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川現在根本顧不上什麽手上手下,尊卑不尊卑的,他滿腦子就隻有一個念頭——不能泄洪!

    他目光凜然地問:“楊使,不泄洪就不能保錢塘縣平安了嗎?”

    “你個小小衙役懂得什麽?”楊恭仁揮揮手,不耐煩地說。

    他看向孔子渂,意外地,孔子渂雖然憤怒,可是卻沒有立刻懲治這個衙役。

    唐川知道,前有高秀朱背後的高家,後有一大群動不動就要掀攤子的流民,按照孔子渂的性格,現在這種時候根本就不會因為這種小事收拾自己,於是更加有恃無恐。

    見他果然將目光落在水圖上故做沉思,唐川對楊恭仁追問:“不說出個服眾的理由,就不怕有一天跟聖上沒法交代嗎?”

    楊恭仁氣得一甩袖子:“臨機決斷,要什麽理由?”

    “要是決斷錯了呢?”唐川咄咄逼人地問,“要是根本沒有泄洪的必要呢?”

    楊恭仁語帶嘲弄地反問:“水勢兇猛,上遊多少州縣遭了災,你說沒必要就沒必要?”

    “洪不是不能泄,但你現在才決定泄洪,還是在沒有絲毫預警的情況下,百姓們要是來不及逃離,怎麽辦?一年到頭,顆粒無收,造成更多的流民,又該怎麽辦?”

    “要說有泄洪的打算,那就應該頭年考察地勢,預留出專門的泄洪口,讓百姓不要住在附近,也不要費力去種糧食,哪能像現在這麽草率?”

    “難道,除了泄洪,就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見楊恭仁啞口無言,唐川瞥他一眼,走到水圖麵前,跟孔子渂一起看起來。

    “一個村子,幾個村子,它們不隻是水圖上的幾個幹澀文字,它代表了成百上千的百姓,活生生的人!”

    楊恭仁胸口起起伏伏,想要訓斥幾句,卻又覺得人家說的有幾分道理,最後一肚子的火氣隻化作一句:“那你說,該當如何?”

    唐川腦子裏畢竟藏著幾千年的知識,心裏大概有了點譜,他問孔子渂:“孔縣令,現在防水患有什麽辦法?”

    孔子渂沒想到他會對自己緊追不放,生怕他又找自己晦氣,往旁邊閃了一步,如實迴答:“沉入鎮水獸,修複堤壩,再繼續加固加高。”

    唐川從來沒有想過,往河裏扔鑄鐵這種事情也能擺到台麵上來當做抗洪對策。

    簡直愚昧至極!

    之前大壩受損的嚴重程度他都已經了解了。

    原有的堤壩,就是砂石混著米漿堆積再夯實的,這年頭不入流的工程大多隻能這樣,牢固程度可想而知。

    由於年久失修,堤壩底部常年泡在水裏,出現鬆動,大水一來,不堪重負,所以一夕之間就垮了。

    地基已經不行了,你堆得再高又有什麽用?

    在孔子渂和楊恭仁眼巴巴的注視下,他緩緩說出自己的意見。

    “我認為,可以在潰口處重新築堤,與原有堤壩相連,另外,泄洪引流,但是不能破開堤壩,而是找個無人煙的地方,重新挖渠引流!”

    他抬手指向江水的一個急彎處:“這裏,可以開口泄洪,挖大約二十裏,便是一處山溝。”

    他又在旁邊兩山之間比畫了一下:“山溝地勢低窪,江水經過後,又會重新迴到錢塘江裏,這樣,我們可以讓過量的江水臨時轉一個彎,避開所有村子,而從山上衝下的砂石,可以暫緩水勢,為下遊府縣爭取時間。”

    他在水圖最下麵點了點:“如果水圖所繪沒錯的話,再往下一直到鄰縣,兩縣之間是千裏荒郊,就算此舉造成大水漫延也不會有太大損失。”

    兩位朝廷命官麵麵相覷,震驚不已。

    楊恭仁搖頭晃腦地沉思了一會兒,搖頭:“想不到你一個縣城衙役竟然能有如此見識,但,你的辦法不可行。”

    “為什麽?”

    “莫說重新築五豐,鬥豐兩村的堤壩要花多少時間,就僅僅是重新開渠一事,以現在錢塘縣內的人手來看,沒個十天半月也別想挖出來,更別說兩廂同時開工,連日來天色始終未見晴,看著隨時都有大雨來臨,萬一來不及,豈不是全毀了?”

    唐川點頭:“所以,現在的首要任務就是築堤,越快越好!”

    楊恭仁笑了,一副“你還是太年輕”的神情,孔子渂也是搖頭苦笑,眼睛裏還透著那麽一點鄙夷。

    “快不得,快不得。築堤一事,必須層層加固,根基不牢,築了也是白築。莫說一時半兒能運多少土石過去,就算是夯實加固,也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

    唐川微微一笑:“這點,我跟楊使觀點一致。”

    “哦?”

    楊恭仁開始審視眼前這個年輕衙役,見他聽了自己的話後仍然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頓時收起了輕視的心思。

    “莫非你想出什麽對策了?”

    唐川也不賣關子:“我這裏倒是有一個新的築堤方法,可以暫時扛過這陣水患,二位上官要是想聽,我就說說。”

    楊恭仁點頭,示意他繼續說。

    “我這法子,需要三種東西,粗木樁,鐵網,沙袋。”

    “木樁大腿一般粗,地下七尺,地上兩丈,每根間隔一丈插入地麵。”

    “鐵網手指粗細,拉在木樁上。”

    “沙袋用料要結實,經得住水泡日曬,裝八分滿,壘在鐵網前方即可。”

    唐川說的這個方法,後世防洪時常見,但是要更精細複雜,現在因地取材,也隻能做到這樣。

    即便如此,楊恭仁的眼神還是漸漸亮起來。

    他用力擊掌,激動得無以複加。

    “妙啊,妙啊!等楊某迴京,必向朝廷舉薦,工部正需要你這樣的人才!如此……”

    唐川接話:“如此也人力也可以節省不少,若是人手還不夠,我那邊還有幾百安置好的流民,其中不乏年輕力壯的,如果官府有誠意的話,想必他們是願意出力的。”

    “流民?”楊恭仁疑惑地眯起眼睛,看向孔子渂,納悶流民為什麽會由一個衙役單獨安置。

    孔子渂心中又惱又恨,冷汗涔涔而下,根本不敢接這個話茬。

    唐川輕笑一下,不願多說。

    是黑還是白,是人還是鬼,裝不了一輩子,早晚都會昭然天下。

    楊恭仁為官這麽多年也不是白給,一看就大約明白是怎麽迴事了,他狠狠掃了孔子渂一眼,花白的胡須抖了抖,對唐川說:“唐隊統,這事就交給你去辦,縣內人手隨意調配,如何?”

    唐川當仁不讓,交給別人他還不放心呢!

    “好,兩位隻管監督,出錢就行!”

    有了前車之鑒,這迴自個兒的錢袋子可得捂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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