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紛揚。


    屋內,暖意融融。


    隨著沈博宇的訴說,容顏慢慢的張大了嘴,她看著沈博宇,半響沒有出聲。


    最後,也隻是輕輕一歎,“你曝露了不少的人吧?”


    沈博宇握著她的手微微一緊,隨即他便恢複了自然,“這事兒你不用操心,龍一他會處理好的。”


    “等到咱們有朝一日迴皇城,我親自去善化寺給他們做法事。”


    “他們聽到你這話,肯定會很開心的。”


    兩個人都知道,這所謂的法事不過就是一個自我安慰的話罷了。


    而且,迴長安城啊。


    何時能迴?


    這可都是一個未知數兒!


    知道沈博宇的手下多是些孤兒,但為防萬一,容顏還是交待沈博宇,“你和龍一說,善後的事情上我幫不了什麽,但若是身後有家人要奉養的,把撫恤銀子發夠,發足,但務必做到一碗水端平,不能寒了你身邊人的心。”總不能人家給你做事,把命都給拚沒了,你卻讓他們的家人無所依,無所靠吧?


    是,死去的人是不曉得了。


    但老天爺在看著!


    還有,他們身邊的人可都一一看在眼裏呢。


    “放心吧管家婆,我會和龍一說,有什麽事情過來找你決定的。”


    容顏開始還認真的聽著,可後來就覺得不對勁兒了,她橫他一眼,“什麽叫做找我決定呀,這可都是你的屬下!”


    “我的人都是你的,我的屬下自然也是你的屬下。”


    容顏,“……”心裏卻是怎麽有股淡淡的開心,雀躍和歡喜呢?


    外頭響起玉竹的聲音,是午飯備好了。


    容顏淡淡睇了眼握著她手不放的沈博宇,“還不放手?”還好那丫頭沒進來,不然看到這一幕像什麽樣子?不過想起剛才這廝可是當著白芷的麵兒就握了她的手,不禁對著沈博宇暗自磨了磨牙,她那鼻子小臉皺成一團的橫樣兒看的沈博宇好笑起來,忍不住湊過去,對著她額頭輕輕吻了一下,嚇的容顏呀的一聲,伸手把他給推開去,“外頭還有人呢,你……規矩點呀。”


    沈博宇心情極好的哈哈大笑。


    容顏卻是抬腳對著他小腿踹了一下,“讓你笑,不許笑!”而後,用力甩開他的手,抬腳向外頭走去。


    身後,沈博宇的笑聲越發的大了。


    眼底的輕快中是一抹輕鬆過後的欣慰,還好,顏兒沒被之前那一係列的事情給嚇到……


    想著皇上事到如今還不肯收迴的通輯令,沈博宇眼底有冷意一閃而過。


    他怎麽就不想想,坐穩江山,哪裏用得著靠一個女人?


    雪不緊不慢的下著。


    如同一個執拗的老人,有一種偏執般的固執。


    轉眼已經是第三天的早上。


    外頭的雪已經齊膝!


    哪怕是屋子裏放了四五個火盆兒,容顏穿了厚厚的貂皮大氅,還是覺得全身好像要被凍僵了似的。


    這個時侯的她已經是不想出屋半步了。


    光往門口一站,都覺得外頭鋪天蓋地的寒氣要往她身上,骨子裏鑽!


    家裏頭宛儀郡主已經著了寒氣兒,躺倒在了榻上。


    愧得容顏本身就是大夫,而且醫術不錯,她早早的在安頓下來之後便讓李嬤嬤等人去尋了些常見的藥草收好,再加上她們之前一路上買起來放著的,哪怕一個冬天不出去,也不怕家裏頭有病人,所以在聽到張嬤嬤一大早過來迴話,說是宛儀郡主身子有點不舒服,怕是還有些發熱時,容顏倒也沒有太過的驚慌,隻是不慌不忙的讓白芷把好備好的藥拿出來,在一側的耳房裏讓李嬤嬤盯著煎了。


    一連三天給宛儀郡主煎服。


    萬幸的是,發燒的症狀並沒能繼續。


    而且第四天早上宛儀郡主的風寒已經完全恢複。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容顏又給好吃了些調養的藥膳,同時,她直接讓山茶幾個在大鍋裏煮了怯寒的藥草,煎成湯分發下去。


    每人一碗,連服了三天!


