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弟......聽到這兩個字,程俊有些意外,“我還有堂弟?”


    程咬金理所當然道:“有啊,你忘了?你叔父,也就是我的親弟弟的兒子,以前咱們迴濟州時,你還見過他。”


    程俊腦袋如同被驢蹄子猛踹了一下,瞬間想起來,程咬金有個比他小幾歲的弟弟,叫做程咬銀。


    史冊沒有記載……看來不怎麽出名,程俊這時也想起來堂弟的名字。


    程東阿。


    拿縣名當名字.....有點意思。


    程俊心裏想著。


    濟州府,有個東阿縣,後世中這裏也是極為出名,東阿阿膠的原產地,就在這裏。


    程俊發現關於程咬銀的記憶不多,便問道:“我有些記不清了,我那叔父做什麽的?”


    程咬金也沒多想,說道:“你叔父在東阿縣當主簿。”


    程俊意外道:“怎麽這麽小的官?”


    在唐代,一縣主簿,品級並不統一,像是萬年縣和長安縣的主簿,是八品官。


    東阿縣的主簿,則是九品官。


    縣令都能管著他。


    要知道,程咬銀是程咬金的弟弟,程咬金是什麽身份,不管是哪個縣的縣令,別說管程咬金了,就是看到程咬金,要多恭敬有多恭敬。


    更何況也不是說想見就能見得到。


    所以程俊才很是奇怪,國公的親弟弟,竟然混的這麽差勁。


    更讓他感到奇怪的是程咬銀竟然當的是主簿。


    主簿,主要負責文書方麵的工作,包括起草文件、管理檔案、戶籍以及印章等事務,是一個文職。


    程俊看著程咬金宛若銀背大猩猩的魁梧身材,眼中多了幾分狐疑,是你親弟弟嗎?


    程咬金解釋道:“這是你叔父自願的,他不想背井離鄉,又覺得能力不行,當大官容易害了百姓,所以,就留在東阿縣當主簿。”


    “雖然官不大,但因為老子的關係,也沒人敢輕易招惹,所以平日裏他樂個清閑,不是赴這個宴就是那個宴,過的比老子舒坦多了。”


    原來如此.....程俊聞言恍然大悟,嘖嘖稱奇道:“沒想到我叔父跟我一樣,不僅長得高壯,還很有才學。”


    程咬金哼哼了兩聲,說道:“他有才學不假,但是,長得不高也不壯。”


    “他跟老子不一樣,打小就是瘦猴一個,沒有當武將的天分,這才愛上了讀書。”


    說完,他又補充道:“你那堂弟隨他,也瘦的不行。”


    “迴去你就知道了。”


    程俊微微頷首,從程咬金的口述中,對叔父之家有了一個清晰的認識,不再多問,跟著程咬金很快迴到了懷德坊。


    遠遠地,程俊看到有一個瘦弱少年,站在程府門外。


    程咬金咧嘴道:“這就是你堂弟。”


    瘦弱少年此時也看到騎馬迴來的二人,連忙上前,先對著程咬金行禮道:“伯父迴來了。”


    程咬金笑吟吟點頭,和程俊一起翻身下馬,指著程俊道:“他就是你三堂兄,你們哥倆聊著,老子先進去。”


    “好。”


    程俊點了點頭,目送他迴府,隨即打量著瘦弱少年。


    果然跟老程說的一樣,這小子跟個瘦猴一樣。


    瘦弱少年此時也在打量著程俊,望著他頭戴獬豸冠,身穿淺綠色禦史服的威風模樣,心生羨慕,行禮道:


    “堂弟程東阿,見過三堂兄。”


    程俊笑吟吟走到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吃飯了嗎?”


    程東阿感受到他的親切,連忙點頭道:“吃了。”


    程俊看著一米六出頭的瘦弱堂弟,拽著他的手腕,一邊朝堂屋走去,一邊道:“跟我再去吃點,吃多了好長肉,出去容易不被欺負。”


    程東阿跟在他的身後,說道:“三堂兄,在濟州也沒人敢欺負我。”


    程俊迴頭嚴肅道:“這裏是京城,不一樣。”


    “在京城,我見誰都要讓三分。”


    程東阿心中一緊,“京城的人這麽厲害?”


    “沒錯。”


    程俊點頭,拉著他來到堂屋坐下,讓程忠送來兩碗肉湯麵,和程東阿一起吃著,邊吃邊問道:


    “叔父怎麽樣?”


