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腳步一頓,轉頭看向張阿難,低聲說道:


    “張內侍,勞煩你幫我把百官叫到太醫署門口。”


    張阿難聞言說道:“雜家這就去讓陛下降旨。”


    程俊搖頭道:“若是降旨,不就顯得太過刻意了嗎?”


    張阿難怔然問道:“沒有陛下的旨意,百官怎會前來?”


    程俊低聲道:“你派人放出聲,就說我被免官了,這會就在太醫署。”


    “我在朝中得罪不少人,他們聽聞我被免官的消息,肯定會過來看熱鬧。”


    “如此一來,一切順理成章。”


    張阿難注視著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誇他腦子好使,還是該說他真有自知之明,點頭應聲道:“雜家立即派人去辦。”


    程俊望著他的背影,滿意點了點頭,然後走進了庭院。


    李淵正沉浸在剛才大罵李世民的愉悅中,忽然聽到腳步聲,聞聲望去。


    程俊迎上他的目光,笑著拱了拱手,說道:


    “臣程俊,拜見太上皇。”


    李淵打量著他,見他身上隻剩下一件素白中衣,心中有些意外,問道:“你衣服呢?”


    程俊撓了撓頭,說道:“被陛下派人給扒了。”


    李淵眯起眼眸,想到了什麽,問道:“世民覺得你幫了朕,跟他不是一條心,所以免了你的官職?”


    “太上皇心細如發,臣佩服。”


    程俊恭維了一聲,然後問道:“太上皇現在心情可好?”


    “剛才出了口氣,現在好多了。”


    想到剛才在署院指著李世民的鼻子一通大罵,李世民露出驚愕的神色,李淵的嘴角便止不住上揚,看著程俊的目光多了幾分讚賞。


    “之前,你將朕請到這太醫署,朕是滿腹怨恨,恨不得活剮了你。”


    “但是今天,你替朕謀劃二龍相見,還因此丟了官職,朕現在對你隻有滿意。”


    李淵笑吟吟說道:“換做朕還不是太上皇的時候,一定賜你穿紅袍!”


    紅袍,也就是五品官以上。


    程俊拱手道:“多謝太上皇厚愛。”


    李淵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叫他坐下,同時問道:“世民讓你過來找朕的?”


    程俊坐在他的旁邊,點頭說道:“我馬上就要離宮了,離宮之前,想再見太上皇一麵。”


    “虧你還能想著朕。”


    李淵看著程俊,愈發覺得順眼,撫著胡須說道:“好,甚好!”


    “隻是朕不明白,你為什麽幫朕?”


    李淵有些不解的問道,要知道,他這個大唐開國皇帝,已經失去了權勢。


    以往的老臣,全都攀附向了李世民。


    自從他成為太上皇以後,更是無人再來慰問過他。


    如今,在朝中聲名鵲起的程俊,竟然會為了他,得罪李世民,李淵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他圖什麽。


    程俊搖頭道:“太上皇誤會了,我不是幫您,我是在為我自己考慮,我當時的想法是,隻要能讓太上皇您見到陛下,陛下肯定會叫我過去,怪罪於我,如此一來,我就能見到陛下了。”


    李淵上下打量著程俊,本來以為程俊會在他麵前,大肆渲染功勞,卻沒想到,程俊不僅沒有居功,還撇清了跟他的關係,微微頷首說道:“你倒是實誠。”


    “隻是你就沒有想過,你這樣做,會落個免官的下場?”


    看著李淵一臉好奇的樣子,程俊一笑,說道:“自陛下登基以來至今,宋國公蕭瑀被三次罷相,又被三次起用,可見在陛下眼中,隻要有才幹,即便是被罷官了,也能再次得到重用。”


    “我才第一次被免官而已,沒什麽大不了,等到陛下想到了我的好,肯定還會再次起用我,讓我繼續擔任禦史。”


    這小子倒是自信......李淵有些意外,但很快便想明白了過來,程俊的才華,有目共睹,自他成為禦史以後,做成了好幾件大事,李世民免了他的官職,肯定是因為這會在氣頭上,等到李世民消了氣,以他的愛才之心,肯定還得重用程俊。


    李淵沒再說什麽,指了指桌上的金笏板,說道:


    “今日多虧了這塊金笏板,朕現在已經用完了,你拿迴去。”


    “以你之才,日後確實還是有望再被朝廷重用,到時這塊金笏板,便又有了用武之地。”


    程俊沉吟說道:


    “這塊金笏板,臣一時半會也用不到,太上皇留著,你現在更需要它。”


    李淵擺手說道:“這塊金笏板,是世民賜給你的,自然隻有你能用。”


    說著,他解釋道:“旁人用它,與盜竊虎符沒什麽兩樣,假傳君令,盜竊禦賜之物,條條大罪,朕若是光明正大的用它,一旦被世民知曉,他像今天朕罵他一樣的罵朕,朕如何還口?所以,朕不能用它,朕絕對不會授人以柄。”


    程俊肅然道:“但是,太上皇你要知道,有了它,你就能離開太醫署,想去哪就去哪,沒人敢再攔著,難道太上皇不想去太醫署外麵看看?”


    李淵心中一動,但是仔細想一想,又覺得不可,問道:“若是世民因此責難於朕,朕怎麽應對?”


    程俊反問道:“陛下敢見你嗎?”


    “陛下要是敢來見你,你罵他,他敢還嘴嗎?”


    李淵若有所悟,又覺得不妥,問道:“他不親自出麵,而是派人來申飭朕,朕怎麽應對?”


    程俊指了指金笏板,又指了指自己的腦袋,耐心道:“到時候,太上皇拿著它,抵在腦門上,隻要陛下派來的人敢說你一句不是,你就給腦袋來一下。”


    “陛下派人來找太上皇,結果太上皇受傷了,事情一經傳出,朝臣會怎麽想,天下的人會怎麽想?他們都隻會認為,是陛下叫人打傷的你。”


    “那時候,陛下想要撇清關係,也撇不清了。”


    程俊認真說道:


    “所以說,太上皇留著這塊金笏板,上可在宮中橫行無忌,下可在皇城肆意妄為,前能遊於長安萬年兩縣之中,後能出沒於京城內外,天子不敢過問,臣子不敢妄來,百利而無一害,有什麽好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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