    能跟著她們一路過來,最終在這個院子裏安頓下來的可都是比較得用,又是暫時可以信得過的人。


    容顏覺得讓他們的身體好好的,用心做事才是目前最需要的。


    果然,這整個冬天一過,土固城事後總結,竟是凍死,凍傷了不少的人,可唯獨容顏一家沒有一個人因為寒冷而凍傷。


    當然了,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外頭下著雪,容顏等人也不好出去,用過午飯便幾個人窩在屋子裏說話,容顏讓幾個丫頭拿了棋子,她懶得自己下,就直接教她們幾個,一屋子的嬉鬧笑聲中,沈博宇則是去了前頭,容顏看著他走出屋子,在外頭雪中,身姿如同雪鬆一般的挺拔,一步一步,走的從容而瀟灑,姿態優雅的如同他就是這世間的掌控者!


    想著這一路兩人的相識,相知,最終走到如今。


    他們兩人到現在隻有彼此……


    容顏輕輕的嗬了口氣,伸手在空中拿手指輕輕勾畫著沈博宇的眉眼,臉龐輪廓。


    半響,她眉眼彎彎的笑了起來。


    笑意盈盈中,容顏連耳側山茶的話都沒有聽清,等她迴過神,山茶麵前的棋子已經是潰不成軍。


    她垮了小臉兒,要哭不哭的,“小姐——”


    “好了乖,一會中午多吃個雞腿,嗯,我再讓李嬤嬤看看,燉個豬腦好了。”


    山茶眨眨眼,“燉豬腦做什麽?”


    一側丁香抿了唇笑,眼底閃著俏皮,“吃什麽,補什麽呀。”


    滿屋子的人哈哈大笑。


    唯獨山茶氣的紅了小臉兒,伸手去擰最靠近的丁香,“好啊,你敢說我是豬,看我怎麽收拾你。”


    “哎呀,山茶姐姐饒命。”


    一屋子的笑聲中,容顏的思緒慢慢有點飄遠。


    也不知道第五長儀如何了?


    還有六公主,當初自己被迫離開長安城,一邊是她,一邊是她最親的人。


    想來那丫頭肯定心裏左右糾結的很。


    再加上她那不討喜的性子,希望皇上多少念引起父女之情,對她好些吧。


    還有越楓,程文淵……


    在這個大雪紛紛的寒日,容顏頓時覺得以前那些恩怨啊,糾結啊什麽的都是渺小的不得了。


    想著自己等人一路的千裏奔波。


    隻為找一個容身之地了。


    想著這大雪落了幾日的土固城,也不知雪後有多少人將因為這場雪而家破,人亡。


    在皇權,大自然的天災麵前。


    之前的諸般種種又算得了什麽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看到身側幾個小丫頭還在笑鬧著,因為兩顆棋子而你爭我搶。


    容顏便笑了起來。


    總算,她身邊的人都能好好的。


    她不是聖人,更不是這天下百姓的主宰。


    能守護得住身邊在意的人,足矣。


    隻是想歸想,三天後的雪晴,容顏聽到出去買菜的李嬤嬤迴來之後的念叨,心裏還是有些不舒服。想了想,她吩咐人去請了沈博宇過來,讓他在椅子上坐下,容顏直接開口道,“我之前聽李嬤嬤說,土固城裏不少的人不少被凍傷,甚至很多是孩子,婦孺,我覺得咱們應該做些什麽的。”


    “你想怎麽做?”


