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整天,宛儀郡主都是在提心吊膽中渡過。


    她不擔心別的,就是容顏那裏,讓她光想都覺得憂心重重。


    別的外頭那些事情她現在也不操心了。


    多想也沒用呀。


    如今,現在的她除了身邊的這幾個人,最擔心的,唯一讓她想起來就坐臥不安,睡都睡不好的,也隻有容顏!


    佛像見血,所求諸事不利。


    她心裏頭當時就是咯噔一下,難道是顏兒?


    可這事兒她卻是不能說,甚至連想都不能想一下!


    生怕自己想多了,仿佛這件事情就真的會發生一樣。


    張嬤嬤看著她神不所屬的樣子,隻能委婉的勸,“主子您放心吧,不過是巧合罷了,再說,您這般的誠心,菩薩肯定都看在眼裏的。”她也不敢把話挑明,宛儀郡主的心思本來就敏感,自打前兩天在小佛堂裏頭出來之後神色就有些不對,而且,她的額頭竟然破了一點兒的皮兒!這可是把張嬤嬤給唬的,若不是宛儀郡主一再的交待,容顏又是雙身子。


    張嬤嬤肯定第一時間就去把這件事情稟給容顏得知。


    礙於各種情形,張嬤嬤雖然把這件事情給壓了下來,可看著宛儀郡主明顯有往牛角尖裏鑽的情景,不禁有些心急,眼見著自己幾次的勸慰不得法,她一咬牙隻能道,“主子,您這會兒可不能這樣下去,小姐還需要您守著呢,若是小小主子降生,您可就是外祖母,您不看著誰看著?您若是不好好照顧自己,您可不是白白的讓小姐著急?萬一小姐再急出點什麽來——”


    “你別說了,張嬤嬤,我有點餓了,你給我去端碗粥來。”


    這可是三四天來宛儀郡主頭一迴主動開口要吃的。


    張嬤嬤開心的點頭,“主子您稍等,老奴這就去,馬上就來。”


    一碗粥喝上去,宛儀郡主又坐在椅子上養了會神兒,終究還是最不放心容顏,雖然曉得沈博宇早早備好了穩婆,以及四位奶娘,她也在最初的時侯親自見過,可這眼看著容顏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說不定哪天就要發動……


    再加上小佛堂裏頭的事情終究是成了卡在她心裏頭的一根刺兒。


    她是恨不得把事事都想的周全些,再周全些。


    屋子裏頭的事情都是張、李兩位嬤嬤親自準備,她仔細看過好幾迴眼的,產室也早早就備好,隻等著容顏發動,現在,她坐在那裏把這些事情都考慮了一遍,又擔心起穩婆,幾個奶娘來了,她起身向外走,“張嬤嬤,走,咱們去小垮院看看那四位奶娘去。”


    “哎,主子,外頭風大,您穿的厚實些,得再係上風帽,這是手爐……主子,老奴扶您……”


    風裏隱隱傳來張嬤嬤的聲音,接著是宛儀郡主爽朗的笑聲,“你呀,真把我當成泥捏的了不成?”


    “您可不是泥捏的,您呀,是金玉堆出來的。”


    主仆兩人一行說笑一行向前走。


    小垮院的門被小丫頭給敲開,守門的婆子還一臉的不悅,大冷天兒的敲什麽門啊,這裏住著的不過是幾個奶娘,又不是什麽主子什麽重要的人,誰沒事兒大風天裏往她這跑?一邊嘮嘮叨叨的一邊打開了角門的一角,結果抬頭看到不遠處站著的宛儀郡主,婆子臉色一變,也不敢再怕冷怕寒了,幾乎是連滾帶跌的,三步並作兩步的到了宛儀郡主的跟前兒。


    “見過夫人,給夫人您請安。”


    宛儀郡主本就是個心軟的,這會看她一臉神色不對,還以為是凍的,便笑著安撫她幾句,“起來吧,我過來瞧瞧那幾位奶娘,你就在前麵帶路吧。”她頓了下,又扭頭吩咐身側的張嬤嬤,“今個兒天冷,馬婆子也上了年紀,給她一角碎銀,迴頭買杯酒暖暖身子吧。”


    “是,主子。”


    馬婆子自然是喜上眉梢,千恩萬謝的接過賞賜。


    看著手心裏的一角碎銀子,這會心裏哪還有半分的怨氣?


