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在江陵的日子過的還算愜意。


    天氣漸寒,他披上了一件狐裘,每日不是跟蔡瑁喝酒就是跟陳琳論詩,似乎全然沒把戰事放在心上。


    但蔡瑁並沒有如表現出的那般平和穩定,以他對曹操的了解,這位老友正憋著前所未有的邪火,甚至已經失去了理智。


    從求學的時代開始,曹操無論做什麽都喜歡親力親為。


    得罪人的事情要親自幹,女人要親自搶,他手下這支大軍有沒有曹操在陣完全是兩支不一樣的軍隊,他這次一反常態,讓明顯不懂水戰的曹仁親自領軍,卻親自在江陵駐守,這就是說,在疑心頗重的曹操眼中,荊州眾人已經暫時超越了老對手劉備,成為自己的主要威脅。


    蔡瑁每天以拜見皇帝的大禮參見曹操,盡可能的展現出自己的阿諛和敬畏,甚至不允許自己家任何人離開江陵以展現對曹操的絕對服從。


    但與此同時,他也再暗中做一些布置。


    “給元直先生的冬衣送去了嗎?”


    “送,送去了,還額外送了酒、肉和一些絹。”他的管家顫聲道。


    “嗯……嘶,這麽冷的天,元直先生身邊就沒個知心解意的家人服侍,你為何如此思慮不周?”


    “……”


    蔡瑁的管家已經許久沒有見到家主如此失態,他隱隱預感到要出大事,也隻能苦笑著勸道:


    “主人,這是何必?徐庶得罪曹丞相,他人避之不及,為何主人還要與他來往?張都督率軍東征,就算劉備與江東聯盟,也最多不過拚湊三四萬水軍,早晚被丞相大軍滅亡,何必……”


    “胡說什麽!”蔡瑁長袖一振,“我蔡瑁飽讀聖賢書,豈是趨炎附勢之人?劉備,咳,玄德以前跟我相交莫逆,我也曾多與元直飲酒,怎能因為他得罪了丞相就不聞不問?”


    管家默默點頭,已經基本摸清了主人的思路。


    “老奴明白,老奴順帶打聽打聽玄德公的兩個女兒在何處?”


    “你打聽這個做什麽?不過你非得打聽我也攔不住,隨你了。”


    管家走後,蔡瑁緩緩舒了口氣,微微露出一絲冷笑。


    “孟德不放心我,我也不放心你啊。”


    ·


    初冬的夜晚無月無星,漆黑的江水不斷拍打著江堤,冰冷的江風吹得江邊的曹軍士兵各個渾身發抖,誰也不願在船上過夜。


    夜深,江陵的數萬曹軍各自尋找屋舍取暖,隻有那些投降荊州水軍還在被迫


    巡江守夜,被冷風吹得東倒西歪。


    “真不知道有什麽好巡的!”


    一個曲長被冷風吹得不住地哆嗦,惡狠狠地將手上的酒壺扔在船上,借著幾分醉意怒喝道:


    “你,你,你!都是你們!當時我說跟著劉玄德走,你們就是不聽!跟了老賊,便是……”


    “大哥你少說兩句吧!你找死我們不想死啊!”他身邊眾人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捂住那人的嘴,那人酒勁上來,居然將眾人摔得人仰馬翻。


    “不讓說?我就說!我就說!我倒要看看誰敢殺我!”那人連蹦帶跳,罵的更加起勁,“看看你們這副模樣!當年我帶著爾等從義陽山中出來,不是為了混口飯吃,而是為了讓天下人能看得起我們。


    以前荊州那些豪族嫌棄我們義陽窮,天天欺負我們,好啊,你們說曹軍來了就好,可曹軍來了還欺負我們。巡營,巡江,我巡你娘親的!”


    那人不住地破口大罵,聲音驚天動地,宛如深夜犬吠,一群荊州士兵本來確實看不起義陽這種窮地方出來人,可這次荊州軍不戰而降,曹軍上下都深深瞧不起他們,讓這些荊州兵確實受盡了屈辱,再加上曹軍傳自曹操的傳統愛好,最近江陵城中的女眷有不少遭殃,氣的這些荊州兵更是抬不起頭。


    哎,這又怎樣?