    容顏搖搖頭,眉頭卻是緊緊的皺了起來,“我還沒有想好。”


    她是真的沒想好。


    生怕自己的哪個舉動傳迴了長安城,惹得皇上注意,給她們這一行人帶來災禍。


    而且,她也擔心自己的舉動會無意間破壞了沈博宇的哪個計劃。


    所以才在自己有這個想法的第一時間就把他叫了過來。


    就是防備自己無意間做錯了事情。


    容顏的話聽的沈博宇笑了起來——她是在為他擔心!


    這麽想著的時侯,心裏頭就甜暖的緊,似是吃蜜糖一般,要不是看著有人在,他真想把人抱在自己懷裏好好的揉搓一番。


    喉嚨蠕動了下,他深吸了口氣,緩下自己的氣息,“其實,我也想過這件事情,雖然有些不好做,但有個法子倒可以一試——”


    “是麽,你說說看。”


    容顏來了興趣兒,雙眸灼灼的瞅著沈博宇,語氣裏帶了絲的嗔怪,“怔著做什麽,快說呀。”


    “土固城如今最大的症狀就是缺藥,咱們暗中掌控幾個醫館吧。”


    “你是想,義診?”


    沈博宇搖搖頭,“不能義診。多少收一些費用,實在撐不住了,再說吧。”對於現在的土固城,沈博宇唯一覺得慶幸的是這裏天高皇帝遠,雖然是大金的掌控之下,但連邊疆的統帥都不曾把這個小城放在眼裏!所以,除最開始的時侯派過一名倒黴鬼一般的六品文官至此打理城中諸事,便不再派人過來。


    至於正而八經的兵力什麽的,更是隻有百餘人!


    這些人,在經過幾年的頹廢,懈怠之後,早就沒了什麽戰力。


    怕是龍一等十個人出手都能拿的下!


    所以,容顏想要為這城中的老百姓做點什麽,沈博宇也沒有太多的擔心。


    一時半會兒的,還傳不出去。


    旁邊,容顏已經迴過了神,她看著沈博宇點頭道,“這個主意挺好的,我就是有那個心,藥材方麵肯定是欠缺的,就是我願意拿了銀子讓人去買,在這種天氣,大雪沒膝,路都是不通的,幾個醫館徹底的被咱們所有,藥材方麵就可以撐一段時間了。而且,”她對著沈博宇擠擠眼,眸光明媚,笑的小狐狸似的,狡黠而俏皮,“開了年,邊關肯定是開戰的,土固城是三不管地帶,而藥材這些,總是首選。”


    沈博宇眼底笑意閃過,“恭喜娘子又有添一項收益呀。”


    “那也得明年好不好?再說,還不知道能不能賺錢呢。”容顏睇了眼沈博宇,想到自己如今竟然也打起了戰爭財的主意,心頭多少有些黯然,要知道在她的前世,發國難財,戰爭財的可都是極其的讓人瞧不起,在外頭說起來都是滿滿的鄙視!


    沒想到如今自己竟然也成了這類人……


    “如果可以,我真心希望沒有戰爭。”


    大家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多好的事呀。


    可惜,這世上的事情,並不以某個人的意願而轉移。


    所以,在很多年的以後。


    那會的容顏徹底的走上了一條永不能迴頭的血殺之路。


    那時她再偶爾迴頭,想想多年前,自己在土固城的雪天,滿心無奈的說著希望天下沒有戰爭時的話。


    她再看眼前,隻覺得老天爺是真會和人開玩笑呢——


    這天下的命運紛爭,戰火升騰。


    竟然是因她而起?


    那一刻,容顏隻餘滿腔的悵然,可她,卻隻能一意孤行的往前走,往前走……


    臘月二十,眼看著就是春節將近。


    中午的時侯,沈博宇特意派了龍二迴來傳話,事情已經辦好了。


    容顏一聽這話,眼都亮了,她看著龍二,“你家公子說服了幾家?”