    巴不得宛儀郡主再多來幾迴,多給她幾次賞!


    四位奶娘是沈博宇早兩個月就找到,再三的選,反複的挑,最終確定了這四名的婦人,都是才出生了孩子的,奶水也經過專門的婦發人試過,很充足,沈博宇怕在外頭出事,直接就把人給接了進來,因為四個婦人都是才生了孩子兩三個月,其中時間最多的一個才四個月,又想到容顏的孩子還沒有出生,宛儀郡主便和沈博宇兩人商量過後,讓這幾個奶娘把孩子帶了進來喂養著。


    當然了,等到日後容顏的孩子出生,這幾個奶娘就得立馬給自己的孩子斷奶。


    然後一心一意的喂養容顏的孩子。


    或者說對這些婦人,以及他們的孩子殘忍了些,但沒辦法,這就是現實。


    她們要是舍不得自己的孩子大可以離去。


    想要來沈府當差的人多的是!


    宛儀郡主進來的時侯,四位奶娘正抱著自己的孩子在說話,聽到外頭的動靜,幾人抬頭看到被丫頭婆子擁著的宛儀郡主,幾位婦人都紛紛的吃了一驚,趕緊起身,來不及放下手裏頭的孩子,對著宛儀郡主就行禮,“見過夫人,給夫人請安。”


    “罷了,你們免禮,坐下說話吧。”


    “多謝夫人。”


    幾位婦人心情忐忑的坐在板凳上,看著衣著華貴,金尊玉婢的宛儀郡主,不敢直視。


    宛儀郡主笑著開了口,“你們別緊張,我就是過來看看。住在這裏可還好?要是哪裏不如意,或是有什麽需要的,你們隻管著開口,咱們不差這一丁半點的,委屈了你們可就是委屈了我的寶貝孫子,我可舍不得。”


    “夫人您放心,咱們都好。”


    有一名婦人壯了膽子笑道,“這屋子裏還燒了地龍,咱們在家半輩子都沒住過呢。”


    “是啊,還有那些吃食,可是一輩子都吃不到的……”


    聽著她們幾個你一嘴我一舌的訴說,宛儀郡主也放了心,又略坐了一會便起身,“你們都抱著孩子呢,也別出來了,孩子小,禁不得風。”話罷,她扭頭扶了張嬤嬤的手,笑著抬腳向外邁過去,“走吧,咱們去看看顏兒去。”


    “是,主子。”


    身後,幾名婦人看著宛儀郡主一行眼底全是羨慕——


    要是自己能過這樣的日子,讓她們立馬死也值了啊。


    幾人搖搖頭,收迴一腔的心思,把注意力都放到了懷中的孩子身上。


    她們是沒指望了。


    如今,隻能期望這小東西日後長大成人,有出息。


    能讓自己這當娘的過上這般風光的生活。


    宛儀郡主不曉得自己走這一趟讓幾位婦人心生漣漪,她扶了張嬤嬤的手,並沒有迴轉自己的院子,就在半路拐彎,便去了容顏和沈坥宇夫妻兩人居住的院子,守門的婆子遠遠看到她,趕緊行禮,“您怎麽這會子趕過來了,這天冷風大的,您趕緊裏麵請。”


    “你們家主子在歇著?不用通傳了,我自己進去就好。”


