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不不!

    被發現的話……她會……

    【——還給我!】

    【我們都是“白蘭·傑索”, 以你對自己的了解……你會答應嗎?】

    【唔……沒辦法徹底讓他消失嗎?好吵。】

    【嘛~無所謂,反正也出不來了,我還沒有時間去研究怎麽解除。】

    他們用漫不經心的口吻來決定他的命運,粘稠的惡意編製成蛛網,一層層粘附在神經末梢。

    他被封閉在意識的最角落, 一遍遍告訴自己, 冷靜下來, 快想想辦法。

    【啊啊~要是能早點找到這個辦法,才不用忍受他這麽久。】

    【不管怎樣, 總算能……】

    【噓……收聲, 好像不對。】

    潮水般的嗡嗡聲漸漸褪去,“他們”凝神看向少女。

    視野中,身著婚紗的少女怔愣地望著“他”, 麵容浮現出孩子般迷茫的神情。

    “他”輕咳一聲,一邊整理袖口, 一邊模仿他的語氣說, 【不喜歡我這身禮服嗎?我可是pass了無數張設計圖才訂下的……我覺得我的審美應該沒問題?】

    少女身後的鏡子映出“他”此時略微不自在的神情。

    她愣愣地站在原處,指尖像是承受不住重力般一滑, 價值不菲的皇冠像是墜落在地,與大理石地麵撞擊出清脆的聲響,在某一瞬間, 與“他”的心跳重合。

    柔軟精致的五官輪廓漸漸僵硬, 她隱約察覺到了什麽無法理解的事情, 但因為還沒來得及經由思維過濾, 麵容呈現出奇異的空白。

    強盜的狂歡戛然而止。

    【……她認出來了。】某個家夥低聲囈語,聲音裏溢滿不可置信。

    【……這不可能!】他們急促地想要補救,【一定是你露出馬腳了!換人!不能被她發現!】

    當然不能被發現了,他們還想得到她,而不是反目成仇。

    他怔愣的凝視著那雙翡翠色的眼睛。

    沒用的。

    不管換多少人都沒有用。

    隻一個注視,隻一個唿吸的時間。

    ——她就認出來了。

    連他覺得不可思議和茫然。

    ……為什麽?

    為什麽你會知道“我”不是我?

    那人在心裏不甘心地嘖了聲,把身體的掌控權交了出去。

    “他”幾步走上前去,躬身將滾落至一旁的皇冠拾起,無奈地看著她,【是有點重……】

    少女的瞳孔驟然收縮,麵色倏地慘白無色。

    “他”的聲音停頓了一下。

    【我知道你不會喜歡這麽繁瑣的樣式……】

    【但家族的老頭子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這東西的來曆和意義……】

    【就拿來給你試試。】

    隻這短短的一句話,他們隨著她愈發蒼白的臉色手忙腳亂地輪流掌控身體,細微地調整語速和所展露出來的情緒。

    恍若巨石砸中背脊,少女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無力地撞在落地鏡上,劇烈晃動的鏡麵瞬間模糊了“他”的五官。

    【……怎麽辦?】

    【被發現了……】

    【為什麽?明明沒有哪裏不同吧?】

    【我們不都是“白蘭·傑索”嗎?】

    她雙唇動了動,沒有發出聲音,猶如提線木偶般抬起手將柔軟的掌心對準“他”,以此來表明拒絕的意味。

    ——拒絕“他”靠近。

    邁開的腳步微微一頓,“他”站在原處沒有動彈,疑惑地看著她,【怎麽了……彌生?】

    她背靠著鏡麵,一瞬不瞬地盯著他,視線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在“他”的臉上一寸寸遊離,仿佛每一根汗毛,每一個毛孔都在她眼裏無限放大。

    “他”迎著少女的視線,不再說話,收斂了刻意模仿而出的親昵,眉宇間浮起真實的,屬於“他”自己的茫然和疑惑。

    空氣像凝固了般令人窒息,凝結的冰渣讓溫度驟降,恍如置身於冰庫。

    被施了魔法的時間無限拉長。

    翡翠色的眼眸漸漸氤氳上霧氣,凝結成水珠,溢出眼角,順著臉頰滴落,【你們是……什麽?】

    眉梢微動,“他”的目光在淚痕上停留了兩秒才對上她的視線,用一種微妙又隱隱克製什麽的語氣輕聲問,【你剛剛用的是……複數?】

    【六個……不,】她戰栗地環住雙臂,仿佛這樣就能控製住鋪天蓋地的恐慌感,【現在是……七個。】

    她能分辨得出他們,這意味著什麽?

