾袁玉堂這群喪盡天良的家夥的。”


    書生聞言,歎息道:“隻怕袁玉堂不會善罷甘休啊。”


    ……


    今天早上的飯菜很簡單。


    陳逢和許未央兩人端著一碗稀飯,配著些許醃菜蹲在陰沉的屋簷下。


    忽然一滴帶著冰涼的雨從雲層裏墜落下來,砸進陳逢的粥中,再入口已能感到幾分微涼。


    周扶從他的身後走了出來,目光落在前方的囚車上,雙眉皺得很深,“公子,一切已經按照你的吩咐布置完畢,但我還是很擔心。”


    並不是擔心陳逢身邊人手不夠,也不是擔心陳逢會在即將到來的戰鬥中出事。


    他堅定的認為州伯遷一定會敗,因為掌控這一切的是他們公子。


    陳逢明白他的意思,喝著粥說道:“狗急了還會跳牆。”


    “是,”


    若州伯遷真的失敗,最後難道就會乖乖聽從他們的吩咐?乖乖交出田伯忠和那份供狀,亦或者一些他們根本不知道的關於許未央和複晉會有關係的證據?


    “你的擔憂不無道理,所以盯著州府以及城門口的人不容有失。”


    “我隻是覺得,州伯遷既然在清溪經營這麽多年,”


    周扶正色道:“看得出來,此人行事極為謹慎,即便掌控清溪也不願意坐上縣令的位置,反將李知風推出來,若非雷震天有所防備,我們也很難抓到他的致命弱點。”


    “公子你曾說過,對付敵人一定要從他的一言一行入手,既然州伯遷是一個不服輸的人,那麽他如何保證自己這最後一搏百分之百能成功,如果失敗,他又會怎麽做?”


    聞聽此言,陳逢手裏的粥忽然就不香了。


    和他一同蹲在旁邊的許未央細眉輕蹙,道:“州伯遷經營清溪多年,如果真的要離開,除了城門,一定還有別的地方。”


    陳逢神色大震,昨夜他們幾人商量了許久,從人員的分配到押送的路線以及可能麵臨的失敗等等都有討論到。


    或許也正是想的地方太多,陳逢和沈如綃兩人都沒有考慮到這一點。


    便在此時。


    沈如綃也走了出來,準確說她今天沒有什麽任務,隻需在家便好。


    正是如此,她更加擔心陳逢他們的安危。


    隻是,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陳逢就看向她,問道:“綃子,你馬上去問問雷震天,州伯遷有沒有通往城外的密道?”


    一句話便讓沈如綃神色變化,當即明白其中的嚴重性。


    本來一些想要說的話便也沒有時間說,“好,我這就去問,如果真的有,我就安排衙役過去。”


    除了王雲超馬慶趙鋒楊奉四人之外,跟著陳逢一同押送的都是跟他們四人有過生死之交,關係極好,並且向陳逢表態,他們已經和家裏人說過,便是死了也不怨他。


    當然,這樣的人終究是少數,一百多人中隻有十來個,剩下的便作為了預備隊,協助周扶守住院子。


    “好,若州伯遷當真有這樣的密道,想必他身邊也不會缺少護衛,除了衙役,阿佑你安排幾個自家兄弟領隊。”


    陳逢已經沒有更多的人可以用,周扶帶來的七十多名心腹陳逢都交給周扶統領,還有來萬春留在縣中的力量,也就是周隱一行人。


    隻不過經過當初青山溝那一戰,他們傷都還未曾痊愈,也就隻有二十多人。


    這二十多人陳逢同樣安排在周扶的手下。


    他自己帶著的除了十幾名衙役外,便是四十名黑雲寨土匪。


    這群人現在對州伯遷的恨意極深,個個都幾乎成了紅眼怪,恨不得生啖州伯遷的肉。


    啪嗒一聲。


    許未央將碗放在一旁,起身道:“走吧。”


    她今天依然一襲紅衣,當然不再是新娘裝,而是一套勁裝。


    一頭烏黑秀發紮著高馬尾,當年她嫌棄頭發影響自己打架,一度想要剪去,哪怕這樣的行為在很多人看來非常嚴重,不能理解。


    後來陳逢便給她紮了這樣的高馬尾,終於是保住了自己媳婦兒如瀑布一樣的秀發。


    幾縷細長發絲隨晨風而動,撲麵而來的便是大氣和颯然。


    她拿起自己的紅纓槍,耍了個槍花,眼角隨之抬起,就像被風吹起的柳葉。


    剛剛轉身過去的沈如綃聽見她這句擲地有聲的話,轉過身來看向陳逢,又以最快的速度看向許未央,說道:“未央姐,小心啊。”


    她真的很佩服許未央,也羨慕許未央。


    因為她從未見過這樣的女子,既聰慧又大方,既活潑又謹慎。


    最重要的是,身為一名女子,她擁有像男子一般的武藝,一襲紅衣和一杆長槍,便讓她看見多年以前學習的巾幗須眉四字躍然紙上。


    許未央看向她,說道:“嗯,我會小心的,當然也會看好他,所以你不用擔心。”


    他是誰自然毋庸置疑。


    這句話同樣擲地有聲,就好像在宣示主權。


    想要囑咐兩句的陳逢也被許未央拉著騎上了馬。


    陳逢的馬是繳獲而來的黃驃馬,許未央的馬則比較普通。


    囚車駛出院子。


    天空依然陰沉。


    已有點點雨滴落下,卻依然無法掩蓋空氣中的殺伐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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