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旭離開仙都後並沒有在山下的鎮子上停留,因為他知道不僅是這裏,原屬於黎韶的各分支堂和聯絡齋也早換了血,而那些得知噩耗這些年來不停潛迴黎韶,試圖刺殺木芙的弟子也像當年想要圍攻仙都的幾大門派一樣,沒有一人逃出她的魔爪。

    一個月後,夜闌雨驟,東旭在一間破敗的客棧住下,此時他已有些狼狽,隻因這一路上一直有兩潑人跟著他。

    一方是保護他的,不用他多想就知道是誰派出來的;另一方則是見他從仙都走出來,又根據曾潛入仙都的人帶出的畫像,認定他就是木芙的爪牙,於是集結了十來人把新仇舊恨算在他身上企圖殺他之人。

    但,這些年木芙和仙都的威名對整個江湖的震懾已到了幾乎人人自危的程度。因此這夥人遲遲沒正麵動手,一來,距離仙都勢力範圍太近,其中大部分人都已失去心智或為了活命,都臣服於木芙和仙都,他們一動手,不出一個時辰,便會被仙都弟子追殺;二來,他們雖然仇視仙都之人,並一心想著滅了仙都,但又特別沒自信,實在是吃了太多虧,被仙都弟子那般所向披靡、無往不勝的戰績嚇破了膽。

    所以他們並不敢明目張膽地動手,甚至住的、吃的還沒東旭好,不過他們會偷偷在東旭前進的路上動手腳,讓他被火雷炸,讓他被飛石砸,有時又在路上挖坑結果掉進去的不是東旭而是一長串其他路人甲。

    東旭已記不清這是第幾迴被炸了,帶出來的衣裳沒一件是完好無損的,正所謂,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他這一路是防不勝防。

    很多時候他都想停下來跟想要殺他的人解釋,可另一支保護他安全且隻聽命於木芙的人也還在,他不想還沒解釋清楚就受到兩方的攻擊。

    東旭沒想到離開了仙都還是這般惆悵和無能為力,過了會兒,他洗了澡,又換了身衣裳,配著劍下到客堂來。

    今夜下著雨,客人也隻有他一人,所以店家並未將所有的油燈掌開。

    燈火搖搖曳曳,明明滅滅,加上客棧破舊,所以整個客堂看上去依然昏暗無比。

    不一會兒,他叫的羊肉和兩碟小菜就上了桌。

    這些年東旭雖然並不與木芙親厚,可也從來不想虧待了自己,隻要不是木芙親自前去給他的他都收下了。

    包括吃的穿的,好玩兒的不好玩兒的,有用的沒用的,也得虧了這樣吃穿不愁,又仗著木芙似乎對他和佳兒很不一樣,他才能有恃無恐以幾乎全部的精力去學武,並一直保持著強壯的體魄。

    一片嫩滑且溫暖的羊肉入口,頓時趕走了,走了一天路又淋了一身雨的東旭身上的疲勞。

    他就這麽吃著或者就著另外兩個菜吃,沒有米飯,時間變得異常緩慢。

    不遠處,已經兩鬢斑白的店家抱著個暖手銅壺坐在櫃台後麵打著嗬欠。

    而門外,雨還在下著,而在更遠處,更是黑得什麽也看不見。

    那裏看似靜悄悄,一個人也沒有,但東旭知道那裏至少藏著兩路人。

    隻是他剛把羊肉吃完,正準備叫店家給他端份湯來的時候,出乎他意料的,除了他之外的第三路人出現了。

    這一行人有男有女,樣貌也有醜有俊,衣裳有新有舊,不過都帶著鬥笠而且都牽著馬。

    他們一行四人也是饑腸轆轆,叫的都是大份的葷菜,並叫了酒。

    店家瞌睡也早沒了影,嘻滋滋地收了他們一定金元寶後,笑彎了腰地招唿張羅。

    來人中有個不過及笄的姑娘,見酒和土製酒碗上桌後,像是這一路上習慣了似的,站起身給同伴們一邊斟酒一邊道:“憋了半日了,暮前你們跑在我前麵時,我聽聞那妖都女魔頭長得奇醜無比,有九個頭,八張嘴,七隻手,六條腿,五尺高,四條尾,三顆牙,兩鼻子,一隻眼,這麽驚天地泣鬼神的長相,難道她真是妖?”

    “果然還是個黃口小兒啊,既無知還易信於人。”說這話的是個二十來歲的男青年,身側配了把木劍,外麵罩著鬥篷,隻不過麵色慘白且身體纖瘦,像是有什麽隱疾。

    他這話說完,方才說話的姑娘立即露出不悅。

    他卻也不以為然,看也不看那姑娘,隻管將杯中酒漿飲盡才道:“我雖未見過那位仙都都主,可我爺爺卻是見過她的。”

    那名不服氣的姑娘立即沒好臉色也沒好口氣道:“你不是說你爺爺早死了嗎?難道他會從墳裏爬出來看了那女魔頭再托夢告訴你?!”