    ——哪怕容貌相同,哪怕性格相似,哪怕記憶相連,不同的“白蘭·傑索”在她眼裏都是不同的“唯一”,仿佛他們所侵占的身體隻是個皮囊。

    原本陷入死寂的強盜們陷入比之前更混亂的狂歡。

    【讓我和她說說話……】

    【不不不!我先我先!】

    【等等!按照之前說好的順序明明是我!】

    【為什麽?你是怎麽分辨出我們的?】第八個“他”的口吻中帶著一絲難以抑製的喜悅,忍不住想要靠近她——隻邁開一步就引來對方的瑟縮,於是隻能停留在原地。

    少女死死得盯著他的雙腿,害怕這個怪物再往前一步。

    她沒有再說話,可是他隱約明白為什麽她能認出他了。

    他們的初次見麵是個糟糕的開端,她從他這裏學到的第一件事就是捕捉他的情緒,以免被送進“金絲雀”。

    在適當的時候或進或退,怎麽樣才能勾起他的興趣,夜深人靜時琢磨他每個音節裏所蘊含的情緒,連他的不滿和憤怒她都遊刃有餘……她將所有的精力都投注在他的喜怒哀樂上。

    慢慢的,討好變成掌控,再變成馴服。

    所以在發現自己喜歡上她時,他才會那麽怒不可歇。

    而她隻是睜著無辜的大眼睛問,【現在我能喜歡你了嗎?白蘭。】

    看似卑微的告白背後,是洋洋得意的狩獵者。

    落入陷阱的兇獸怎麽能容忍獵人逍遙法外?於是他憤憤地吞下了這顆裹著糖衣的毒藥。

    歸根結底,在覺醒能力之前,“白蘭·傑索”的成長環境雖然不同,但本性是一樣的,覺醒之後,本性又會根據前者的不同有細微的偏差。

    而她最擅長的就是捕捉他的偏差。

    有那麽一瞬間,他已經看見了結局。

    似乎不滿少女的沉默,第九個“他”又忍不住靠近她。

    步步緊逼的狩獵者在她尖銳的驚叫聲中停頓了一下,【——別過來!】

    【不要怕……彌生,我……我們不會傷害你的。】“他”將雙手舉至肩側,像一個繳械投降的戰敗者在證明自己的無害,可壓抑著興奮的神情,又像在身體的某個角落藏了一枚炸/彈。

    霧蒙蒙地綠眸緩緩上移,四目相對地那一刻,少女嗚咽地喘息一聲,擠出幾個音節,【讓……讓第一個出來見我。】

    在一聲聲羨慕又隱約有點嫉妒的感歎中,被點名的“他”迫不及待地接管了身體,右手輕撫在胸口,微躬腰身,【樂意為您效勞。】

    她支撐著鏡麵,微微站直身子,熠熠生輝的眼眸直勾勾凝在他身上,折射出炫目的光彩,【他在哪?】

    這個問題在“他”的意料之中,於是抬手指了指太陽穴的位置,微笑著說,【他在這裏很好,就像我們以前看著你一樣,他現在也能看見你,我們隻是“借用”一下他的身體。】

    她咽了咽喉嚨,【你們……把他的身體變成了容器?】

    【我們也沒辦法啊,】“他”無奈地歎息一聲,委屈地看著她,【千萬個平行世界,有無數個“白蘭·傑索”,我是其中一個,他也是其中一個,但是啊……隻有一個你,那家夥太自私了,連看都不準我們看你一眼,我們隻能取而代之。】

