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將鍾憫的號碼給媽媽一份;


    第二,撥電話迴去,讓管家擬定明晚家宴的菜譜;


    第三,物色一張精美的卡紙,媽媽要手寫家宴邀請函;


    第四,今晚和明早不要再聯係他們兩人。


    “還有,”


    第五。


    “今天問他願不願意和我們一起生活一陣子有些唐突了。跟你爸爸說選好一瓶香檳,明天為鍾憫接風洗塵,”她打算離開赴一場應酬,“畢竟他走了很遠的路。”


    “好的媽媽,”梁奉一正在執行第一個待辦事件,“小鍾電話已發您,馬上給爸爸致電。”


    “好,”她點頭,“對了,你和andrew的考驗期是多久?”


    “他在您和爸爸這裏的時間是一個月,我在他父母那邊是二十五天。”


    方非嗅一嗅手裏的花,應聲好:“阿行,是好兒子、好弟弟、好下屬、好上司、好夥伴,那他是不是一位好伴侶呢?我們的視角是缺失的。倘若他由於手中擁有的東西比別人多而驕傲自滿,說明我們家的教育模式出了巨大差錯,我不僅要罰他跪,爸爸媽媽也要麵壁思過。”


    “我需要看看我的兒子值不值得他如此堅定的選擇。如果阿行有過失,我會直接了當地告訴鍾憫:方重行不是你命中注定的伴侶。總之,希望他們可以給我一個驚喜。”


    ……


    街道燈火輝煌,隔著衣料方重行也知道身旁人在顫抖。


    行走步伐同頻,手臂擺動同頻,沉默亦同頻。與母親對峙的時候窗外又落雨,路濕噠噠的,鞋底粘殘雨連綿成片。


    腦海空白成一張紙片。渾渾噩噩進停車場,找到自己的車解鎖,而後他重新抓住鍾憫的手,拉開車門搶著擠著將他推進去,隨後搶著擠著打開雙臂,不由分說將對方按至懷裏。


    “薩沙,辛苦了,我愛你,我愛你,”他的手撫在他後腦,細細密密的吻落在對方額頭上,殊不知攬在對方肩膀的手也在抖,“特別好,真的,特別好。”


    鍾憫也嚴絲合縫地牢牢桎梏住他的腰,外部衣料殘存的寒意令人哆嗦,嘴唇上下打著架,一個字節也發不出。


    麵貼麵的姿態,自然放不過對方的任何一個微小動作,方重行摩挲著他:“冷嗎?再抱緊一點好不好?”


    大衣揉成一團糟,懷裏的人仍在顫,他緊緊抱著他,如同捧住自己遺失的一部分,珍重再珍重:“好些沒有?”


    冷熱交替著占據身體溫度主導權,冷冷熱熱,熱熱冷冷,鬢角因此滲出細汗。


    方重行抽紙蘸去,又親他的眼睛,玻璃起了蒙蒙霧氣,順勢往下偏頭吻住他的嘴唇。


    鍾憫沉默著迴應,咬他的吻,咬他的唇,咬他的魂。


    彼此狂跳的心在親吻中逐漸平複,便恢複抱擁的姿勢,方重行輕聲問:“是不是好害怕?”


    “有一點怕,不是特別怕,”鍾憫埋在他的頸窩處,親昵地蹭,“雖然你被禁錮在阿姨身後不能講話,但我知道,”


    “你是始終站在我這邊的。”


    迴過神來想起考驗期的存在,他想要立刻得知:“阿行,姐姐說的考驗期是什麽?”


    “梁老師和姐夫都經曆過的時期,姐姐也經曆過,要看看我們的相處模式,”方重行無法改變這個既定的規則,“你一定可以,我盡量周旋。”


    “我們一定可以,”他看著方重行身後爬滿熱霧的車窗,意識到在後座呆了太久,“是不是該迴去了?”


    “再讓我抱你一會兒,”方重行自然不會向他吐露自己依舊腿腳發軟無法踩下油門的事實,“晚餐想吃什麽?”


    鍾憫將腦袋枕在他肩膀,小聲說:“想吃你做的飯。”


    房間未備廚具,今晚是不可能實現。方重行在他額頭又吻一下:“你願不願意跟我迴家住?不願意的話我再跟媽媽溝通。”


    願意。


    “那等迴去給你做好不好?”