    曹軍勢大,天下已經無人敢與之爭鋒。


    劉備和江東聯盟最多也就拚湊出三四萬人,肯定鬥不過這數十萬曹軍。


    荊州早晚會變成徐州和冀州一樣,就算有人零星反抗,終究不過是被大軍反手撲滅的下場。


    這天下哪有人伸張正義,大多數人不過是苟且偷生罷了。


    那個曲長又往口中灌了不少酒,借著酒勁,他又開始厲聲大罵,這罵聲終於引來了岸上曹軍的注意。


    一隊曹軍士兵緩緩馳來,為首的一員曹軍騎督站在岸上,衝著江上大聲道:


    “是誰在吵鬧?給我上岸來!”


    那個曲長哼了一聲,用力一抹嘴,大罵道:


    “你讓我上岸我就上岸?就不上,就不上!”


    那個騎督嘿了一聲,手上的馬鞭輕輕揚了揚,非常輕鬆地道:


    “將他擒來,不擒此人,以造反論處!”


    那人的聲音輕飄飄的似乎沒什麽力度,可岸上的荊州兵看出他是列侯焦觸,都是心中一凜。


    焦觸當年背叛袁氏投靠曹操,為曹操掃平北方掃除障礙,後來還被封了列侯,現在負責指揮這些荊州水軍巡江——要知道劉琮投降之後也就是封了個列侯,足見焦觸在曹軍中的位份。


    他全然不把這群聒噪的荊州軍放在眼中,他自己就是降者,最了解降者的心態。


    隻要承諾不責眾,把出頭的那個人幹掉,剩下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


    大多數人也就是過過嘴癮,誰敢真的造反。


    於是,他的目光投在了那個曲長的臉上。


    “殺了他,其他人我就不追究了。不然我隻能稟告丞相,說荊州人要反。”


    荊州眾人默默無語,齊刷刷地把目光投向了那個曲長,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無奈、悲憤和同情。


    “降了吧,別,別做無謂的掙紮了。”


    那個曲長把酒壺扔進江中,將鋼刀擎在手中,冷笑道:


    “還不讓老子掙紮了?就掙紮,就掙紮!與其給你們這些人做狗,還不如拚了!”


    焦觸心中一凜,知道這次碰上莽撞漢了。


    既然如此,就殺他立威。


    可就在此處,他清楚地看到遠處有船逆流而上,而且船速明顯非常快,竟然是直奔江岸而來。


    雖然江陵這邊戰爭的氣氛不算濃厚,但有船這麽筆直筆直撞過來實在是有點過分了,焦觸下意識地想要叫人阻止,可又想到萬一是曹仁的船,倒也不算離譜。


    很快,借著微光,他看到了來船的輪廓。


    那顯然不是曹仁手下戰船的身影,這分明是四五艘民船……


    哪來的民船,大半夜還開這麽快作甚。


    曹軍江上的巡船還是很忠誠的執行了任務。


    他們看見這些民船快速接近,也都紛紛靠攏,船上的士兵紛紛高聲喝道:


    “來者何人?”


    曹軍再菜也知道在江上安排巡船,這是陸戰的給他們的經驗積累,這些商船來的格外古怪,怎麽看都不像是什麽良善之人。


    眾人緊張地盯著那些民船,等待船上的人答話。


    可那船突然張開船帆,借著風勢順著水流嗖地一下迅速逃離岸邊,這讓曹軍眾人大吃一驚。


    這,這是做什麽?


    “敵襲?”焦觸的手下立刻準備報訊。


    焦觸趕緊揮手製止——一共就來了四五艘怪船,要是發敵襲警報豈不是讓人笑掉了大牙。


    他猶豫一番,本來不想追趕,可萬萬沒想到那些船居然暫時把船帆降下,船上的水手又劃船轉了迴來!


    “找死!”焦觸感覺自己遭受了侮辱,立刻大聲喝道:“快,快追,若是走了賊人,拿爾等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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