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若是不想讓臣女留在宮中,自然會有辦法。”沈玉瀟當然不能說她已經有了法子。

    可這話聽著也冒犯了些。

    但話說出口,就收不迴來了。

    沈玉瀟隻能心情緊張地等著太後再次開口。

    “哀家當然有辦法,而且是最簡單的辦法。”太後的手一揮,立刻就有宮女端著東西過來。

    沈玉瀟都不用看,就知道那上麵是什麽東西。

    匕首,毒藥,白綾。

    宮裏最常用的殺人工具。

    太後想要殺了她?

    可她為何感覺不到殺意?

    難道是因為太後的手中沾染了太多人的鮮血,所以她殺人的時候,已經平心靜氣到讓人察覺不到了?

    “選一樣吧。哀家會給你留個全屍,讓沈良好好安葬你。”

    太後的眸子裏帶著戲謔,靜靜地等著她的迴答。

    沈玉瀟緩緩站起來,看著那裏頭的東西,淡淡然開口,“其實,並不用這麽麻煩。太後隻需要隨便給我一個罪名,將我攆出宮去就行了。就說,我偷了太後的簪子如何?”

    哪怕隻有一線生機,她也要試一試。

    手腕上的鐲子突然發燙,難不成是白玉發覺了她身處險境?

    她仿佛能看到白玉緊張的神情。

    “你果真很聰明,哀家都舍不得對你下手了。”太後看著她的臉,總覺得這臉有些熟悉。

    卻又記不起在哪裏看過。

    就在這時,外麵傳來了焦急的腳步聲,咚咚咚地,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沈玉瀟的心上。

    李明德大步走進來,看到沈玉瀟站在那幾樣東西麵前,不知為何腦海裏突然浮現出了沈青陽的身影。

    當初他一道聖旨,賜了一杯毒酒給他,他是不是就這樣看著那杯毒酒,看了許久許久?

    聽聞,他是自願喝下毒酒的。

    到最後,臉上還有笑意。

    李明德的心狠狠一痛,他快步走過去,將沈玉瀟攬入懷中,“別怕,朕來了。朕說過,誰都不能傷你。”

    他轉頭,第一次用怨恨的目光看著自己的母後,“母後這麽做,是什麽意思?”

    “哀家曾經提醒過你,不能為任何一個人失了分寸。你看看你現在在做什麽?”太後震怒,手掌重重地拍在了軟榻的矮桌上。

    沈玉瀟終於感覺到了殺意。

    看來,太後方才是真的不打算殺了她。

    但此時此刻,卻是真的動了殺心。

    如果李明德不來,她這一劫興許已經躲過了。

    沈玉瀟隻怪自己命苦。

    一連兩次都要死在李明德手上。

    “難怪當初朕要殺了青陽,母後連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李明德走到太後身邊,在她耳邊輕聲說道。

    舊事重提,他的眸中一片猩紅。

    其實當初,若是有一個人讓他不要對沈青陽下手,他絕對不會真的賜給他那杯毒酒。

    可他身邊的人,無一人勸他,反而全都讓他不要因為一時的惻隱之心留下禍患。

    沈約一人就足夠忌憚的了,再多一個沈青陽,這相府還怎麽得了?

    尤其是太後,聽聞他要殺了沈青陽,高興得不行。

    原來,是怕他會為了一個人失去分寸。

    “沈青陽於你而言,原本就是威脅,你怎麽知道他到你身邊,是為了幫你,還是害你?他取得你的信任,恐怕就是在為沈約鋪路。

    你敢說你心中一點都不怕嗎?你若是當真一點都不怕,最後為何還是殺了他?說明你心裏從來都沒有真的相信過他。”

    太後說到這裏,眉心驀地皺了起來,“哀家聽你的意思,好像……與哀家所想的不同?”

    她當初以為李明德要殺了沈青陽,是想要除掉這個威脅。

    沈青陽這人,太過聰明,利用可以,但絕對不能信任。

    而李明德話裏話外,好似對沈青陽有眸中特殊的感情。

    太後一麵壓低聲音迴答,一麵看著不遠處的沈玉瀟,生怕她聽到了什麽不該聽到的話。

    沈玉瀟的聽力極好,所以就算那兩個人故意壓低了聲音說話,她仍舊聽到了一部分內容。

    殺了她,果然是李明德自己的主張。

    怕留著她會成為威脅,所以幹脆就將她殺了。

    一了百了。

    多薄情的人!