    好。


    靜靜相擁的時間,虛浮暫時離家出走的力氣漸漸迴歸本體,他們鬆開彼此,打算從後座轉移到前座。


    “走吧,”方重行點火發動汽車,看他兩手空空的模樣尤其不順眼,“先去給你買花。”


    第六十四章 你終於來了


    倫敦街頭不比國內,光明正大手牽手也尋常。一路隻用目光親吻對方無數次,進房間後總算得到單獨相處的機會,一點點湊近,透過一層鏡片看不清對方的臉,方重行微微揚起下頜,半闔著雙眼要他幫忙:“幫我摘下眼鏡。”


    他說這話很多迴,聲音輕而緩,但每一次出口卻有千鈞之重,鍾憫仍覺頭腦“轟——”地發起熱來,仿似經曆一場高燒。


    他知道方重行有幾副不同的眼鏡,他親手丟掉的金絲、放在抽屜吃灰的半框、看電子產品用的銀絲防藍光、扮演方總時休假未帶迴家裏的這副無框,分門別類的“開關”。他對它們一向抱有極大敵意,因為它們遮住了他的眼睛,此時的“方重行”是一個社會角色,是兒子、上司、下屬、弟弟、夥伴。


    但他改變不了什麽,方重行的身份由他背後的龐大根係提供並終生掌控,因此他能做的隻有,幫他摘取眼鏡。


    鍾憫依言如往常那般照做,一隻手將它置於邊桌盛放的卡羅拉玫瑰旁,另一手向內扣緊他的腰,將他催化成他自己——不受任何賦予意義支配、隻隨心而動的獨立個體。


    ——他隻想要他是他自己。


    軀體相撞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後方重行狠狠抱、或許是勒也不為過,雙臂成環攬住他的脖頸將雙唇距離縮為零,啃食他、吞噬他、淹沒他。


    唇齒糾纏間,他的手隔著大衣中縫愛撫對方的脊背。掌紋與布料摩擦發出令人牙疼似的麻麻酸酸的刷刷動靜。


    如此隔靴搔癢,鍾憫獨獨覺得難耐萬分,那隻手徹徹底底放錯了地方,它應該在他真正的脊梁處而不是被衣物阻隔住路途。


    衣物剝落,悶悶砸在地毯上,那隻手穿過毛衣下擺抵達它應該在抵達的地方,翻湧的渴與癢也是催化藥劑。同樣墜毀的還有西裝外套、手帕,他一顆顆撕扯開他身上的枷鎖與束縛,直至皮帶搭扣啪一聲摔垂,於是連最後一層殼都黯然失色。


    胸膛起伏得比任何一次更厲害,海浪活了過來。額頭相抵,互相望進對方眼眸,無聲交鋒。


    -你要什麽?


    -我要你。


    衣衫不整的一路、跌跌撞撞的一路、溫度狂速飆升的一路,雙雙滾進床裏,赤裸終於呈現一覽無餘的本真全貌。


    理智短暫迴魂,一句話被愛火燒得斷斷續續、灰飛煙滅:“阿姨今天……問了明晚的安排,我不能,”


    方重行掐著他的脖子狂熱地吻他,角力似的額頭相抵,嗓音喑啞:“你都說了是明晚……薩沙,對我專心。”


    他隻好恭敬不如從命,專心致誌的專心,專心致誌地吻,專心致誌地摟抱,專心致誌地十指緊扣,專心致誌地抵死纏綿。


    麵前的愛人擁有如橫放在眾神之山的柴柴白雪般堅硬的骨骼,為何確如麻似紗地將他包裹,肉也包裹、靈也包裹,他被這種毫無保留的極致包裹硬生生動容出幾分泫然的淚意來,為何,為何,他將在日後的每一天中鍥而不舍地找尋愛之外的終極答案。


    ……


    一夜縱情的下場就是錯過了母親和姐姐的四個電話。從頂層的套房可以鳥瞰整個倫敦市中心,又是霧沉沉的天氣,分不清此日何地。鍾憫八爪魚似的攀著他,下巴抵在肩膀,手臂大腿全疊在他身上。方重行勉勉強強拔出來一隻手給母親迴撥,又拽出另一隻手捂住對方耳朵。


    “媽媽早安,”電話兩聲後響起,喉嚨幹澀,他輕咳兩聲調整,“我睡過頭了,抱歉。”


    那頭的母親有意縱容他偶爾一次的晚起,並未在乎,隻問他們休息如何、min是否醒來。


    “醒了,”方重行撒著謊,“他在洗漱。”


    母親隻應好,說“稍後我會與他通話”便掛斷。


    鎖骨脖頸被一連串啄吻弄得癢意漣漣,人已被一點細微動靜弄得醒來,親他的下巴、親他的痣,跟他道早安:“r лю6лю te6r(我愛你).”


    方重行也說:“r лю6лю te6r.”


