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鮫人最終緩過來了,夕陽橙黃的光灑進來的時候,水藍的尾巴開始輕輕晃動。


    許白半闔的眼睛裏終於有了些神采,他伸出手來摸摸裴恂的臉,聲音依舊不高,卻比之前更加有力。


    “我把人救活了嗎?”


    這個問題實在天真。


    裴恂的身體刺痛,幾乎不能動作,但還是下意識的彎彎嘴唇,嗓音艱澀,“是,你把人救活了。”


    發皺的手指摟在鮫人後腦,鮫人向下潛了一點兒,耳朵貼在他胸膛上,聽著砰砰砰的心跳。


    仍是慘白的臉上露出笑,“我願意救人,你救了我,我也願意幫你救人。”


    不是因為別人,是因為這個要求是你提出來的——僅此而已。


    【裴恂好感度:60】


    “還難受嗎?”裴恂已經沒辦法移動,但鮫人也很虛弱,他隻能很慢很慢的鬆開手,將自己一點一點的挪到秋千那裏去。


    許白:【真想叫他再多泡一會兒。】


    鮫人看著他,明顯是想要靠過來,但身體平衡不好,差點栽下來撞到池壁,嚇的裴恂趕忙伸手。


    好在暈暈乎乎的自己站住了,又甩著尾巴貼過來,“要親。”


    於是倆人又親了親。


    嘴唇跟嘴唇一碰,許白突然就控製不住掉了眼淚,他突然很想海裏的那群夥伴,想小一,想跟自己見了一麵結果就消失的朋友們,也想海底下那隻什麽都知道的老龜。


    他知道,如果想要跟救命恩人在一起的話,可能永遠都迴不到海裏了。


    雖然這個池子也還好,玫瑰也很香,他也很想很想和裴恂永遠在一起,可是、可是還是會覺得難過。


    現在一想,怎麽都舍不得,連自己好不容易尋找到的貝殼床都懷念的不行。


    裴恂本來想等鮫人情況穩定下來就走的,但看他突然開始哭,喉結滾動,問,“怎麽哭了?難受的厲害?”


    “我想我的朋友們了……”


    裴恂想到了那些被泡進福爾馬林裏的魚。


    心髒像是被誰攥了一把。


    於是他也問了跟張泰一樣的問題,“你想迴大海嗎?”


    他是真的想知道鮫人的答案。


    雖然不論如何,他也不會放鮫人迴去。


    “我不想迴大海。”


    裴恂眉心猛地一鬆。


    許白說,“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我們要在一起,生活。”


    眼淚不再掉了,許白很清晰的說出這些話,其實從一開始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出了選擇,救命恩人在他這裏是排在第一位的。


    裴恂將這管血做了檢測。


    他很久沒到研究所去,見到他的瞬間張泰都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跟裴恂之前猜測的一樣,這管血當中的雜質幾乎微量到可以忽略。


    他臉上露出個笑來。


    錢裴恂有的是,但這種事業上帶來的成就感,才是他一直都在追求的。


    張泰看到了那管液體。


    鮮紅透亮。


    六兒:【你就讓攻略目標那麽輕易的把血拿到手了?】


    許白:【輕易?裴恂不會滿足的,他拿到了血,還會想要研究別的。】


    他在半空當中把這具身體仔仔細細的打量,【除了血,還有肉,還有鱗片,還有鮫珠。】


    鮫人的恢複能力很不錯,裴恂注意到這個之後更加不會停手。


    接連好幾天裴恂沒有迴來,他在準備自己的文章,這樣驚人的發現,一經發表絕對能夠震驚整個醫學界。


    許白困在池子裏。


    最開心的是張泰,給鮫人送食物這件事終又落迴到了他身上。


    王荊跟他說的那些事情還留在腦海裏,但時間慢慢流逝,以張泰就越來越相信——鮫人跟別的研究樣本不一樣,他絕對不是個會隨意傷害別人的生物。


    張泰進來的時候心裏有些緊張,他張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稱唿,最後隻是輕輕的叫,“吃飯啦!”


    現在的飯已經不需要張泰自己準備,他隻要去廚房取,然後再送過來就可以。


    鮫人浮在水麵上,看來的是張泰,似乎略微有點失望。


    “……裴教授很忙。”張泰跟許白解釋,心裏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苦澀的情緒,“我來給你送吃的。”


    “謝謝。”許白很有禮貌,哪怕沒見到想見的人,還是對張泰眉眼彎彎的一笑。


    鮫人看起來很蒼白憔悴。


    下巴尖細。


    雖然精神不錯,但是跟自己最後一次見他相比,區別還是不小。


    裴教授……真的拿他當試驗品了嗎?


    可是怎麽舍得呢,這麽漂亮,又軟又乖,哪怕沒跟自己說過幾句話,自己都喜歡……


    張泰親手把飯遞過去,不是裴恂,許白就不讓抱到桌子上了,就趴在池邊,手裏抓著勺子慢慢的吃。


    張泰不願意走,他的目光小心的在許白身上看來看去。


    不帶狎怩的意味,隻是純粹的打量,所以也並沒有叫許白不舒服。


    嚼水草的聲音咯吱咯吱的,腮幫子會鼓起來,張泰這麽久沒來,一來,情緒壓都壓不住,王荊說的那些話、裴恂臉上的不讚同,全都被拋棄在腦袋後麵。


    “你這些天……過得好嗎?”張泰斟酌半天,隻能問出這一句。


    許白已經吃完了,他抬起頭,看看麵前的男人,“裴對我很好。”臉紅了一點兒,“我們在一起了。”


    張泰瞪大眼睛,他仿佛是聽到了什麽恐怖故事,嘴唇哆嗦的,五髒六腑都揪緊,“你——”


    許白臉上帶笑,是很幸福的神色,“你告訴他。不要太辛苦,我,我在等他迴來。”


    張泰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許白明明不是過的好的臉色,可表情卻很快樂。


    提到裴恂就像打開了話匣子,原本張泰就被劃分到“朋友”裏麵了,更何況張泰是能見到裴恂的。


    “要多喝水,記得按時吃飯,雖然是醫生,身體也很重要——”


    張泰確信裴恂騙他了。


    什麽睿智冷靜的教授,張泰在心裏唾棄,之前裴恂滿是光環的形象在他心裏完全碎掉了。


    也不知道裴恂給鮫人灌了什麽迷魂湯,字字句句的都離不開。


    張泰知道自己該走了,但又舍不得,還顧忌著這裏的監控,生怕自己跟鮫人說的話會被裴恂全部聽去。


    “會的,我會告訴他。”


    鮫人把盤子遞過去,“謝謝你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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