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俊沒有反駁他,而是問道:“陛下,臣是什麽官?”


    李世民道:“你是殿中侍禦史。”


    “禦史,職責是什麽?”


    “風聞奏事,監察百官。”


    程俊又問道:“這樣一個和百官的關係處到極好的人,陛下會不會讓此人繼續擔任禦史?”


    李世民聞言,不由陷入沉默。


    不會......


    他在心裏給出了答案。


    程俊緩緩說道:


    “這就是臣想了一晚上得到的結論,臣之所以被朝臣找麻煩,就是因為臣戳到了他們的痛點!”


    “臣以為,一個禦史,被朝臣找麻煩,不是一件壞事。”


    程俊一本正經說道:“如果一個禦史,不被朝臣找麻煩,說明這個人已經跟朝臣同流合汙了。”


    “這個禦史,如果被朝臣找麻煩,證明他已經同朝臣劃清界線。”


    “如果朝臣起勁地找這個禦史的麻煩,證明這個禦史不但同朝臣劃清了界線,還證明這個禦史監察百官監察的不錯。”


    “所以,臣不是沒有做好,而是做的相當好,陛下選臣當禦史,是明智之舉!”


    李世民蹭的一下站起身,氣急敗壞道:


    “你就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行不行?”


    說完,李世民轉頭看向剛剛放下紫毫筆的張阿難,罵罵咧咧道:


    “寫好了趕緊給百官送去!”


    程俊不讓朕睡覺,他們也別想睡了!


    “諾!”


    張阿難領了旨意,拿著擬好的聖旨走到殿外,正巧看到一個皇宮侍衛跑了過來,招了招手,將這件事交給他做。


    那名侍衛趕忙接過旨意,同時小聲在他耳邊說著什麽。


    張阿難聽完心頭一動,微微頷首,說道:“知道了,你先叫人去傳旨。”


    “諾!”


    等到那名皇宮侍衛離開,張阿難走進甘露殿,先看了一眼程俊,然後朗聲說道:


    “陛下,宿國公求見。”


    “誰?”


    李世民此時正在氣頭上,聽到宿國公求見,正正想擺手不見,忽然想到宿國公不就是程咬金嗎,愕然道:“程咬金來了?”


    看到張阿難點頭,李世民眯起眼眸看向了程俊,一個先來,另外一個後到,怎麽迴事......


    “讓他進來!”


    李世民決定見一見程咬金。


    張阿難立即轉身親自前去帶人過來。


    很快,程咬金便跟在張阿難身後,來到了甘露殿內,看到李世民,趕忙上前行禮道:


    “臣程咬金,拜見陛下!”


    李世民望著他,開門見山的說道:“知節,程俊來朕這裏找死,你知不知道?”


    知節,是程咬金後來改的名字,他的字是義貞,但身邊的人一直都直唿他為知節,李世民也不例外。


    程咬金喉嚨攢動了一下,抱拳道:“臣知道,但臣知道的晚了。”


    李世民冷笑道:“那你也來晚了你知道嗎!”


    程咬金臉色一變,難道要賜死?


    “陛下!”


    程咬金撲通一下跪倒在地。


    “你要是早來一些,朕也不至於被他給氣著......你跪下來幹什麽?”


    李世民說著說著,忽然發現程咬金跪倒在地,不由錯愕道。


    程咬金聽到“氣著”兩個字,也意識到自己會錯意了,訕訕一笑,扶著膝蓋站起身解釋道:


    “臣早上起猛了,剛才眼前黑了一下。”


    “……”


    李世民打量著他,哂笑道:“你是來給程俊求情的吧?”


    程咬金轉頭看了一眼程俊,嘴硬的說道:“沒有。”


    “臣是來抓這個兔崽子迴去!”


    李世民哪裏相信他的話,嗬嗬笑道:“他參完了朕,你再把他領迴去,你倆配合的不錯。”


    “但你有沒有替朕想過?朕多難受得慌!”


    李世民拍著桌子,不忿的大聲道。


    程咬金還是頭一次見到李世民如此憤怒,額頭上的冷汗不停地落下,抬手擦了擦額頭,看向程俊,一邊給他使眼色,一邊嗬斥道:


    “處俠,還不趕緊請罪!”


    程俊上前一步,肅然道:“陛下,您這樣做不對。”


    李世民聞言臉都紫了。


    “……”


    程咬金更是震驚的看著他,讓你請罪,是讓你請陛下受罪的意思嗎?


    李世民見程咬金一副不敢置信的樣子,仿佛第一次看到這一幕,問道:“知節,看你這樣子,頭一次知道你兒子怎麽參人的?”


    程咬金趕忙點頭道:“臣確實頭一次見。”


    以前的早朝,他都刻意避開程俊。


    程俊去上朝,他就在家休沐。


    他知道禦史是得罪人的活,再加上程俊幾次三番的送人去太醫署,得罪了不少人。


    要是跟他一起上朝,指不定那些朝臣會將矛頭對準他。


    論言辭,程咬金自認不如他們。


    所以,為了不拖程俊的後腿,避免成為他的軟肋,所以他都不會和程俊一塊上朝。


    在他的認知中,禦史言官參人也就那樣,有理的說理,沒理的詞窮。


    但沒想到,程俊給出了第三種可能,即要麽我有理,和我不會沒有理。


    程咬金終於領悟到了程俊那句‘有問題指出來,沒有問題,創造問題指出來’的意思。


    但再怎麽說,程俊也是自己的崽。


    程咬金拱手說道:“陛下,程俊雖然做得不對,但也不能怪他。”


    李世民本以為他會順遂自己,卻不想竟然替程俊開脫,怒然道:“不怪他怪誰,怪朕?”


    程咬金道:“陛下,有道是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您要是沒錯,他怎麽會參您?”


    李世民登時勃然大怒,“程咬金,你這叫什麽話!”


    “蒼蠅哪裏不落,朕那奏折新拿來的,還沒批閱,蒼蠅不也落上麵嗎?難道奏折有問題?”


    “蒼蠅就是蒼蠅,明白嗎?”


    李世民將“蒼蠅”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同時看向程俊。


    這不是罵人嗎......


    程咬金意識到了自己一句話,被李世民拿了去,成為攻擊程俊的長矛。


    可偏偏程咬金又找不到合適的言辭,化作厚盾護著程俊,心中著急,卻又詞窮,不得不看向了程俊。


    程俊沉聲道:


    “陛下說的對,蒼蠅一般隻落在屎上麵。”


    李世民聞言語氣激動道:“你不會說話就閉嘴!”


    他拿程咬金的話諷刺程俊是蒼蠅。


    程俊則拿屎形容他。


    雖然兩敗俱傷,但不得不說,對他的傷害更大。


    程俊嚴肅道:“臣說的是事實,不信陛下去茅廁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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