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樂柏的眉一挑,「怎麽了?」


    「今日舅老爺去城外巡莊子,劉掌櫃和掌勺大廚卻這麽不巧的病了,又遇上二廚娘孫子發高燒,二廚娘也告假,灶房亂成一團,所以少奶奶一大早就在灶房裏忙著。」喜菊開口道。


    他是知道今日葉初雲去了城外的莊子,那些莊子裏有魚塭,還養雞鴨鵝豬等家禽,葉初雲每隔一段時日就得去巡視一趟,但這次未免也太巧了,他前腳才走,悅客來最得力的左右手就都病了,他不禁皺起眉頭,這擺明著是存心的。


    這個舅父從亦嵐進門之後,就開始變得「不務正業」,幾乎能丟的工作全都丟給亦嵐。


    他將手中的山藥餅塞進嘴裏,大步的走向灶房,平日要他離開院落到灶房去是難上加難,不過事情隻要扯上顏亦嵐,他的規矩全都壞了。


    一看他出現,灶房裏忙亂的十幾個人全都停下動作,沒半點人聲,隻除了——


    「這個味道太淡,再下點鹽。」顏亦嵐放下嚐味道的湯勺,因為在一旁看著也心急,既然都替於樂柏翻鍋弄鏟了,索性就繼續做下去,她將一旁的蒸籠打開,拿出裏頭的清蒸黃魚,將方才切好的蔥絲放上,淋上花椒油,發出清脆的油爆聲,「行了,拿出去。你們……怎麽……」


    看大夥都杵著不動,活像見鬼似的,顏亦嵐這才注意到門口的於樂柏。


    她對他露出甜甜的笑意,「用膳了嗎?」她一邊說話,一邊還分心的在一塊肉排上劃刀。


    他沒說話,隻看著她袖子挽起,露出一小截的白皙手臂,搖搖頭。


    「我將你的午膳備好,已經叫清荷、喜菊給你送去,你快去吃。喂,各位大哥、大姊,煩請幫個手,快點,」壓根不覺得周遭的氣氛不尋常,她俏皮的拍了拍手,「別杵著,客人還在等著我們,動作快。」


    眾人聞言,立刻各忙各的,灶房又恢複了吵雜聲。


    於樂柏雙手背在身後,緩緩的走過來,看她臉上全是滿滿笑意,似乎一點都不嫌灶房悶熱。


    他在心中歎了口氣,原想娶她迴來寵著,最後她竟然是哪裏有苦頭吃就去哪裏。


    「你到底在做什麽?」


    「掌勺大廚和二廚都病了,出來幫把手。」她匆匆給他一抹笑容,繼續忙著。


    「劉掌櫃也病了,要不是分身乏術,我還想去前堂幫忙招唿呢。」


    她好似以為自己是鐵打的身子,什麽都想做,他張開嘴,原想出聲要她迴屋子休息,別管悅客來的大小事,但是看她忙得開心,一點都不覺得辛苦的樣子,話就卡在吼嚨裏。


    看著她額頭上的汗水,他立刻拿來了帕子替她擦拭。


    「你怎麽還在這裏?」她瞄了他一眼,「你先迴靜塵居用膳,然後再睡一會兒,聽到了嗎?」


    他不太情願的點著頭。


    「聽到了還不走?」她看他一動也不動的,不由得催促,這麽個大個子擋在身旁,連拿個東西都覺得縛手縛腳的。


    「你別太累。」他是心疼她,怎麽她一點都看不見。


    「放心吧!」她揮揮手,那樣子好似希望他快點滾,「我不會。」


    「不然……我幫個忙?」


    「算了吧!」她不留情的拒絕,「你那雙白嫩嫩的手可以寫詩、可以作畫,就是拿不了菜刀,若是不小心傷了怎麽辦才好?」


    「我可以試試。」隻要他想,還沒有做不到的事。


    「幫個忙,別鬧了,」她的手髒,不敢碰他,隻能屈起手肘輕推他一下,「我正忙著,別來攪和。」


    「可是嵐兒……」他擋著她要拿雞蛋的手。


    「別擋著路。」顏亦嵐因心急而吼了他一聲。


    吵雜的灶房驀然一靜。


    顏亦嵐吼完也立刻一驚,這不是當著眾夥計的麵給悅客來少主難看嗎?!


