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夢,一場酸澀、痛苦的,又充滿了柔軟霧氣的夢。

    或者說是....迴憶,是他年幼時期,以及在霍格沃茲就讀的時期的迴憶。

    這場夢,總是從一道長長彎曲的陳舊木製樓梯開始,這是他童年時期的家,然後會聽到有人的腳步聲,像是一跳一跳的輕輕踩在上麵,往黑黑的樓上走。

    然後,閣樓裏的衣櫃門被打開了,躲在灰塵和黑暗裏的小男孩抱著膝蓋,埋著臉,他依然處於受驚後的不安和怯縮之中,那道在他睡在床上時襲擊來的狼人的黑影,即便在他身上的咬痕已經痊愈後依然如影隨形,而無法痊愈的除了內心的陰影,還有混入了他的血液裏的狼人毒素,連他的父母也無能為力。

    這個有著柔軟棕發的小男孩在一次月圓後,那仿佛剝皮抽骨的變形疼痛中,已經隱隱約約的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被怪物咬過的孩子也將變成怪物,意識到這個後,男孩猛的加重了往臂彎裏埋臉的動作,更加瑟縮的躲著。

    然而那個開了衣櫃的人,卻並不離去,男孩聽到小皮鞋的聲音,小女孩柔軟的手掌握上了他圈起臉龐的手臂,像是擺弄著布娃娃的蝴蝶結似的,耐心的用不弄疼他的力道輕輕拉扯著,“萊姆斯。”比他更小一些的女孩用稚嫩柔和的聲嗓叫著他的名字。

    那時她的聲音就已經美妙得就像是一隻小小鳥,穿著粉裙子的小女孩蹲在許久不見的玩伴跟前,看著他好不容易抬起的蒼白臉龐,迷惑而輕聲的問他為什麽不再陪她玩推秋千了。

    盧平記得,這是他染上灰色的童年中,最後一抹尚未褪去顏色的女孩裙角。

    然後,在他成為一個比同齡人都要更纖細瘦弱的少年之後,隱藏著他的秘密,進入巫師的學校——霍格沃茲,那也是他僅有的一些快樂記憶,雖然同時也混雜著苦澀和難以與人言說的痛苦。

    他不得不在月圓之夜,被帶到一間封閉的屋子裏,渡過狼人的變身期,以防他傷害同學。

    變身是很痛苦的,更不要說,他需要一個人在孤獨中麵對,他的脊骨像是四肢著地的狼那樣扭曲凸起,他的骨骼每一寸都發出煎熬的脆響聲,他的皮膚灼熱萬分,他的血液在沸騰,他不得不用爪子和利齒來傷害自己,才能緩解那種痛苦的癢意。

    盧平自己都知道,他這幅模樣,更像是狼那樣的野獸,不像是人,他早已遠離人群,即便他在霍格沃茲能體會感受到那些有趣的魔法,他也能感覺到自己與任何一位巫師同學都不一樣,這種不同是深入骨髓的,每次月圓之夜,他對此的認知都會更深刻一些。

    孤獨和自卑像是毒素,滲入他原本就已貧瘠的心髒,讓這塊土地寸草不生,然而,也許是上天的憐憫,或者是源於一個盧平幾乎不去希冀的奇跡,某顆深埋的種子,某一天,在他的土地上顫顫的伸出了枝芽。

    在那已經屢屢有了鬧鬼傳聞的尖叫棚屋裏,月圓之夜,那隻被折磨的削瘦古怪,佝僂著脊背,渾身都是毛紮毛發的狼人正在重重的喘息,它的四肢比尋常的狼要更加削長,狂躁而猙獰的撞著牆壁,甚至時不時撓自己,鮮血淋漓的咬著自己。

    發出周圍人們聽見的,所謂的擾民的鬧鬼噪音。

    這樣的狂躁長時間的持續著持續著,直到窗外的柳葉枝條上出現一道小小的黑影,有輕輕的鳥鳴聲響了起來,不久後,從窗台那為了防止他跑出去的被木板狠狠釘起來的,狹隘的木板間縫隙裏,鑽進來一隻夜鶯。

    這樣的縫隙是任何人,或是狼人都出不去的,但對於身形嬌小的夜鶯而言,非常足夠了。

    它輕聲而婉轉的鳴叫著,在月夜裏的曲調寧靜如水,這隻纖細玲瓏的灰羽毛鳥兒扇了扇翅膀,靈活的跳到因為鳥鳴聲而停下狂躁自虐的撞牆的狼人的跟前,明明該是膽怯的小生物,卻毫無畏懼似的落在狼人扭身即可掠取的危險之處,夜鶯歪了歪小腦袋,像是望著狼人的可怕模樣,接著它的嗓調一轉,毫無芥蒂的,繼續如此溫柔的低唱著,仿佛在無比溫柔的安撫這個麵前這個兇殘瘋狂的怪物。

    直到狼人消瘦單薄的胸膛漸漸平複下來,他還在喘息的餘韻裏,卻似乎不再那麽痛苦,狼人的狼眸比普通的狼更可怕,那是一種毫無理智的猙獰嗜血,而如今,也漸漸的平靜下來,狼眸裏滲出在這具怪物的身體裏,總是臉龐蒼白,神情溫和避讓的少年擁有的,像是濕潤般的疲累和理性。

    在婉轉低吟的美妙夜曲中,過了不知多久,這樣重複了不知多少次,狼人終於伸出手,用那毛茸茸的猙獰尖爪的大手,向著那隻小夜鶯,攤在地上。

    停下鳴叫的夜鶯歪頭看著他,卻沒有跳上去。

    狼人的鼻尖在月光下顯出濕漉漉的光澤,他神態安靜的蜷縮著,望著它,就像是一頭怪異卻無害的狼,狼人會傷害人類,但是對動物的接近卻沒有什麽進攻性。

    這裏的動物,也包括了,能夠變化為動物形態的阿尼馬格斯。

    小夜鶯在地上蹦跳了兩下,沒有跳上狼人的掌心,她最後啾啾鳴叫了兩聲,然後鑽入窗戶木板的縫隙,乘著晨光飛走了。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這個時候,差不多,也就天亮了。

