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秦家白身起家,就不怕再迴到白身。”


    秦禮一雙眼睛充滿了殺氣,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上位者的氣勢。手上力道鬆開,何同安的身體直接化為一灘爛泥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吸著氣。


    “張百明張掌櫃,秦記布行生意,高價購買大量絲、麻、棉,又以低價賤賣與張記布行,張掌櫃的,這張記布行的老板好像是你的族弟啊。”


    被第二個點名的掌櫃張百明明顯身體一抖,當即麵色慘白,嘴巴張開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和何同安比起來,你算是最嚴重的,兩年來你侵吞秦家六百三十兩白銀,還自肥己家,好得很啊,明日看不到這銀子,你就等著死吧!”


    說到這人的時候,秦禮比之前的殺氣都重。


    “秦記雜貨鋪大掌櫃劉元東、蒲秀恆、廣中遠、富源橫,嘿,你們倒是好的很啊,我秦記雜貨鋪四大掌櫃竟然一個不漏,相互串通倒賣我秦家產業,這些年吞了不少吧?”


    “秦記酒樓大掌櫃張部淵、何興、袁耀宇……”


    秦家大掌櫃一共十六人,包括四大米鋪,四大雜貨鋪、四大布鋪、四大酒樓,統一使用秦記名號,秦禮所查賬目,一共查處了十三人。


    也就是說,秦家大掌櫃的隻剩下了三人,分別是米鋪掌櫃陸遠通,布鋪掌櫃周令璟,酒樓掌櫃白旭。


    秦禮這一下子將秦家支柱人物鏟除了八成,揮在自己身上的這一刀不可謂不狠。


    在各大掌櫃的眼中,秦禮做的跟瘋子沒有區別,掌櫃之所以成為掌櫃,不僅因為他們自身能力出色,更因為他們都有著各自的班底,沒了他們這些掌櫃的,那就將他們手底下那些負責運營商鋪的活計也給鏟除了,這不是自斷根基是什麽?


    可令他們無法理解的是,秦禮態度無比堅決,要是明天早上不拿出所有錢財後離開,等待他們的就是牢獄之災。


    不過他們心裏也有一些慶幸,到底是年輕人做事,嘴上沒毛。做事看似狠辣,卻留有餘地,熱血衝動,裁撤掉他們這些掌櫃,看秦家的生意還能運轉到幾時。


    秦尚看了半天也覺得有些遺憾,這位大哥的手段是很犀利,終究缺少了那麽一點,對待家賊這種東西還是仁慈了些。


    不過隨之而來的就是家裏二十多個護衛,每個掌櫃的都安排了兩個護衛跟著他們迴家‘拿錢’。從開始到結束,整整跨度了三個時辰,等到客廳裏人都走空了,外麵天色已經露了白。


    剩下三位掌櫃的驚魂未定,不過秦禮對他們頗為客氣,有意思的是其中一位酒樓掌櫃就負責著他們下榻的這家客棧。秦禮對他們說的更多是勉勵,對於將來秦家商業上的發展隻是稍微透露了一點,安穩了一下人心便讓他們下去了。


    等到一切解決了之後,這個空間再次恢複了安靜,秦禮略微恢複了一下,對著還站著伺候的老管家道:“秦管家,這一陣子辛苦你了,你先迴去休息吧,接下來還有很多事得忙。”


    “好的,少爺也早點休息,老奴先走了。”秦柳確實也有些撐不住了,從晚上一直堅持到現在,也很不容易了,此刻能夠休息他直接就留宿在這客棧裏了。


    等到就剩下秦家兩兄弟的時候,秦禮才真正放鬆下來,他拉著秦尚的小手朝著後院的小屋走去。窗外的雨水已經停了,屋簷下還有著水滴凝聚。


    秦禮猛吸了一口空氣,清涼幹淨的感覺頓時令人充滿了幾分精神,他低下頭帶著些調皮的神色:“尚兒,我們得快點跑過去了,不然就會被這掉下來的水滴砸到脖頸上了。”


    秦尚臉上掛著的全是困意,他身體還是一個小孩子,感冒的症狀沒有完全消退,眼冒金星就是現在最真實的寫照。


    秦禮努力的逗著自己弟弟,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快速邁步通過了門檻,跑進小屋內。雜亂的房間幾乎沒有站立的地方,地上、桌上、床上全都是各種賬本,狹小的空間裏還有著一些衣服沒有章法的懸掛著,床上的被子被團成一團扔在角落裏。唯一能看到幹淨的地方,隻有放著牌位的地方了。


    秦禮臉色微紅,有些不好意思的將床上的賬本全都收拾出來,對著秦尚說道:“我這稍微有些亂,你要是不想在這睡就還去客房睡吧。”


    秦尚倒是覺得沒什麽,前世他自己一個人的生活環境比這也強不了多少,他慢慢解開自己的鞋子,吃力的爬上床,拉上被子,眼皮就開始打架了,困意洶湧而來。


    在半睡半醒間,他聽到一些呢喃的輕語。


    “爹、娘,今天孩兒差點殺人了,嘿嘿,看著何同安在我手底下翻著白眼的樣子,孩兒就恨不得將他脖子捏斷。但反應過來的時候,禮兒是真的害怕,要是真的下了手,秦家的未來就毀了……”


    “禮兒是秦家的家主,掌握秦家的生殺大權,平時對待這些掌櫃的也算是仁厚,可是結果總是和禮兒想的相差甚遠……”