    沈博宇和容顏兩人自然不會傻傻的直接自己出頭。


    最後的主意是沈博宇直接購買幾家沒甚名氣的醫館,躲在暗中,再由著人去使些手段什麽的去說服別的醫館。


    一塊兒進行這場義診!


    這樣下來,便是日後傳出什麽風聲去,一時間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容顏的頭上。


    龍二恭敬的行禮,“迴小姐的話,主子說已經有五成的醫館同意此事。”


    五成……


    容顏快速在心裏盤算了下,點點頭,“就這樣吧,另外的幾家,先不用理他們了。”


    大不了,等過了這個年,自己想個法子把他們的醫館給吞了!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看的龍二微垂的頭更低了兩分,聲音愈發的恭敬,“主子也是這樣說的。”


    容顏笑起來,“那你就迴去和他說,這事兒他自己作主就好。”頓了下,又叮囑龍二,“你們現在貼身跟著他,要仔細照顧著,別因為事情多而忘了吃飯,別讓他覺得自己有身手就不好好穿衣服,和他說,下雪不冷化雪冷,若是他在外頭得了風寒,我讓他喝苦藥。”


    龍二一聽苦藥兩字,眼角抽了抽,嘴裏都在流苦水。


    想像著自家主子被逼無奈,卻又不能不喝的樣子,他不禁有兩分的幸災樂禍!


    真想看看自家主子被小姐逼著咽那些黑唿唿,甚至比黃連汁還要苦的藥啊。


    他在這裏幸災樂禍,那表情極其的明顯。


    容顏似笑非笑的睇他兩眼,“外頭挺冷的,要不,我讓人煮碗怯寒的藥湯給你喝了再迴去?”


    龍二才想著道謝來著——


    滿腔的感動呀。


    瞧瞧他們未來的準主母,對他們這些屬下多好,多照顧,多貼心?


    隻是下一刻,他猛不丁的抬眸,接觸到容顏笑意盈盈的眸子。


    明明那雙水眸是滿含了笑意的啊。


    可不知怎麽的,龍二被這樣的眸子一瞧,隻覺得全身的寒毛孔都炸了起來。


    他下意識的搖頭,“不用了,屬下身子好著呢,哪裏敢勞小姐您關心?屬下,屬下這就告退!”說罷這話,他也不等容顏出聲說什麽了,匆忙的對著容顏一拱手,竟似兔子般眨眼就溜走了,消失的幹幹淨淨,身後,山茶看的疑惑極了,小丫頭眨眨眼,聲音帶了兩分的氣憤,“小姐,這龍二實在太可惡了,您讓他喝怯寒的湯是為他好,看他腳底溜的那個利落勁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您是要害他呢。”


    “敢浪費小姐您的好心,實在是太可惡了。”


    “下次等我看到他,一定要讓他好看。”


    小丫頭一臉的義憤填膺,小拳頭還特意在空中晃了兩晃。


    容顏笑咪咪的看著她,覺得自家這小丫頭可真真是順眼極了啊。


    嗯,也單純,傻的可愛。


    以後要是讓她嫁人,自己肯定要好好的掌掌眼,找個忠厚老實,對她一心一意的才成。


    不然就這丫頭傻唿唿的性子,估計被人賣了還得幫著別人數銀子呢。


    不過這都是後話,容顏斂了自己的思緒,心思迴到了正事兒上。


    “你和白芷去庫房裏找找這幾樣藥材,順便把我那一套製藥的器材送過來。”


    她吩咐山茶。


    不過是一刻鍾的工夫,山茶和白芷兩女去而複返。


    把一堆的瓶瓶罐罐放到桌子上,一側擺著幾樣小盒子。


    是容顏需要的藥草。


    山茶唧唧喳喳的半刻停不住嘴,“小姐,您要這些,是想著要製藥麽?”