    “他”的口吻就像被逼無奈才不得不做出這種選擇。

    【所以……所以那段時間他才會避開我。】少女陷入迴憶,神情恍然,【你們應該之前有過約定,不會幹擾我和他單獨相處的時間,但是、但是你們違反了約定——】

    她倏地停頓,似乎迴想到了異常的開端。

    “他”輕咳了一聲,【那一次隻是個意外,“他”道過歉了,可他不相信。】

    她驀然闔上雙眼,神色倦怠,支離破碎的音節在粘稠靜謐的空氣中拚組。

    【能不能……能不能把他還給我?】

    宛若核爆後的死寂在空氣中蔓延。

    許久之後,“他”的唇角彎起微妙的弧度,【……好啊。】

    鴉羽般的睫毛輕顫,少女沒有睜開眼,仿佛這樣就不用確定“他”說的是否是謊言。

    不急不緩的腳步聲打破死寂,“他”碾碎最後的距離,站定在她身前。

    抬手勾起垂在少女胸前的一縷發絲,湊到唇邊,落下一個親吻,抬眸凝視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詭異的光芒,猶如觸摸到虛妄的神明,滿含憐惜地將她拖下神壇。

    【像愛著他那樣,愛我們,這樣……我們就讓你見他。】

    像是聽到了什麽荒謬的笑話,少女睜開眼,愣愣地看著他。

    ***

    人真的能僅憑記憶就能了解另一個人嗎?

    意識被禁錮後,他和他們間的聯係被切斷了,那些家夥無法再探究他在想什麽,反之亦然。

    從那一天開始,他再沒有說過一句話,隻是透過身體的眼睛,捕捉她的一舉一動。

    那些家夥不在乎他的沉默,也不會浪費時間和他溝通。

    他們將為公主建造的城堡變為囚籠,把她關起來,斷絕了她所有的人際關係。

    不是為了讓而她妥協,而是想要保護好這脆弱的、獨一無二的生命,給與無微不至的……“飼養”。

    “他”把所有事情都丟給部下,和她一起住在這個牢籠裏,讓她隻能看見他。

    可無論他們借著他的身體做什麽,說什麽,她就像是身邊沒有這個人存在般,自顧自地生活著,每天大部分時間就是呆在書房裏——再也沒有提到過他。

    這種無聲的排斥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不,應該是好太多了,他們原本以為會得到瘋狂的抵觸和憎恨,這種不痛不癢的漠視反而能讓人舒服些。