    “哎呀,你是大姑娘了,能不能注意點姿態,不逞口舌之快可行?”坐在姑娘右邊的人說。

    這人話音一落,被人說了爺爺的這位白瘦青年跟著道:“就是。”

    姑娘接連被人懟,氣得不行,驀地一腳踩在條凳上,雙手抱胸,一副氣鼓鼓的樣子盯著他。

    另一邊,雖然聽著那姑娘說的是木芙,但還是間接損害了仙都,也就是從前黎韶的形象,東旭握緊左手拳頭,蹙著眉有些矛盾地放慢了吃菜的動作,同時他也像其他人一樣等待著下文,因他知道那白瘦青年肯定還有話說,若不說個清楚,那姑娘的氣也消不了。

    就在這時店家和他妻子及兒子,一人端著一盆熱乎乎的肉食出來,那一桌的人便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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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時那一桌的氣氛到是好了許多,隻是一個個吃相都不怎麽好,跟餓鬼投胎似的。

    東旭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會兒,那白瘦青年才再次飲著酒漿道:“雖然我爺爺已經入土兩年了,但在那之前,不對,應該是在那個女魔頭當上仙都都主之前他就見過她的。”

    “你小子少胡說八道了,大夥都知道那女魔頭是憑空冒出來的,哪來的什麽之前就見過!”

    “你不信?”白瘦青年看著他左邊的虯髯武夫。

    武夫夾了塊肉進嘴裏,搖頭。

    “你們都是呆子。”白瘦青年說著還嗤笑了一聲,“怎麽,你們不知著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嗎?你自己沒聽過,沒見過,沒經曆過你們就說不可能,不存在,這是哪門子道理?”

    見這白首青年又在說教又在揶揄人,坐他對麵的姑娘“啪”地一聲放下竹箸道:“別賣弄你的學識了,請你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本姑奶奶沒功夫聽你說囉嗦也沒功夫聽你瞎扯!不然明日就請你滾蛋,這幾日,反正本姑奶奶耳朵都要被你的聲音煩聾了!”

    “咳咳咳……”白瘦青年連忙端著笑咳了幾聲緩和矛盾。

    隻是他這麽一咳,害得飾演東旭的何爵也想咳。忍了半天也沒忍住,就在分導演喊“好,不錯……”前咳了出來。

    何爵覺得很抱歉,但沒想到分導演覺得更抱歉,分導自責讓他生著病還去淋雨,又擔心他的病會不會嚴重了,會不會因此影響拍攝進度;還有那個飾演白瘦青年的男演員,下了戲,立即過去詢問情況,生生把責任都拉到了自己身上。

    好在何爵沒事,雖然覺得他們有些大驚小怪,但還是歇了會兒,然後接著拍這場戲。

    卻聽白瘦青年道:“我爺爺自小愛走南闖北,遊曆……”

    “說重點!”另外三人齊聲道。

    飾演白瘦青年的男演員又想咳一下緩和氣氛,但想起之前何爵的狀況,便忍住了,轉而雙手撐著腰道:“我爺爺去世前曾說,這女魔頭其實並不壞,而且,我爺爺還跟著她走了二十年,雖然她一路殺了不少人,但殺的都是壞人……”

    “那為什麽要殺黎韶派的人!難道那黎韶派的人都是壞人!”坐在對麵的姑娘“騰”地站起來,像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秘密般大聲道。

    白瘦青年不露痕跡地白了那姑娘一眼,繼續道:“那就不可知了。”

    “聽說蒼蠅不叮無縫蛋,那黎韶派肯定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壞事!”姑娘又義憤填膺道。

    白瘦青年聽了那姑娘的這番比喻和揣測,欲哭無淚,而另一邊,東旭的麵色雖然如常,雙手但卻因為情緒的劇烈變化而忍不住顫抖起來,同時,正向腰間佩劍處伸去。

    此時白瘦青年又道:“你不是白天還嚷著要懲惡揚善,除暴安良,你們此行不就是為了討伐那女魔頭嗎?怎麽我說她隻殺壞人,你,還有你們就信了?萬一我扯謊的呢?!”

    “你敢!那你就別想走出這個門了。”姑娘和另外倆人對了對眼色,站起來,氣勢洶洶地指著白瘦青年道。

    “誒,女俠,大俠,小生不敢,小生還趕著迴去見我媳婦兒呢!”白瘦青年立即做可憐狀。

    那姑娘見狀心道,好女不跟男鬥,更不跟這種賤男人鬥,便收迴手,坐迴位置卻把佩劍咣當一聲放於桌上。

    白瘦青年這才像是吃了一嘴滾燙的湯圓一般安分守己下來,過了會兒,正色道:“我爺爺是從乾西二年一直跟著她到乾西二十二年,也就是黎韶滅仙都立那年。據我爺爺說,好幾次他跟在後麵快餓死了都是那個女魔頭救活的,而且那個女魔頭也不醜,反而比世間的任何美人都年輕美貌,青春永駐,他跟著女魔頭那二十年,女魔頭容顏也一點也沒變,更不像傳聞那般吃人喝人血,而且說起來,她雖然讓這些年登上仙都的武林人士都失去了自己的意識且臣服於她,但並沒有殺了他們啊,而且也從未想過要了一直跟著她的我爺爺的命,說明她也不是壞透了,隻……”

    “是嗎?那你爺爺真是命大!”

    說這話的是早已聽不下去,並不知什麽時候來到白瘦青年身後,把冰涼的劍架在他肩上的東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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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點修改,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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