    “嗯,我突然想起了一款藥膏,可以治凍瘡,看看能不能製的出來。”


    “小姐您心真好。”家裏頭沒有人被凍傷,容顏這會要製藥膏,自然是因為城裏頭受凍的人。


    容顏聽了山茶的話有瞬間的恍惚,繼爾她就搖了頭。


    她要是心善,怕是一開始過冬時就想著把藥膏推出去了。


    不過是那會還心有餘慮,怕自己做出點什麽事情,惹到皇上懷疑……


    白芷心思,看到容顏眉眼裏瞬間的怔忡,雖不知自家小姐的心思,但卻還是輕輕的拽了拽山茶,示意她別再說這個話題,隨後,兩女便笑著幫容顏把一應器材擺好,白芷看了看坐在那裏沒出聲的容顏,想了想輕聲勸道,“小姐您這一動手怕是要費不少時間,要不,咱們還是先用了午飯,然後奴婢再和夫人說一聲兒?”


    外頭也的確是該用午飯了。


    容顏又有些擔心宛儀郡主,想了想便硬著頭皮起身,“走,咱們去我娘那裏用午飯。”


    不過是開門,在院子裏走幾步路罷了。


    前頭的容顏一臉豁出去的絕決。


    白芷幾女跟在她的身後,都忍不住的偷笑了起來,最後還是丁香心軟,上前幫著容顏緊了緊風領,有些心疼的勸道,“小姐要是實在不想出去,奴婢就去和夫人說一聲好了。夫人心疼您,知道您隻是製藥膏,不會多想的。”


    容顏聽到這話,眼前一亮,再加上打開門撲麵而來的冷風。


    她幾乎是下意識的想要點頭應下。


    不去好啊。


    她可以直接縮迴屋子裏當她的鴕鳥,吃飯都可以在屋子裏的……


    縮迴的步子在想到自己好像有好幾天沒看到宛儀郡主,樂哥兒還有外公了,更沒一起用過飯。


    就因為她怕冷,不想出屋子。


    宛儀郡主是生病之後就被李嬤嬤兩人拘在了屋子裏,還好有樂哥兒陪著。


    不然的話估計她要喊無聊了。


    倒是陳老爺子,雖然容顏也沒怎麽見,但卻是天天聽著沈博宇念叨老爺子的花樣兒玩法。


    堆雪人,打雪仗,在雪地裏咯咯吱吱的啋著玩兒……


    容顏聽著這話也就慢慢的放下了心思。


    她最怕的就是老爺子不習慣這裏的生活,如今看來,適應的還算好。


    當然,這其中多愧了沈博宇花費大把的心力,人力,各種陪玩,陪哄……


    想到她們因著自己而遭此險難。


    老爺子眼看著就是半隻腳入土的人,都跟著自己離鄉背井的。


    她心裏輕輕一歎,縮在半空的腳步再次邁了出去。


    這次,神色就堅定了不少,“不用,我自己這去。”又扭頭吩咐玉竹,“去和廚房的人說,把我的飯菜都端到娘親屋子裏。”待得玉竹笑盈盈的轉身出去,她則繼續看向山茶吩咐道,“你去前頭看看我外公,問問馬嬤嬤,若是我外公也沒用午飯,就請他老人家一塊過去。”好幾天沒看到外公了呢,不知道外公想她沒有?


    不過依著以前的習慣想來,應該是沒有想她的。


    要知道以前在莊子裏生活的時侯,老爺子若是想她,從來都是不顧白天晚上,直接就往她屋子裏闖的。


    現在這都幾天了,竟然沒過來一趟。


    可見是沒想到的了。


    她有些吃味的扁了下嘴,外公都不喜歡她了!


    宛儀郡主正和李嬤嬤幾個商量著年節的事情。


    她們現在不需要送禮,所以準備的東西也無需太多,但也不能什麽都不準備呀。


    下人們的新衣裳,紅封。


    得備幾天的吃食吧?