    知道沈博宇不在屋子裏,宛儀郡主便親自挑了簾子走進去,屋子裏頭容顏才咪了會眼坐起來,正在屋子裏扶了腰走動呢,聽到門口的動靜,她扭頭看到是宛儀郡主,不禁笑了起來,“娘,您怎麽這個時侯過來了,有什麽事情讓小丫頭她們跑一趟就是,這麽冷的天兒,您出來怕是要受寒的。”


    “我穿的厚,不怕的。”宛儀郡主笑著走進來,身上的大氅已經解了下去,她坐在一側的椅子上,看著慢慢走過來,坐在另一側的容顏,眼底全是憐惜,“怎麽樣,昨個兒睡的可好?腿沒有再抽筋吧?我瞧著你今個兒氣色倒還好。”頓了下又道,“剛才走了多少步?也別老是走動,你現在身子撐不住,會累的。”


    “我一切都好,娘您真的不用擔心。”雖然心底深處仍然一直在擔憂同心蠱的事情,但這眼看著幾個月過去,她身上卻是一點的異常都沒有,毒老可是每隔個一天兩天就會給她把脈的,他能解百毒,也能製百毒,但對於容顏體內的蠱毒卻是一點的辦法都沒有。


    束手無策。


    但經過這幾個月的時間,容顏心裏多少也有了些抵抗力。


    事情已經是這樣,她就安心接受吧。


    是福不是禍。


    是禍,她也躲不過!


    母女兩人坐在屋子裏說話,吃著點心果子,外頭寒風嘯嘯,屋子裏卻是暖意如春。


    偶爾有白芷幾女的身影走動著,給兩人續茶,添點心。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一個下午就這樣悄無聲息的溜過去。


    容顏看了看外頭,索性看向宛儀郡主,“娘在這裏用晚飯?”


    “不用了,樂哥兒那孩子這兩天著了些寒氣兒,我不敢讓他過來你這邊,生怕把病氣過給了你,我之前出來的時侯他還在午睡,怕是這會早醒了,我過去看看。”雖然心裏最重的是女兒,但樂哥兒打出手半手臂長就養在她的身邊,這會兒長成一個會說笑笑會跑會跳的小肉團,宛儀郡主不可能沒有一點的感情,看到女兒無礙,她自然有些擔心起還在感染風寒中的樂哥兒。


    “娘,我讓人送您。”


    冬天傍晚來的早,夜也黑的快。


    說話的工夫,外頭整個夜色已經降了下來,燈籠高掛。


    宛儀郡主便笑著擺手,“又不是去哪裏,左不過半柱香工夫的路,哪裏就值得讓人送?”她一指張嬤嬤,“來的時侯沒燈,把燈籠給她兩盞就好,張嬤嬤,咱們走吧。”她起身,看向白芷幾女,“好生的服侍你們主子,若是有什麽不妥的,趕緊去前頭和姑爺還有我來迴話,可千萬不能耽擱了,記得了啊。”


    “您放心吧,奴婢不會誤事的。”


    知道容顏身側的這幾個大丫頭的確是很細心,周到,宛儀郡主便叮囑了一番,走了出去。


    迴到自己的院子,樂哥兒正在和李嬤嬤鬧騰呢。


    遠遠的聽到小家夥尖銳的哭聲,宛儀郡主的心就提了起來,她三步兩步的進了屋子,看著坐在厚厚地氈上哭的小花貓似的樂哥兒,又氣又樂,心疼的把小家夥抱起來,“這是怎麽了,好端端的怎的坐到地下哭?要是你姐姐看到,又要訓你了。”


    宛儀郡主看不得小家夥哭。


    容顏卻是不慣著他這個。


    你要在地下打滾哭?


    好啊,那你就哭個夠!