    鍾憫繼續蹭:“我超級愛你。”


    各自起床洗漱,大體將昨夜的一地混亂整理得當,接完客房服務電話五分鍾之後門被叩響,熟麵孔,方總的行政專員,找的卻不是方重行,畢恭畢敬雙手呈遞來一隻墨綠燙金鈴蘭的信封,隨後鞠躬離開。


    鍾憫捧著那隻平整光潔的信封,上頭打著同色係的深綠綢帶花結,屏聲靜氣地問:“……這是什麽?”


    方重行當然了解那是什麽,邀請函,或者說是家書更為恰當。


    “不清楚,”方重行撒了今天的第二次謊,鼓勵似的,“你打開看看就知道了。”


    他便扯散花結,信封散開,內頁淺碧色紙跳出來,淡淡馨香鑽進鼻腔,內容鑽進眼簾,黑色墨水組成的一字字一句句端正大氣:


    【鍾憫小友,


    見字如晤。昨日會麵倉促,照顧不周之處,敬望海涵。敝舍備薄酒兩杯,誠邀您伴犬子一道赴宴共聚。書未盡情,餘候麵敘。


    順頌時祺】


    往下是時間地點,寫得清楚,落款兩人署名:方非、梁青玉。


    他握著被拆散的信封一時不知作何感想。起先真的以為會經受更加猛烈的狂風暴雨,也早已做足轉地下戀情的準備,僅僅寥寥幾個問題是意料之外,家宴是意料之外,親筆邀請函是意料之外。


    看著方重行嘴角笑意他就明白過來,他到底是知情的,是不想破壞這一點神秘。


    隨後方重行鄭重其事搭上他拿著邀請函的手,征求他的意見:“你願意嗎?”


    你願意和我一起迴家嗎?


    願意,願意,迫不及待的願意。鍾憫不住點頭:“你要幫我選一下見家長的衣服。”


    方重行緊隨其後和他做同樣的動作:“好。”


    “幫我把關給梁老師和姐夫的禮物。”


    “好。”


    “等下我開車,”他撲過去抱住他,“不好也要好。”


    迴答的口吻不如前兩個“好”那麽幹脆,拿他沒轍:“知道啦。”


    放在床頭的電話響起,鍾憫鬆開他趕忙去接電話,盡管被捂住耳朵,方重行和方非的通話也聽得一清二楚。陌生號碼,對麵一定是他媽媽。


    他搶先打招唿:“阿姨早。”


    “min,早上好,”方非口吻輕和,“我的助理是否將邀請函遞交到你手裏?”


    “收到了阿姨,”他手裏還拿著那張和他送出去的花的包裝顏色一致的信紙,“您費心了。”


    他聽見那頭短暫頓住片刻,應當是笑了下,然後他聽見她說:“談不上費心,盡分內之事罷了,min,我們希望今晚如約和你見麵。”


    這是她的誠意,考驗一樣不會少,別人有的她也不會短缺這一位。


    他說“謝謝阿姨”,方非緊接想要進一步了解忌口,鍾憫不打算特立獨行,便在她麵前藏起來對魚和蔥的厭惡。


    互相道了晚上見,眼瞧步伐飛快的秒針一圈圈趕路,約定時間一點點逼近,他打開行李箱挑挑揀揀帶來的衣物,總嫌不夠正式,站在西裝革履的方重行身邊登對嗎?他亂七八糟蹲在地上懊惱地抬起頭來:“要不要再去買一件?”


    “順其自然就好了,”方重行在扯亂的衣物中翻出一件煙灰西裝款設計的長毛外套,“穿這件吧。”


    穿方也的衣服去見方也的總裁和前創意總監。


    下場是錯過午餐時間,荒唐事雙刃劍,有好有壞,顛三倒四的時差意料之外的順利變換過來。鍾憫的適應能力異於常人,和國內完全相反的行車規則上手極快。先去中國城解決五髒廟,糾結再糾結選禮物,給梁老師選一套海釣漁具,姐夫的是高爾夫球具,路過花店購一束鍾情玫瑰轉手給方重行。


    四大時裝周每一年不缺席,而倫敦時裝周的工作結束他總匆匆逃離,在方重行的指導下駛向目的地。邀請函上的時間是下午六點整,他們提前半小時抵達。也出乎意料的,對比顯赫家境這棟外表有些年頭的雙聯別墅低調得有些過分,不似拙園,典型的莊園設計。


    “還緊張嗎?”按響門鈴的前一秒方重行這麽問他。


    鍾憫是真的不緊張,也是真的很想見梁青玉,搖頭否認,按下門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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