    還有過年呢,雖然容顏如今是重孝,但她們對外的說詞不是這樣的呀。


    不能太過喜慶,炮竹之類的,多少要備些……


    幾個人正在有商有量的準備著,李嬤嬤和張嬤嬤兩人分了工,時不時的點下頭,一側坐在榻上翻撥浪鼓的樂哥兒則頭也不抬的玩自己的,偶爾覺得玩膩歪了,伸手換一樣兒——他麵前的小竹筐裏,放了好些小布老虎,玩偶等小玩意兒,顏色鮮豔,做工精致,小老虎栩栩如生,連虎須都跟跟分明!


    別說辰哥兒這小家夥了。


    就是山茶幾女在容顏做出來之後都恨不得據為已有!


    好在容顏這段時間左右沒事,閑暇之餘當是打發時間般的做了好幾個,這才免了小丫頭的紅眼兒。


    眼看著就要到午時,李嬤嬤笑著看了看外頭的天色,“這雪總算是停了,下午若是夫人沒什麽吩咐,老奴便出去一趟。”這馬上就要過年,土固城的資源有限,雪一停,想著買東西備年貨的肯定不少吧,她得提前去把東西買了迴來才放心,李嬤嬤想到這裏,便直接看向張嬤嬤,“要不,咱們下午一塊出去,多買些東西迴來?”


    “嗯,你們兩個出去也好的。”


    畢竟這裏不是長安城。


    她們人生地不熟的,兩人結伴出去她也稍稍能放心,宛儀郡主才想出聲,聽到外頭小丫頭請安聲兒,她眼前一亮,臉上全是歡喜,“顏兒過來了,快快,嬤嬤,外頭冷,你趕緊讓顏兒進來……”說罷話,她又忙不迭的吩咐張嬤嬤,“那丫頭怕冷,這屋子裏的火盆,你再添些炭,別凍到了她。”又已經自己站起了身子,竟是去察看桌子上的茶壺,她怕茶水太燙,又怕水溫冷了不能喝。


    可見這當娘的一顆心了。


    “娘,女兒來和您一塊用午飯啊。”容顏笑嘻嘻的走進來,坐到了宛儀郡主的身旁,由著她拉了自己的手再三的打量,最後方輕輕的鬆了口氣,隻是還是道,“怎的瘦了啊,我不是和廚房裏頭的人說,每日仔細著你那邊的吃食麽,還有人參窩燕什麽的,難道她們沒給你燉麽?”


    “有的呀,我天天晚上喝呢,您看看,這腰裏都長出遊泳圈來了呢。以後您小心女兒嫁不出去。”


    宛儀郡主似笑非笑的睇她,“要是宇哥兒不娶你,那就和娘過一輩子,娘和你弟弟養你。”


    “嗯嗯,有娘和弟弟的我真好。”容顏膩在宛儀郡主的身側,不防她的胳膊猛的被人用力一拽,兩人齊齊扭頭,竟是剛才坐在榻上一角自己玩的樂哥兒,不知道是玩的膩歪了還是覺得自己被完全的忽略,竟然伸了小手拽開容顏,自己一屁股坐到了宛儀郡主的懷裏!


    而後,對著容顏眨巴眨巴一雙小眼,整顆腦袋趴到宛儀郡主群裏咧嘴笑了起來。


    “娘,娘,你看樂哥兒這個樣子,他,他難道這是在覺得您沒抱他麽?”


    容顏覺得極是不可思議。


    樂哥兒這是,小心眼了麽?