    她垂下眼,腦子轉得飛快,連忙放下菜刀,擦了擦手,擠出一抹笑容,聲音又輕又柔的說:「妾身是怕夫君傷了,這灶房的事夫君別沾手,自古君子遠皰廚,有其道理的,不如您先出去。」


    於樂柏一臉委屈的看著她。


    她歎了口氣,招來清荷,讓她先替她備料,接著輕推於樂柏出了灶房,「妾身送夫君迴房。」


    兩人才踏入靜塵居的拱門,於樂柏立刻發難,「真是膽子大了,你竟然對如天一般的夫君說話這麽無禮。」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曾幾何時,於樂柏也開始跟舅父一樣說自己如天一般……顏亦嵐覺得好笑,放軟身段,柔聲說道:「悅客來像是炸開了鍋,我總不好當閑人。」


    「你與我成親,隻要伺侯我便成了。」


    「你說的沒錯,但咱們也得幫著舅父,他辛辛苦苦養大你,總得讓他享享清福。」


    享清福?他腦中忍不住浮現他舅父那張俊俏的臉……


    他不禁失笑,「你把我舅父講得七老八十似的,他才大我五歲,正值青春年少,享什麽清福。我派人請他迴來,這些事全丟給他。」


    「聽聽你這是什麽話,你如此對待舅父,無怪乎舅父對你心寒。」


    心寒?他眼底眸光一閃,「是不是舅父跟你說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隻說他辛苦的帶大你,吃了不少苦,好幾次都想把你丟了,但因為想起夫君死去的娘親,這才緊咬著牙關,說什麽都要拉拔你成人,舅父可是個重情重義的好兒郎。」


    於樂柏哭笑不得的看著她,他還真是小看了他舅舅了——這洗腦洗得還真徹底,竟把自己說得真如天般的偉大。


    他伸出手,想撫去她衣襟上沾到的醬汁。


    顏以嵐低頭看了一眼,苦惱的皺了下眉,連忙用帕子想要擦去,「這可糟了。」可惜了這件是聘禮中最好的絲綢做成的衣衫。「以後進灶房前可得記得先換身衣服。」


    以後?!於樂柏抓住她的手,一點也不覺得衣服髒了可惜,「你的言下之意是以後悅客來的事還要攬在身上?」


    他不是不知道在悅客來一忙起來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這不是要他心疼。


    「是,當然也要夫君不反對才行。」她還是記得要意思意思知會他一下。


    「你一個大家閨秀、侯府出身,難道不覺得委屈?」


    「不委屈,」看出他並沒有反對的意思,她興匆匆的說:「我覺得好有趣。我以前好喜歡跟著廚娘做事,但我爹娘隻允許我偶爾玩玩,這下正好,現在我整天耗在裏頭也不會有人說半句話。」


    真不知是他把事情想得太複雜,還是她把事情想得太簡單,「悅客來的生意可不是玩玩而已。」


    「我明白。」顏亦嵐拉著他的手,笑開一張臉,「你就讓我試試,若不行,我絕不逞強。」


    她都開口了,他還有什麽話可說的?


    看著她拉住自己的手,於樂柏揚起嘴角,「好。從你進門至今,隻要你開心,我哪件事沒有允你。」


    他寵溺的笑令她的臉微紅了一下。


    於樂柏伸出手,用力的抱了她一下,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就把她放開,「去忙吧!」


    顏亦嵐帶著羞怯的笑容,轉身小跑步離開。


    【第七章】


    一直到入夜,葉初雲才迴來,依然一身白衣,如天仙下凡,臉色閃著濃濃的笑意。


    於樂柏冷冷的看著他,自己在他的春暢園等得可久了。


    葉初雲故意對他臉上的冷酷視而不見,喝著下人送來的水,「今日多虧了你家那顆球。」


    於樂柏沒好氣的看著他。


    「別瞧,你再瞧,我也不會有一點心虛,你心疼娘子也得有個限度,我養你一個吃閑飯的敗家子已經很委屈了,總不能指望我讓你娘子也跟著你一起吃閑飯吧。」


    「舅舅,明人不做暗事。」於樂柏的聲音冷冷的,「從我成親之後,你就變得古怪,你心裏到底在盤算些什麽?」


    盤算?葉初雲把玩著手中白得通透的瓷杯,在悅客來裏,他有無數好茶,但他最愛的卻是簡單的一杯水,透明無色,沒有太多複雜的滋味。


    「小子,你該清楚,我沒辦法照顧你一輩子。」


    於樂柏不由得輕輕一挑眉,「舅舅的意思是想將我撇下?」


    葉初雲放下杯子,哈哈大笑,「你這個可恨的小子,我已經忍你太久了,現在你娶了妻,可以照顧你,等過些時候,我再把外頭的事都處理幹淨,我便就此海闊天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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