    要是有她在,她肯定會一個個的眼刀子飛出去,那種情況下,誰都不敢去哄樂哥兒滴。


    哭的有些累的樂哥兒一聽宛儀郡主這話,小身子也立馬僵了下。


    他家姐姐好是好,可收拾起他來,是真的下狠手啊。


    “娘,樂哥兒要娘——”


    “乖,我不是和你說了麽,你都是要當舅舅的人,不能再這樣不懂事,娘不過是去看了眼你姐姐呢。”


    抱著懷裏軟軟的小不點,宛儀郡主是在心裏直搖頭。


    瞧瞧她這命,擔心了這個擔心那個。


    這都什麽命哦。


    不過,宛儀郡主眼底卻是帶著笑意的。


    這樣的擔心,她甘之如飴!


    離土固城五百裏的一處小道上。


    端木大夫人掀起車簾看了眼頭頂的太陽,扭頭看向不遠處的護衛,“咱們離土固城還有多遠?”


    “迴主子的話,還有不到五百裏。”


    還有這麽遠?


    端木大夫人眉頭皺了下,恨不得人從馬車上跳下來,直接騎馬往外趕。


    不過她來的時侯答應了端木睿峰,不能騎馬。


    壓著心頭的焦躁,她直接下令道,“你去安排,咱們晝夜不停,以最快的速度趕路。”


    護衛心頭一顫,“屬下遵命。”王妃竟然這般的看重那位容小姐!


    擺手讓護衛退下,端木大夫人坐在那裏臉色有幾分的焦躁。


    她感覺好像走到了似的,怎麽還要有好幾百裏地呀。


    “不行,接下來一定要抓緊趕路了。”她在那裏暗自念叨,心底的不安一波塞過一波。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就是覺得心有不安。


    “可是王妃,您的身子——”之前的路上,端木大夫人著了些風寒,雖然如今吃了幾天的藥好了,但是她的氣色總是沒那麽好,幾位嬤嬤擔心她,其中一個便欲出聲輕勸,“主子,咱們不用那麽急,小姐不是在信裏和咱們說的清清楚楚,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呢。”


    依著她們幾個來說,自家夫人就不該來這一趟!


    明明還有兩個月才會發動的嘛。


    這一下子提前了兩個月?


    而且,還是自家夫人因為一個夢,覺得心有不安才拚命趕路的。


    她們幾個為自家主子覺得不值。


    不過王妃和王爺有多看重這位義女她們可都是瞧在眼裏的,而且,對於容顏的身份,雖然宮中的幾場風波和鬧劇都被下了封口令,但架不住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啊,再有,有著夏老太太那豬一般的隊友,這些事情可是早就隱隱的傳了出去。


    當然了,在夏老太太傳出去的版本中,她身邊的那個才是她們夏家正宗的嫡孫女。


    至於容顏?


    不過是儀親王夫妻隨便從哪裏找了個不知名姓的女子,故意來惡心他們夏家呢。


    對於這些話,整個儀親王府沒有一人出頭去逞清。


    你愛說就說唄。


    反正嘴長在你夏老太太的身上。


    端木大夫人自然也曉得這些話,以著她火爆的性子,她是恨不得出去把夏老太太給揪著打一頓。


    不過還是被儀親王端木睿峰給勸了下來。


    最後,夫妻兩人達到共識——他們倒是要看看這夏府到底能折騰出點什麽來!


    馬車繼續的往前趕。


    端木大夫人歪在車廂裏小憩,慢慢的,就真的睡了過去。


    身側,兩名嬤嬤看著這樣的主子,心疼的緊。


    但她們不過是奴才,可當不得主子的主意!


    四天後。


    端木大夫人看著眼前出現的土固城幾個大字,著實的鬆了口氣。


    總算是趕到了啊。


    而與此同時。


    沈府內。


    正和安五小姐說話的容顏隻覺得肚子一疼,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疼的她彎不起腰來。


    “小姐,小姐您怎麽樣?”


    “主子……”


    “天呐,要生了,趕緊去請穩婆……”


    “姑爺,姑爺要生了……”


    “給夫人去傳話……”


    不過是一刹時的工夫,滿院沸騰,閡府,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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