    宛儀郡主先前也是不可思議,繼爾低頭看到懷中小家夥示威,宣告性的整個小身子都撲到他懷裏,仿佛是在宣告主權一般,宛儀郡主心裏頭忍不住的又好笑又好氣,最後撲通一聲笑了出來,伸手輕輕把小家夥攬到了懷裏,點指他的小額頭,“你呀,你個小家夥,鬼靈精啊,那可是你姐姐,娘抱抱也不成麽?可不能這般霸道哦。”


    容顏卻是直接就伸手捏在了他的小臉兒上,“壞小子,這也是我娘親。你才是後來的……”


    樂哥兒不理她,低著頭抱著宛儀郡主腰間的壓裙玉佩把玩著。


    時不時的拿到嘴邊想啃一下。


    屋子裏的一幕溫馨而平靜,透著濃濃的母子,姐弟之間的親情。


    旁邊,李嬤嬤和張嬤嬤兩人互相看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外頭的偏房。


    李嬤嬤看著欲言又止的張嬤嬤笑,“老姐姐可是有話想和我說?咱們之間還有什麽不能說的呀。”


    兩個人從年輕時起就在一塊服侍宛儀郡主。


    又同時做了陪嫁。


    都沒嫁人。


    她們這麽些年下來,絆嘴或是臉紅的時侯也有,但感情卻也是比親姐妹還要親。


    張嬤嬤瞅著李嬤嬤皺了下眉,“屋子裏剛才的情形你也看到了吧?”


    “看到了呀,怎麽了?”


    小姐和哥兒,還有自家主子不是很好,很開心麽?


    難道,出了什麽她不知道的事情?


    “你呀。”張嬤嬤搖搖頭,知道李嬤嬤向來隻聽吩咐,心思不怎麽愛轉,便也隻是搖搖頭,看了看周圍沒其他的人,湊到她的跟前兒低語,“咱們兩人這麽多年的老姐妹,又都是一心為著主子,剛才那一幕,你就沒想到什麽嗎?”


    “能想到什麽?哥兒和姐兒還有夫人開心,不是很好嗎?”


    難道非得主子不開心,或是哥兒啥的不好才可以嗎?


    李嬤嬤眨眨老眼,覺得自己有些理解不了老姐妹的心思。


    “你,你個木頭腦子。”張嬤嬤虛虛點她一指,愈發低聲道,“你覺不覺得哥兒太霸道了?”


    張嬤嬤說這話的聲音壓的極低,幾乎是蚊子嗡嗡了。


    也幸好是湊到了李嬤嬤的耳側說的。


    不然還真的聽不到。


    “啊,你說的是哥兒剛才推小姐那一下嗎?”李嬤嬤反應了過來,繼爾她麵色微凝,“老姐姐你這是什麽意思?”


    “也沒什麽,我就是有點擔心哥兒這才一丁點呢,就這麽霸道,日後若是再因為別的事情和小姐爭起來可如何是好?”


    張嬤嬤斜眼瞥了下李嬤嬤,似笑非笑的收了聲。


    李嬤嬤這段時間經常性的看護著樂哥兒,人又心善,更沒那麽多的花花腸子。


    聽到自己這麽一說,心裏有不悅也是正常的。


    但張嬤嬤卻是沒有再解釋什麽。


    在她眼裏,這整個的家業都是容顏自己掙迴來的!


    就連她們和夫人如今有的舒適日子,那也是容顏帶迴來的。


    雖然眼下她們是因為小姐惹惱了皇上而被迫離開皇城,一路逃到這裏來。


    但那是皇上做的不對。


    不能怪小姐。


    要是日後樂哥兒因為家業什麽的心裏不舒服,對小姐有所抱怨……


    還不如當初不收養這個孩子!


    當然,這也是張嬤嬤自己的想法。


    當娘的對自己肚子裏爬出來的幾個孩子還有偏心的呢。


    五指都有長短。


    張嬤嬤心裏想著容顏多一些,也是正常。


    不過這次,李嬤嬤卻是秒懂了她的心思,笑著看她一眼,兩人邊往外廚房走邊說話。


    是李嬤嬤的聲音。


    “老姐姐,哥兒才多大呀,他不過就是個孩子的本能動作罷了,要是依著我說呀,你真的想太多了。”


    張嬤嬤看著她半響,忽然就釋懷的笑了起來。


    是呀,還是個孩子呢。


    雪後初晴。


    天氣愈發的冷,簡直就是滴水成凍的節奏。


    容顏已經把自己關到屋子裏一天一夜了。


    這是第二天的晚上。


    沈博宇站在門外擰著眉頭,“你家小姐以前做藥丸也是這樣不眠不休的嗎?”