    夢也醒了。

    盧平在住處裏又硬又冷的床板上醒來,翻了個身,感到周圍的空氣冰冷,如此清苦貧困的環境已經讓他很習慣,但他還是迅速的清醒過來,在心髒裏一如既往的泛起的那沉浸於過往的酸澀感之中,他本能的抬起手背蓋住了眼睛,他想起了鄧布利多對他的邀請。

    霍格沃茲需要一位黑魔法防禦課的老師。這是一份體麵的,一份作為在巫師界無論哪裏都屢受偏見歧視的狼人求之不得的工作。

    更重要的是......想到這裏,盧平迴響在深夜的貧寒破舊的空屋裏的唿吸更重了幾分,更重要的是,她在霍格沃茲擔任教授。

    盧平幾乎是迅速的起身,將一切的顧慮和退縮都拋之腦後,他將他僅有的幾件衣服和其他東西放進破舊的行李箱裏。

    他幾乎......多少年沒有這樣衝動了?他原本就溫和的心性在這些年的求職和生活時四處遭遇的不公和歧視的待遇中已經被磨得幾乎沒有了。

    但他,還是,偶爾,會想起美好的東西,他曾經幸福的童年時光,他的父母,他的好友.......那首夜鶯的鳴叫聲。

    那個站在霍格沃茲禮堂大廳的窗前,向他迴眸,曾經讓正和好友站在一起的他手足無措的,寧靜美麗的黑發少女。

    當他以這麽多年來積累起來的思念和勇敢,等到學生都散去後,推開她的教室的門。

    盧平在心裏對自己說,他們曾經是朋友,即使學生時期,並不處於同一個學院的他們擦肩而過時彼此間緘默不語,他們依然互相保守著月圓時期的秘密,憑借著默契誰也不往外多說一句。

    這已經是,某種程度上的親密了。

    而且,在新學年的禮堂歡迎儀式裏,他記得坐在教師餐桌不遠處的她也側過頭來,眉眼溫柔的望向他,鼓著掌。

    盧平在坐下時,感到掌心有些汗濕,他在桌下握了握拳,蒼白的臉龐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包括對那些其他不善的目光,無論是學生教師們因為他的衣衫陳舊的輕蔑,還是斯內普教授那近乎要抽搐著都要壓抑不住的敵意目光。

    他閉了閉眼,眼前浮現的還是那美麗溫柔,幾乎不曾改變的少女麵容,盧平壓了壓自己的心緒,才又抬起頭來。

    他微笑的看著下方因為介紹著海格成為新教師而歡唿的學生們,那掌聲比起介紹他時稀稀拉拉的掌聲,可響亮了無數倍,尤其是格蘭芬多那一桌的。盧平卻絲毫沒有任何妒忌不滿的神色,他依然是以溫和蒼白的麵龐淡淡的笑著。

    他很少生氣,即便是他在學生時期的至交好友,也不曾看到過他板起臉來生氣的樣子,盧平似乎從來都是寬容大度的,就像他的兇狠和可怕的殺傷力都被推到他作為狼人的陰暗的那一麵去了。

    就像他們給他起的外號“月亮臉”,又何嚐沒有,一半陰一半明的意思呢?月亮可是有一半是永不示人的。

    幾乎是所有與他有過交情的人都知道,無論狼人的那一麵有多可怕,在白天,在陽光下,在作為盧平時,他是極度溫和的。

    然而,現在,在奇幻種族學的教室裏,他的身影落在打開的窗戶投入的陽光中,他的麵龐也沒有任何狼人的征兆,他卻用魔杖,毫不留情的指著一隻隻是本能的去抓鳥類的普通的貓,就像隨時可能會給它一個索命咒般的認真和嚴肅。

    就像是在生氣一樣。

    盧平一貫溫和的臉龐上,即使沒有什麽失態的怒火,隻要出現這種稍稍凝固的神色,就很嚇人了。

    費爾奇的貓警惕又兇狠的弓著背,一點點後退,作為霍格沃茲學校裏的貓,它也理解魔杖的威力,退到門口,就飛一般的逃竄了。

    盧平也像是這時,才放下心來鬆了口氣的樣子,他將你放在了桌子上,收起了魔杖。

    你從他傾斜的溫暖掌心裏跳出來,看著這個救了你的,麵容頗為溫俊幹淨的男人,遲疑了隻到一秒,就緩緩的解除了身上的變形。

    在教室的地麵上陽光照射的地方,男人的影子前方的書桌上,慢慢延伸出一個女性的身影,當女性的腿隨著變化從桌麵上伸下來時,男人微微後退了一步。

    望著你在陽光下向他抬起的,多年未見的秀美麵容,和那神情中因為男性的靠近而本能的展露出的輕微拘束不安,那輕顫著垂低的在陽光下泛著微棕的眼睫,盧平的臉龐上的神色隻頓了頓,便浮現出了溫和禮貌而關切的微笑。

    那些複雜的,翻騰的,酸澀的感情全都隱藏在他的眼眸後麵。

    他不動聲色的後退了一步,給你留出了更多空間,就好像剛剛推開門看見正要被貓襲擊的夜鶯而心跳頓停,在理智之前,本能的衝上去,將你抓在掌心裏,護在胸口的人不是他一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綜英美]平行的死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艾尼尼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艾尼尼並收藏[綜英美]平行的死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