    “……平時的時候,我可容忍他們犯一些小錯,但他們侵吞我秦家財產的事情,我是很憤怒的,所以爹、娘,我真的要殺人了……”


    “……我這些日子真的有些累了,爹在的時候,每日迴來還能教我練字習武……我真的不知道爹你是抱著怎樣疲憊的身體做到這些的,在娘難產而去的日子裏,爹的頭發幾個月就白了……”


    “我還記得爹逝去的前夜,一個人偷偷的到弟弟的房裏,把弟弟舉得高高的,興高采烈的喊著‘尚兒真乖’……”


    “我知道,爹是怕自己去了,沒法對弟弟盡到父親的責任,明明您自己的身體已經垮的拿不動碗筷了,卻還是強撐著身體為弟弟做到您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


    “爹,禮兒這兩年沒有做到對您的承諾,爺爺身體不好,平時行動更不便了,弟弟生了一場病,現在話都不會說了……”


    “娘,你那麽喜歡孩子,弟弟未出世的時候,就常常與我說‘弟弟是上天賜給您最好的禮物’,如今要是您見到您那麽寶貝的小家夥活成現在這樣子,肯定會心疼的不得了吧……”


    “我做孫兒的,爺爺身體每況愈下,卻一點忙都幫不上,隻能眼睜睜看著爺爺每日受病痛折磨……”


    “我……我這個當哥哥的,也一點……一點都沒盡到長兄的責任……”


    “秦家的狀況比想象中糟糕,但禮兒一定會平安的渡過這次危機!”


    秦尚被吵得有些清醒了,虛睜的眼睛隻能看到一個人影在牌位前上香,可隨之而來的是更大的困意,眼瞼輕輕合上。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天色已經完全大亮了,屋子裏顯得有些悶熱。


    秦禮早已經不在屋內,滿地雜亂的東西已經被收拾的僅僅有條,書桌上堆積如山的賬本已經全都不見了,隻有一張整齊平鋪的宣紙,上麵潦草的寫了兩三個字,最後一個字上還差了幾筆,明顯是寫了又停筆了。


    “何去何?”


    臨近書桌的窗戶開著,微風輕輕吹進來,被鎮尺壓著的紙張掀起了一個角,唿唿的發著聲響。順著這個窗戶剛好能夠看到院落裏的那棵梧桐樹也抽出了嫩葉,寬大的枝丫之間,金黃色的光輝斑駁的灑落,倒是增添了幾分光景。


    秦尚看了幾眼,心思還是迴到了桌上,他明白秦禮思想上的混亂。在經過這一次整頓之後,家族內部的廉潔程度有了改善,可對於能夠負責店鋪運營的人才卻沒了著落。


    說秦禮衝動也好、做事不計後果也好。


    至少在秦尚看來,這個哥哥有做大事的能力。能夠有魄力大刀闊斧砍掉身上八成的腐肉,這本身也是讓人敬佩的。


    秦尚想到昨天,想到夜裏,想到淩晨,拿起了桌上的小楷筆,在宣紙上開始寫字,前世的他是個文科男,大學時代為了找一個讓自己靜下心的興趣,後來硬是臨摹起了宋徽宗的瘦金體,所以在寫毛筆字方麵他也不是初哥了。


    下筆:改製淺論


    秦尚寫出的東西,都是根據前世在公司實習時見到的公司模式進行梳理。秦家目前有十六家大店鋪,全都掛著秦記的招牌。相同的店鋪也不可能全都放在一個地方,分店的設置一般都在縣城。


    除鹽城縣之外,還有山陽縣、興化縣、清河縣三縣,其中以清河縣最遠,山陽縣最繁華。


    秦家的商業運營模式和其它經商家族沒有什麽不同,都是每一個店鋪設置掌櫃的一名,幾乎就是幹到死的那種,像這麽僵硬的運營方式,造成了店鋪內升職無望,體製僵死。


    所以秦尚在寫的時候側重於兩個方麵,一個是晉升體製,采用現代的從員工到店長再到運營經理的一個運營模式。比如員工在所在店鋪,以銷售能力為主要考核目標,掌櫃的就是店長,負責店鋪日常運營,再之上設置一名大掌櫃,負責一個縣城的所有店鋪運營。員工可以晉升成掌櫃,而一個縣城裏的幾個掌櫃之間競爭大掌櫃,同時,一個大掌櫃不能在一個城市之內待三年,滿期之後要調離所在城市,和其它城市的大掌櫃進行互換。


    同時,第二個方麵設立考核機製,分別設立兩個等級,一個是本城市之內,幾個店鋪之間相互競爭。到大的,幾個城市之間大掌櫃運營結果的相互競爭。如果同一個店鋪的掌櫃的,或同一個城市的大掌櫃的,連續三年倒數第一,那麽將這個店鋪或城市的領導結構重新洗牌、競爭。


    這個模式主要是為了防止一個掌櫃在店內時間長之後變得根深蒂固,尾大不掉。也避免了貪圖安逸、導致店鋪盈利下降。


    最後,秦尚還在最後添加了秦家目前模式的應急方案。


    成立運營小組,以三人以及三人以上分配到各個城市幫助店鋪恢複經營,同時將晉升渠道提供給那些有希望留在秦家店鋪的夥計,激發他們的積極性,促進店鋪的運營。


    等到全部寫完之後,秦尚感覺自己手腕都酸了,感覺到肚子開始咕咕叫,才摸著小肚皮朝著廚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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