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是青山抱綠水,竹是綠竹繞清風。


    陳泰伴著朱仙兒師姐一步步走在山石的小道上。


    此刻的師姐似乎真的長大了不少,再非以前那個喜歡捉弄她的仙兒姐了。


    山間幾隻山野小猴,一竄一竄,追隨著他們前進的步伐,濃密的樹葉下,陽光斑駁點點,絲絲山風吹起兩個少年少女的發絲。


    七年了,這個夏天似乎從未有消失過,但他們已經不再是孩童。


    “仙兒姐,你有心事!”


    陳泰一副肯定的語氣開口,七歲少年已然趕上了師姐的個頭。


    細細看去,長發披肩,少年青澀,似乎多了一絲沉穩的氣度,眉目一開,嘴角帶笑。


    而那少女,一頭秀發都快垂到腰間,淡淡秀眉微微蹙著,一雙眼睛,好似會說話,迴頭一眼,秋波流轉。


    “你呀,真想逗我開心,以後多出來陪我練劍就是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姐姐可算是把你帶大了呢。”


    ……………


    陳泰無言了,兩人從娃娃相伴,從沒有分開過,七個年頭,整個玉女峰都是她們的迴憶,如今他已經七歲了。


    “仙兒姐,我隻是去飛雲峰練功,晚間還是要迴來的,空閑下來,我就陪你練劍!”


    “蒽!”


    少女不再多言,迴山的路,似乎又輕快起來!


    兩年的時間,書畫作伴,陳泰已然不是當初那個懵懂少年,山外的世界可沒有想象的美好,隻看各峰早晚出行的飛劍,他就能體會山外的情形。


    “小師弟,小師妹!”


    陳泰微微一愣,抬頭凝視。


    就見出山多時的大師兄張家明和二師兄方大同站在院子門口,笑容燦爛,手上提著好大一個包裹。


    “大師兄,二師兄,你們從青州迴來啦。”


    “是啊,小師弟的生辰,我們都是記得的,怎麽會錯過。”


    陳泰心中一暖,山間生活雖然平淡,但玉女峰,就是他的家,他喜歡這裏的一切。


    “是啊,小師弟,師娘給你準備好些菜肴,今晚我們一起為你慶賀!”


    七師兄武小蟲笑著開口,十五歲的青年漢子,一身結實的身板,腰懸長劍,三境淬心境,已然初露鋒芒。


    遠處師傅朱商羽和一老道人依著石桌對坐,一顆顆黑白分明石子應聲而落,殺的難分,臉紅脖子粗,氣勢十足,棋藝稀爛。


    “玄之,快來,快給你師祖解圍,治治你師傅!”


    ……………


    陳泰和幾位師兄師姐打了招唿,探步走到石桌前。


    此時他師傅朱商羽執黑子,已到了中局扭殺階段,白子略落下風,似要被黑龍一口咬住。


    “玄之,既然師傅他老人家求助你,那你就和我殺一殺。”


    “哼,玄之,別客氣,有什麽事都有師祖為你撐腰。”


    陳泰笑著點頭,一顆白子落手,細思沉凝。


    一群師兄圍著觀看,很是期待,這種時刻,哪裏分什麽長幼次序。


    陳泰一眼而掃,心頭已然有了把握。


    棋子殺局,走一步看三步,比拚的就是心力,棋子在桌上,看似毫無章法,其實內裏包藏乾坤。


    陳泰也不客氣,白子“啪”一落下,看似雲淡風輕,實則氣勢凝聚,隻看他師傅如何應對!


    棋子之道,他略有所懂,半死圍中斷,全?節外分。


    陳泰雖然半路出手,不是君子所為,不過他也沒徹底鎖死他師傅的黑龍。


    “好小子,這一手絕妙啊!”


    老道人白須飄飛,興奮的都快跳起來了!


    再一細看,哪裏還有什麽黑龍絞殺,不過是被斷了牙的黑龍罷了,局勢不明,再歸混沌!


    “哼,一子點下,斷我大勢,你的棋藝確實長進了!”


    陳泰淡淡一笑,也不反駁,若真是下狠手,此刻他師傅隻怕就要憋氣了,一子就夠了。


    “師祖,局勢不明,你可再與師傅分個高下,我還進屋問候師娘,我就先進去了!”


    “好好好,你去吧,一會再來就是!”


    ……………


    陳泰輕描淡寫的拔了師傅龍牙,這才一整衣衫走進忙碌的廚房。


    “師娘,我迴來啦,好香啊!”


    蘇月紅淡淡笑著,手上忙碌不停,各種菜肴早已齊備,此刻已是收尾了。


    “你呀,就屬你聰明,快些出去等著吧,這裏沒什麽要你幫忙的,有你五師姐就夠了!”


    —————


    到了夜間,玉女峰燈籠高高,明月垂下,歡鬧一處。


    一隻水麒麟,安靜的躺在遠處瞌睡。


    “玄之,今夜過後,你就真的長大了,師娘望你平平安安,心有正氣!”


    “這是師娘的禮物,一身靈蠶絲編織的道袍。”


    朱商羽一杯靈酒灌下,麵色威嚴的開口。


    “玄之,為師知你忍耐許久,修道修心,心正,道長明。”


    “這一冊竹簡便是為師的《斬鬼神》劍法,今日一並傳你!”