    他們甚至會打賭,如果誰第一個讓她開口,就贏得一個小時和她相處的時間,當一個家夥開玩笑般將這件事說出來時,引來少女毫無情緒地一瞥。

    可僅僅這樣,就足夠“他”得意了。

    他們期待她的一舉一動,一眸一笑,從占據他的身體之前就是這樣。

    因為她能給他們新奇的,完全預料不到的未來,沒辦法找到任何參考。

    然而那就像曇花一現,之後她依舊漠視這幅皮囊的存在。

    然後,某一天,冰川似乎有了融化的跡象。

    “他”敲響書房的門,知道不會等到迴應,直接推門而入,【用餐時間到咯~彌生。】

    闔上書本的動作微微一頓,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抬眼對上“他”的視線。

    “他”的唿吸凝滯了一瞬,急促的心跳似乎是在期待些什麽。

    她凝神看著他,雙唇輕啟,【……是你,第一個。】

    【嗯……你還記得我。】“他”迎著她的目光,迫不及待地來到她身邊。

    在那天對話之後,這是“他”第一次掌控身體,“他”沒想到兩個月過去了,居然會被她一眼認出。

    本來“他”不會這麽快出現的,但作為禁錮他的始作俑者,“他”多少擁有點特權。

    “他”在強盜們驚訝又微妙的議論中喜悅地宣布他得到了一個小時,然後在她想要起身時,將手伸至她的掌心下,代替椅子的扶手作為支撐點。

    她沒有拒絕,轉身將書本隨意地放在桌麵上,低聲呢喃,【……我記得你們每一個人。】

    少女背對著“他”,雖然沒有無法看見表情,但能從音調的起伏猜測到她此時的神情——依然平靜冷漠。

    好不容易得來時間怎麽能浪費在沉默上?“他”跟在她身後走出書房,【哦?那你現在已經見過多少個了?】

    “他”隻是想找個話題而已,開玩笑般問出這句話。

    【一萬六千四百一十二個。】

    腳步頓住,“他”怔愣地看著少女纖細的背影,迴過神後,連忙大步上前,拉近距離,不可思議道,語調中充滿不可置信,【你確定?】

    他們切換得很快,有時幾秒鍾,有時隻能說那麽一句話。

    她再次沉默,這簡短的幾句就耗費了她對他們的所有耐心。

    兩人用餐的時候,他們都在為這個事情爭論不休,然後有人出了個注意。

    【呐呐~彌生,迴答我幾個問題,今天就帶去出去玩好不好?】“他”用誘/哄的語氣說,【你想去哪裏,去多久都可以。】

    切割牛排的動作停頓了一下,她低垂著眼簾,【說。】

    她和他們這是第一次提要出去的事,就像一個拉鋸戰,誰先提起,誰就認輸。

    但“他”現在不在乎這一點點輸贏,相比起來……

    “他”倏地興奮起來,索性放下餐具,左手支著下顎,期待地看著她,【你還記得那本《西西弗斯神話》是誰給你買的嗎?】

    她想了想,【……四千六百二十一。】

    【那……還記得你那次發燒,是誰把藥遞到你手上的?】

    【一萬零三百二十二。】

    兩人間的一問一答似乎進入了什麽記憶考驗大賽。

    暗中窺視的強盜屏息聆聽,無數人的心跳幾乎重疊在一起。

    每個人,每句話,每一個細節,她都記得。

    【唔……那又是誰……】

    【你再多問一個字,我可以這輩子都不出去。】被“他”接連不斷的問題弄得食欲漸失,她放下餐具,漱口後輕輕擦拭著雙唇,準備迴書房。

    然而在經過“他”身旁時,不得不停下腳步。

    少女垂眸看著以不容拒絕的力道鉗製住右臂的手,【放開。】

    【彌生……】“他”微仰著頭,目光緊緊鎖定住那雙毫無起伏的綠眸,想要探究出裏麵住的是什麽樣的怪物,【為什麽費那麽多心思呢?你完全可以把我們當做一個人……不,我們原本就是一個人。】

    甜膩的聲線宛如想要通過撒嬌達到目的的孩童。

    少女的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這是這麽久以來,冷漠的麵具第一次出現裂縫,【我必須要把你們分辨出來,要不然……我怕他哪天出來了,我認不出他。】

    她怔愣地迴應“他”的視線,目光穿透紫羅蘭色眼瞳,直接抵達靈魂深處。

    就在他們為這個答案感到不滿,甚至連“他”都無法自抑地想要冷笑時——

    【而且我也沒辦法……】她的神色再次歸於冷漠,但那條裂縫還在,極其細微的,像是錯覺般的無奈從中滲出,【看到你們,潛意識總會第一時間辨別出來,這不是我能控製得住的,因為你們……】

    她驀然察覺到自己的異樣,裂縫消失,將剩下的話語咽迴喉嚨。

    但“他”隱約知道她想說什麽。

    感覺施加在手臂上的力道微微鬆動,她毫不猶豫地擺脫鉗製,朝著書房走去。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他”依然出神地看著那個方向,難得贏來的一個小時,按道理來說應該抓住每分每秒來與她相處才對,而不是大腦一片空白,像個傻子呆坐在椅子上。

    沒有人催促他追上去。

    許久之後,壓抑而克製的輕笑聲滑出喉間,他心情愉快地站起身。

    【我終於知道她為什麽不恨我們了……她做不到,因為我們隻是不一樣的“白蘭·傑索”,她對這個名字所代表的一切都無力抵抗。】

    腳步踩出雀躍的節奏,他從冰箱裏取出新鮮水果,口中輕哼著《e penso a te》,穩操勝券的聲調將這首情歌哼得不倫不類。

    他細心地切成精致的擺盤,玩笑般拚湊成心型,這才來到書房前。

    【討好她?完全不用嘛,我們其實可以隨心所欲一點,隻要不過分,她就不會怎麽樣。】

    這次,“他”沒有維持原來的風度去叩響門,而是像個侵略者,直接推門而入。

    ※※※※※※※※※※※※※※※※※※※※

    【高亮】不會發生可怕又過分的事情!

    雖然是合法#$%&但是不行!

    嗚嗚嗚嗚九月中旬之前都算九月初!

    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今天更新了嗎?、子之於桓 20瓶;絨卷轟 10瓶;小玖 7瓶;404 6瓶;酒樓蘭 5瓶;啥事沒有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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