    “朕不會讓你傷她一分一毫。”李明德沒有迴答太後的話,而是帶著沈玉瀟往外麵走去。

    太後對著身邊的人使了眼色,大門立刻就被關上了。

    李明德看著那扇關上的大門,不由失笑,“原來,這宮裏,聽的竟是太後的話。朕說的話,一點分量都沒有。”

    這種氣他早就受夠了。

    自從登基以來,他處處受到鉗住,總有一雙手在背後遮天蔽日。

    “哀家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在意的一切都會成為別人對付你的利器。你在意的人尤其如此。”

    太後想讓他明白,他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就該當這天底下最絕情之人。

    絕對不能對任何人動心。

    “那你覺得,你對我而言,算不算是在意的人?”李明德看著太後,嘲諷地問道。

    如果她說是,那麽她也該死。

    如果她說不是,又定然會不甘心。

    太後沉默了許久,沒有迴答。

    “母後怎麽不迴答?”李明德見她沒有說話,臉上已經浮現出勝利的笑容。

    連沈玉瀟都沒想到,他居然會這樣子反問。

    任憑太後再厲害,都難給出一個答案。

    “你若是想讓她活著,就讓她離開皇宮。”終於,太後妥協了。

    隻要人不在他身邊,對他的影響就會小很多。

    李明德自然不肯答應。

    他在太後麵前逆來順受了這麽久,終於有一件事可以讓他爆發,讓他反抗,他定要抗爭到底。

    沈玉瀟看著李明德的神情,心裏一沉。

    李明德見不得有多將她放在心上。

    如果真的在意一個人,就會在意她的安危。

    可李明德在意的隻有他自己。

    她不過是李明德用來和太後抗爭的工具而已。

    “皇上……”沈玉瀟跪下來,淚眼婆娑,“求皇上放過臣女。”

    她知道,自己若是還不求,太後想盡辦法,都會要她的命。

    在宮裏待著,處處是危險,處處是陷阱。

    李明德臉上閃過一抹狠戾,將她從地上扶起來,“朕說過,不會讓任何人傷害你,朕會說到做到!”

    他不由分說地拽著沈玉瀟往外走,不再給她說話的機會。

    太後的眸中卻出現了一抹笑意。

    沈玉瀟迴頭的瞬間,正好捕捉到了那抹笑意,一顆心登時放鬆下來。

    太後是故意的。

    她想看看,自己在李明德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如果李明德想都沒想就放她離開,太後十有八九會殺了她。

    因為那意味著她在李明德心裏的位置太重了,李明德寧願舍棄她,也要護她周全。

    但如今李明德的做法,恰恰說明了她並沒有那麽重要。

    她的命,暫時保住了。

    後天,欽天監的人一來,她就可以解脫了。

    希望她還有命活到那個時候。

    “皇上……”沈玉瀟嘶啞著嗓子喊了一聲。

    李明德並沒有停住腳步,甚至沒有迴頭看她一眼。

    李明德走的時候沒注意,抓的正是沈玉瀟受傷的那隻手。

    他的力氣太大,傷口還沒有愈合就裂開,血湧出來,把包紮傷口的紗布都染紅了。

    “皇上!”這一聲,近乎是哀求。

    李明德這才停下腳步,他感覺手心有幾分粘膩,低頭一看,發現他的手上沾了不少血跡。

    “你怎麽不告訴朕?”他趕緊鬆開手,看著手上的血跡,露出了嫌惡的情緒。

    仿佛他心疼的並不是沈玉瀟,而是自己的手。

    沈玉瀟沒有迴答。

    因為她一路上喊了李明德好幾聲,他連頭都沒有迴。

    並非是她沒有說,隻是他並不在意。

    他在意的從來都隻有他自己。

    “朕這就命人去請太醫來。”李明德轉頭就要吩咐身後的人去請太醫。

    沈玉瀟卻攔住了他,“不必了,胡太醫留了些藥膏和紗布,臣女自己處理一下就是了。”

    口口聲聲說自己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她,轉身就讓她的傷口重新撕裂。

    真是夠在意的!

    “不如,你不要住在儲秀宮了。那裏人多眼雜,朕怕會有人對你不利。不如你就住到朕的寢殿裏,陪伴在朕左右,如何?”李明德想讓太後知道,他也是有脾氣的。

    並非能一直容忍她在宮裏胡作非為。

    他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臣女尚且還是秀女,皇上若是這樣做,太後會說臣女破壞規矩,到時候臣女怕是難逃一死。”沈玉瀟可是一點都不想和他相處。

    那隻會讓她想起從前的那些時光。

    “朕不是說了會保護你,你還怕什麽?”李明德聽到她這麽說,不由得動了怒。

    “臣女想問皇上,可是真的在意臣女?”沈玉瀟的淚一顆顆落下,看得李明德分外心疼。

    “朕若是不在意你,又怎麽會去救你?”李明德用指腹為她抹去淚水。

    “皇上若是在意臣女,就該讓臣女離開,而不是留在這裏。過擔驚受怕的生活。”沈玉瀟想要擺出楚楚可憐的樣子。

    可她天生要強,根本就不知道楚楚可憐應該怎麽樣表現。

    “放肆!”李明德抬手,眼看就要一個巴掌打過去。

    卻在看到那張臉的時候,停住了手。

    不得不說,她長得太像沈青陽了。

    讓他的心時時刻刻都被牽扯著,痛苦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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