    陳泰鄭重接下,羅浮山有三種絕世劍法,《斬鬼神》、《驚雷劍》、《一線天》,陳泰最喜歡的就是他師傅的一劍鬼神的劍法!


    “小泰,姐姐親手縫製的香囊,望你清風明月,一日千裏!”


    朱仙兒臉色坨紅的開口,眼中似有無限暢想。


    “多謝仙兒姐!”


    “小師弟,這是青州小哥兒最喜歡的柚木扇,扇麵空空,隨心可畫!”


    “多謝五師姐!”


    “小師弟,大師兄身無長物,隻有一把玄鐵匕首送你,莫要嫌棄才好!”


    “小師弟,這是端山飛墨硯台,今日可要一展畫筆啊!”


    陳泰一眼掃去,人間煙火,情到深處。


    “師祖,師傅師娘,各位師兄師姐,玄之沉寂兩年,今日想要一展筆墨,以記今日!”


    “仙兒姐,替我研墨!”


    “蒽!”


    陳泰雖不敢真正動用玉筆作畫,但是人間的墨水,也已經足夠。


    一張巨大的竹紙鋪在桌上,一支玉筆握在手中,閉眼凝神,絲絲縷縷的墨香傳來。


    眾人笑豔豔的看著陳泰,知道小師弟兩年沉寂,必然心中早就難耐。


    玉筆輕輕一點墨水,山間清風徐徐而來!


    一筆下去,墨跡點點散開,筆走龍蛇,以心禦筆,心中所想,便可成畫。


    隻見一張畫紙上,山脈起伏,如有神韻。


    再一刻,一個墨色的小山峰具現,隨筆而下,又見一個很是溫馨的小院子,花草樹木,鳥雀作伴。


    再一點墨,玉筆已然到了忘我的境界,全身心投入到了畫中。


    一隻水墨麒麟躍然紙上,簡直和靈尊一般無二,隨之而來的是美豔溫婉的師娘,麵色威嚴的師傅,仙風道骨的師祖,七個師兄師姐各有千秋,全然落在了筆墨之間。


    玉筆一收,陳泰抬頭看著有些急切的仙兒姐,隻見她大眼裏水霧起伏,再是停留就要落雨了!


    “仙兒姐看好了!”


    陳泰一口氣吹出,那隻水墨麒麟豁然踏霧飛身,一對小小人兒,好似在歡鬧,好似在拉扯,若隱若現,妙到了極處!


    再一刻,“鈴鈴鈴”的鈴鐺聲脆響,如在夢中。


    陳泰早就以暗筆勾勒了出來,非要有心人吹上一口氣,這才會顯現,他的仙兒姐怎麽會少了。


    朱仙兒破涕為笑,這一刻隻覺得什麽都值了,所有的感情都在這張畫裏了,那個夏夜,她也很是歡喜的。


    “這這這————,這已經是真正的靈畫了吧,玄之之才世間難尋啊,書畫之道都已經如此地步,修行豈會差了。”


    老道白羽真人喃喃開口,畫中的老道人氣勢和他一般無二,當真魂入畫中了。


    陳泰僅一支筆,一點墨,勾勒了整個玉女峰的一切,此刻所有人都看呆了,這才是小師弟真正的天賦吧。


    “如此畫作,已然有靈,可做玉女峰的傳承所用,月紅你找些稀有木材為軸,裱起來,掛在劍心堂,如此大家都可見到!”


    朱商羽也被陳泰的畫作震撼到了!


    朱仙兒此刻很想獨自占有畫作,可是這畫非是她可以獨有。


    陳泰何其敏感,自然感受到了,淡淡一笑開口。


    “仙兒姐,勿要憂心,紙來!”


    一張竹紙再次鋪開,陳泰分毫墨水未沾,渾身上下精氣神凝聚。


    “仙兒姐,看好了,這才是我送你的畫。”


    玉筆再起,整個世界隻剩下玉筆傳來的“沙沙”輕響,他已然動用玉筆真正的能力。


    一張竹紙上,墨色虛空中落下,一點就散,一點即成。


    大木床上,竹席鋪就,兩個小人兒拉扯著衣裳,誰也不服輸。


    再下去,一個小亭子內,兩人一身紅肚兜,咿咿呀呀,陪著師娘納涼。


    再晃眼,兩人已然長了一點,滿山頭亂竄,一隻水麒麟緊緊跟著他們,以此威懾。


    一點點長大,一點點展開,每到一處,都在述說往昔的迴憶,他全然記在心中。


    哪怕此刻腦袋脹痛,玉筆不停,兩年沉寂,他已然有了細微把控玉筆的能力。


    畫卷到了末端,一個明媚的少女秀目微蹙,長發飄飄,垂在腰間,和個少年並肩走在山路上,清風一起一伏,少年少女青澀朦朧。


    “仙兒姐,喜歡嗎?”


    陳泰一筆而成,神思耗損,精神雀躍,這一幅畫,才是他真正的七年而成,也是他迄今為止最得意的畫作。


    所有人愣愣出神,他們師弟是天上畫師不成,一筆下去,這小師姐全然活了過來。


    一張畫,記下了七年來的成長。


    就連蘇月紅此刻都被陳泰驚到了,養了七年的孩兒,此刻風華獨秀,可與天上皓月爭輝。


    “蒽,我很喜歡,我會一直收藏的!”


    “那就好!”


    陳泰沉沉睡去,七年了,少年一展風華,他渴望看到世間的一切,他渴望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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