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句話,你應該聽說過,讀書人之願,當娶五姓女。”


    “其實不隻是讀書人,在朝為官的,哪個不希望能娶到五姓女?”


    劉祥道歎了口氣,說道:


    “現在朝臣之中,位居高位的,有一大半人的妻子,是五姓女!”


    “他們為什麽要這樣做?原因很簡單,因為士族認可的名望世家之中,並不包括和陛下征戰天下的功臣們,就連皇室也是勉強入圍。”


    “所以,想要被士族認可,要麽出自士族的旁支,要麽,能娶到世族出身的女子。”


    劉祥道沉聲道:“朝中的一些功臣,無疑選擇了後者,房玄齡便是其中之一,連房公都不得不投入俗流之中,更不消說別人了。”


    “而在士族中,幾乎是名望士族與名望士族互為婚姻,久而久之,便形成了規矩,生於‘高門’的人,不能和門第低於自己的人通婚,否則,自身家族的地位,將會下滑。”


    這就跟印度的種姓製度大同小異......程俊心裏想著。


    劉祥道感慨道:“也就房玄齡那樣的大才,能打破這樣的規矩,但是這樣的大才,天底下能有幾個?”


    “你現在明白問題所在了嗎?”


    劉祥道看著程俊問道。


    程俊點了點頭,“明白了。”


    “說到底,還是門閥在影響著天下人,陛下不願意放任這種情況下去,決定出手幹預。”


    劉祥道有些意外他竟然能將問題看的這麽清晰,微微頷首,嗯了一聲,說道:


    “你說的不錯,這就是陛下要禦史巡察河北道的原因。”


    “陛下的目的,主要是抬高皇室的名望。”


    “溫大夫說,陛下有一次跟他談話,說皇室的公主,竟然還不如一個五姓女,這不是惹人恥笑嗎?還說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那些功臣,聲望和地位竟然不如那些士族之人,這種有權力而無地位的情況,對天子來說,是莫大的諷刺,陛下甚至之言,那些山東舊族,沒把皇室放在眼裏。”


    “所以,陛下決定打破這樣的固有觀念,樹立皇家威嚴,提高朝中新貴們在天下人心中的地位。”


    “而陛下的第一步棋,便落在了河北道。”


    劉祥道豎起一根手指,望著程俊,肅然說道:


    “這枚落在河北道的棋子,便是我禦史台的禦史。”


    “所以足以可見,這枚棋子的重要性,一旦落子,一定要起效果,這也就意味著,擔當這枚棋子的人選,將是重中之重。”


    “本來這個人選是我。”


    劉祥道瞅著程俊,語氣帶著些許複雜,說道:


    “但是,因為我被貶官的關係,我不能前去巡察河北道,這個重任,落在了你的肩膀上。”


    “目前禦史台裏,有能擔此重任者,溫大夫算一個,我算一個,還有兩個殿中侍禦史,一個名叫張行成,一個名叫李乾佑,但他們已經巡察地方了,不合適再去巡察河北道。”


    “監察禦史馬周也有這個能力,隻不過他隻是監察禦史,品階和資曆不夠,所以,隻能是你了。”


    劉祥道抬起手指,指了指程俊,說道:


    “你是陛下親自選出的監察禦史,陛下又多次袒護於你,可見你簡在帝心。”


    “你用很短的時間,便從監察禦史升遷到了殿中侍禦史,可見你有能力。”


    “你諫言實習官製,上奏廢除公廨本錢製和廢置捉錢令史,又改了月俸錢製,聲名大噪,無人敢小看你。”


    “再者,令尊是宿國公程咬金,你的背景並不差。”


    “整個禦史台,沒有誰比你更適合巡察河北道,你就是想推脫,也推脫不掉。”


    劉祥道語氣意味深長道:“溫大夫不會同意,陛下更不會同意。”


    “這也是陛下擢升你為殿中侍禦史的原因。”


    聽到這話,程俊愣了一下,問道:“我升遷,不是因為我請迴太上皇積累下的功勞?”


    劉祥道嗬笑道:“是不是功勞,你心裏沒點數?”


    原來我還是太年輕了......程俊暗暗感慨,本來以為自己夠人精了。


    沒想到朝中的這些人,一個比一個人精。


    都是老狐狸......


    程俊心裏嘀咕了幾秒,問道:“禦史台安排我什麽時候出發巡察河北道?”


    劉祥道擺了擺手,說道:“巡察之事,沒你想的那麽容易,你不會以為,你帶著人去河北道溜達一圈,看看有沒有問題,就迴來吧?”


    “那不叫巡察,那叫走過場。”


    劉祥道神色出奇凝重道:“我說過了,這次巡察河北道,是名望之爭,既然是名望之爭,就有兩種結果。”


    “一種是你去巡察時,打壓豪門望族,另外一種,是抬高皇室的威望。”


    這不是一個意思嗎......程俊無語道:“你幹脆這樣說,不是他們死,就是我活。”


    劉祥道琢磨著他的話,然後點頭說道:


    “你可以這樣理解。”


    “知道你喜歡用兵法,不用我說,你也應該清楚,兵法中最重要的是知己知彼。”


    “等會我帶你去見一見五姓七望的人,你熟悉熟悉他們。”


    程俊摸著下巴道:“長安城也有五姓七望的人?”


    劉祥道瞅著他,知道他是故意這樣問,直截了當道:“長安城乃是京師,京師之中,若是沒有他們的人,他們哪能有那麽大的影響?”


    “你先迴去換一身常服,咱們在朱雀門外碰麵。”


    “好。”


    程俊起身,轉身離開禦史台,走出朱雀門,騎著黑色突厥馬迴到懷德坊程府。


    等他換了一身雲紋青衫,騎馬來到朱雀門,發現劉祥道已經換上了一身緋色長衫,係著銀腰帶,站在一處樹下的陰涼處。


    在他旁邊,還有一匹棕色馬。


    看到程俊騎馬而來,劉祥道解開了綁在旁邊樹上的韁繩,翻身上馬,輕輕揮動馬鞭,抽在馬臀上,來到程身邊,說道:


    “跟我來。”


    說罷,劉祥道飛快的騎馬而行。


    程俊立即調轉馬頭,緊隨其後。


    沒多久,二人便來到了一處坊外。


    程俊抬頭看向坊門牌匾,上麵寫著三個大字。


    崇仁坊。


    還不等二人騎馬進入坊內,程俊眼角餘光忽然瞥見不遠處有一個馬車,疾馳而來。


    崇仁坊的出入口,行人很多,偏偏這輛馬車行駛的還很快。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要出意外了......程俊望著馬車疾馳行入坊內,心裏想著。


    沒過多久,坊中果然響起了一道驚唿,以及一道謾罵聲。


    “走路不長眼啊?!”


    …………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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