螃蟹沒辦法跟人類交流,小一在鮫人肩膀上隻呆了一下,隨後就急忙忙的往下爬,一直拽住了裴鶴的衣服。


    ——喂!兩條腿的人類,快把扶光帶到海邊去!快呀!


    ——不然扶光就活不成了!海邊,海邊!


    在裴鶴眼中,隻能看出這隻螃蟹正在拚了命的張牙舞爪,兩根鉗子比劃個不停。


    他們互相都聽不懂,也看不懂對方的話。


    許白歎口氣,他打開商城翻了翻,最終把目光停在“一點通”上,所幸現在上頭明晃晃紅字表示它正在打折。


    心有靈犀一點通,誰能想到有朝一日這個道具能被用到攻略目標和一隻螃蟹的身上呢?


    裴鶴確實是沒聽懂,但刹那之間他腦中就傳來一句聲音——帶扶光去海邊!快去!


    什麽都顧不上,裴鶴將袖子挽起來,新換的海水其實能夠將鮫人整個尾巴勉強泡住,但他一直在痛苦的皺著眉頭,臉頰上的嫣紅越來越大,甚至已經擴散到了整片胸膛,看起來,就像是被放在了沸水中,馬上要被完全煮熟了。


    許白被從浴缸中抱出來,小一拽著裴鶴的衣服,他們一起往海邊去。


    小一想去問那隻很德高望重的龜,它想,說不定隻有那樣的老祖宗才能知道怎麽解決現在的困境。


    鮫人被誤解了,海裏現在全是他們的敵人,或許……或許扶光在陸地上生活能好很多?


    現在這個兩條腿的“人”,似乎就還是挺關心扶光。


    許白被放進海水裏,冰涼又湧動的海水暫時讓他清醒了些,尾巴連帶著胸膛都彈了一下,接著又無力的順著一浪一浪的海水飄動。


    許白想見見裴恂,他隻有這一個執念了。


    於是那隻蒼白瘦弱了不少的、被裴鶴抓在手裏的手輕輕動動,碰了裴鶴的手腕,“……我什麽時候……能見他?”


    裴鶴沉默,他不可能為了這隻鮫人放棄複仇。


    ……


    張泰也不是傻子,他換了住處,也怕裴恂會找到他。


    但張泰的手段可沒有裴鶴高明,為了能叫鮫人聯係到他,從前那張手機卡一直保留著,於是,裴恂就通過手機卡找到了已經在便利店上班的張泰。


    是王荊過來的。


    張泰低著頭把那盒煙結賬,“我掃您。”


    “小張。”王荊心情複雜,他其實還挺欣賞張泰這種有能力、又肯吃苦的年輕人,裴教授身邊人少,多一個人還能給分擔些,隻是沒想到因為隻畜牲,張泰就被蠱惑一樣變了。


    “……”張泰身體僵硬,便利店裏這會兒沒人,於是他就低低叫了聲“王哥”。


    王荊能找到這裏,一定是裴恂的授意,張泰打了個電話給老板請假,“裴教授叫你來的?”


    “跟我走。”王荊歎口氣,其實連他也沒想到,張泰竟然就在離研究所並不遠的地方,也不知道是該說他膽大還是天真。


    張泰知道裴恂想問什麽,但是他已經打定了主意。


    他是一個字都不會說的,死也不說。


    ……


    鮫人眼睛裏好不容易攏起來的那點希望也散了。


    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愈發虛弱,現在明明泡在海水裏,卻連甩動尾巴的力氣都沒有。


    如果不是裴鶴的力量支撐,他應該會直接沉入水底。


    小一爬過來,在水裏奮力揮動鉗子,“你怎麽樣?”


    “都怪我,連累了你。”小一能夠聽出朋友語氣當中的虛弱,這讓它不安至極。


    “這跟你有什麽關係!是他們的錯!你在海裏生活了五六十年,多少魚都是你看著長起來的!是他們連最基本的信任都給不了你!”


    螃蟹義憤填膺。


    可是……萬一真的是裴恂殺了朋友們呢?


    許白疲憊的閉上眼,他的腦海當中又閃過了很多畫麵。


    鯊魚張開了巨大的嘴巴,到處都是鮮血和屍體碎塊,那些上一刻還在叫囂著讓他還給孩子的魚都被吞進了肚子。


    很殘酷。


    又死了很多朋友。


    “小一。”鮫人囁嚅,聲音裏有很多複雜的情緒,小一從不知道他在陸地上的時候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阿雄他們的死或許真與他有關。


    “我的救命恩人……就是之前一直同你說的那個,我懷疑,是他……是他殺了阿雄他們……”


    “什麽!!”小一聽到了恐怖故事一樣尖叫,“救命恩人?”


    鮫人在跟小一認識之後,很多次都提到過這個人類,在他的描述當中,這一位溫柔善良,也不會把他們當成異類,怎麽也不可能跟“兇手”沾上邊。


    “嗯。”許白情緒低落極了,他很難過,心裏升起的卻是一種奇異的感覺,“小一,要真的是他,我該怎麽辦呢?”


    小一不知道。


    它覺得扶光很可憐。


    “就算真是他,那,那隻能是你看錯了人。”


    小一總是無條件的站在自己這邊。


    許白嘴唇顫抖,眼淚順著臉頰往下滑。


    咕嘟。


    那滴眼淚被海水溫柔包裹,然後向下沉去。


    裴鶴的手臂快支撐不住,他感覺到鮫人好像還是沒什麽力量,哪怕是在海水中,也更多的依賴著自己扯住他的這隻手臂。


    “感覺怎麽樣?”


    裴鶴沒再等下去,幹脆換了隻手,將鮫人往外拉,也不在乎自己身上的衣服被弄濕,幹脆利落的往他身上蓋了毯子,帶著往迴走。


    他還要提防著被其他人看到。


    懷中的身體十分柔軟,頭發和眼睫都是濕漉漉的。


    裴鶴心中的那點愧疚重新又冒出頭來——鮫人是無辜的,他什麽都不懂,到現在隻以為慘叫幾聲就能獲得與裴恂見麵的機會,甚至被騙成那樣還滿心期待著裴恂是好人。


    嗯,也以為自己是好人。


    可事實上,自己和裴恂……都是在利用他達到自己的目的。


    【裴鶴好感度:70】


    裴鶴啞聲道,“我會盡快讓你見到他的。”


    升起來的愧疚被他自己強行按下去。


    被重新放迴狹小浴缸的時候,許白輕聲問裴鶴,“你能不能給小一準備點吃的,它很餓。”


    其實許白也很餓,肚腹當中火燒火燎的疼,隻是吃不下,他努力的蜷縮起身體,螃蟹靠在他尾巴邊兒上,看著可憐的很。


    裴鶴突然想起來,自己似乎還沒給他們吃過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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