    程東阿實話實說道:“他被我氣病了。”


    程俊聞言手中筷子一頓,抬頭不解道:“怎麽病了?”


    此時,他還不知道具體情況,程東阿便將他爹想要納妾,以及自己買棺材送小妾家裏的事,原原本本說了出來。


    聽完他的話,程俊眉頭一皺,不對,話裏有問題。


    身為大唐不粘鍋,程俊很懂什麽叫句句實話,句句不老實。


    簡而言之,程東阿隱瞞了很多細節,這些細節,很容易影響別人的判斷。


    他既然選擇隱瞞,直接問他,肯定適得其反......程俊沉吟兩秒,決定迂迴一下,放下筷子,肅然說道:


    “堂弟,你這件事,做得不對,你太激進了。”


    “你不能這麽對你爹。”


    程東阿聞言反駁道:“我是為了我娘著想!”


    程俊按了按手掌,讓他不要激動,及說道:“你聽我說,所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你這樣做,別人要說閑話的。”


    程東阿轉頭說道:“說閑話就說閑話,我就是不想讓我爹納妾。”


    程俊問道:“為什麽?”


    程東阿沉默幾秒,然後悶聲道:“因為我娘還活著。”


    這不是扯淡呢,大唐也是封建社會,你娘活著也不影響國公弟弟納妾.....程俊立即有了判斷,知道其中有問題,見他不說,也沒多問,接著說道:


    “你不想你爹納妾,辦法多的是,何必如此激進?”


    “你可以買條白綾,掛你家樹上,然後踩著胡凳,脖子往上掛。”


    “......”


    程東阿聞言陷入了沉思,我激進嗎.....我怎麽覺得我有點保守了.....


    程俊繼續說道:


    “然後你大吵大叫,把你爹你娘還有街坊四鄰都驚動過來,接著你就裝作入了魔怔,往那個小妾身上扯,說她身上有不幹淨的東西。”


    “不幹淨的東西進你家門,你家是要斷門絕戶,你爹是要斷子絕孫的。”


    “記住,在此以前,一定要提前安排一個郎中在家門口,切記,這個郎中一定要是外地的,別請本地的,容易被發現。”


    程俊肅然道:“等到你爹你娘他們請你安排的郎中進來,給你一看,證明你是入了魔怔,你爹你娘還有街坊四鄰,便會覺得不是你的問題,是那個即將被你爹納的妾有問題。”


    “你爹還會納妾嗎?”


    程俊斷定道:“你爹肯定不敢,因為他也害怕。”


    “西漢時,漢武帝就是因為聽到傳言,漢丞相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以巫蠱咒他,殺了他們父子,天子猶然如此,何況坊間普通百姓。”


    這還是西漢,大唐也有這樣的事,李君羨就是因為“女主武王有天下”的謠言,被以“欺君壓民”的罪名處決。


    “這樣一來,你不僅能讓你爹知難而退,你也不用被人戳脊梁骨,反倒別人會同情你,因為你變成了受害者。”


    程俊語重心長道:“堂弟,你做事不能激進,你做事以前,一定先要把自己摘幹淨,除非你有十足的把握,能夠化險為夷,否則,以身犯險永遠是最後一步。”


    程東阿聽得敬佩不已道:“三堂兄,你真厲害,我學會了。”


    程俊笑著點了點頭,問道:“現在你可以跟我說說,到底怎麽迴事了吧,你為什麽不想你爹納妾?”


    程東阿歎了口氣,道:“瞞不過三堂兄的眼睛,我爹想要納的那個小妾,她家境不一般。”


    “她是濟州刺史的親妹妹。”


    程東阿不忿道:“人家什麽身份,能給我爹當小妾?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有這個資格嗎?我爹還以為是他有魅力!明眼人都看能看出來的事,他卻不這麽認為,我實在沒辦法,才出此下策。”


    程俊恍然大悟,“所以,你其實是逃難來了。”


    程東阿羞愧的說道:“我不是想隱瞞,我是怕給伯父添麻煩。”


    程俊一笑,拿起筷子繼續吸溜起了肉湯麵,嘴裏含糊道:“你要是逃難來的,你就來對地方了,咱程家的人,在京城,沒人敢惹。”


    程東阿怔然道:“三堂兄,你剛才不是這麽說的,你剛才說,在京城你見誰都讓三分。”


    程俊狼吞虎咽一碗麵,放下碗筷,擦了擦嘴,笑容善良而溫和的說道:


    “別人都讓我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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