    他之前倒是聽容顏說過做藥丸的事兒。


    容顏會在那幾天提前和他說,讓他別過去打擾她……


    自己偶爾過去一趟也都是被幾個丫頭給擋到了門外。


    可他萬萬沒想到,這丫頭竟是把門關起來,不眠不休的幾個夜晚不睡覺!


    他擰了眉,雙眸深邃,幾次衝動的要把房門給踹開。


    但沈博宇不是衝動的人。


    他也擔心自己的這一舉動讓容顏一天一晚上的心血白廢。


    晚飯前。


    在沈博宇最後的耐心即將告罄時,房門在他雙眸灼灼的緊盯之下。


    吱啞一聲被人自裏頭打開。


    率先走出來的是白芷,她這裏門才打開,一步還沒邁出去呢,就看到眼前黑影一閃,下了她一跳,定神看清眼前來人,她趕緊屈了屈膝,“公子。小姐她——”沈博宇隻是看了她一眼,抬腳邁了進去,擦身而過,那身上傳來的淩厲氣息駭的白芷心頭狂跳,全身的寒氣都豎了起來,不過也有些好笑,但更多的卻是為自家小姐覺得高興,歡喜。


    自家小姐的情意沒有付錯與人呢。


    屋子裏,容顏正做最後的收尾,聽到腳步聲,眼也不抬的出了聲。


    “你怎的來了?我馬上就好,你稍等下。”


    她語氣裏的自然,親呢聽的滿心擔憂她的沈博宇心底的陰霾立馬消散了不少!


    輕輕的走過去,看著桌上一排的陶瓷小瓶兒,他眼眸一閃。


    “這些藥膏就是專製凍瘡的麽?”


    “嗯,如果我說,很有效的呢,你相不相信?”


    容顏把最後一個小瓷瓶兒動作輕柔的放好,抬眼看著沈博宇笑的極是明媚。


    語氣裏有著屬於她自己的傲嬌。


    略帶兩分隻有在自己最親近的人身邊才有的嬌憨,俏皮。


    看著她的紅唇,沈博宇費了好大的理智才壓下自己的衝動。


    他點頭,“我相信你。”


    隨即,他黑著臉看向朝他走過來的容顏,“我已經讓人備好了熱水,你先去洗漱,然後吃些東西,好好歇一宿,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說。”說罷這話,也不管容顏還想再對著門口的人交待那些陶瓷瓶兒裏的藥膏如何用,都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兒,他直接握了她的手牽著朝一側的淨室走去,“先洗漱,吃東西,歇覺。”


    容顏嘿嘿笑,“你別拉我,我自己可以走——”話是這樣說,還是乖乖的被沈博宇給拖走。


    身後,白芷幾女都垂下了頭,掩去嘴角的那一絲絲笑意。


    第二天中午,容顏神情氣爽的出現在人前。


    用過午飯,她有些心急的看向沈博宇,“你先把那些藥膏拿出去吧。我怕他們受傷的地方會加重傷情。”


    凍瘡看似隻是小毛病,但若是嚴重了,輕則對手臂等部位的活動有損。


    再往嚴重了說,若是腿或是手凍壞什麽的,會有截肢的威脅!


    醫者父母心。


    她不想拿這些藥膏來做什麽文章。


    隻求這些東西能幫到人就好。


    “你放心,我一定會把這些東西送到每一個有用的人手裏。”


    兩人又說了會子話,外頭又有人前來找沈博宇。


    容顏對著依依不舍離去的他擺手,“趕緊走趕緊走,別杵在這裏礙我眼。”


    一個大男人來著。


    老往她跟前湊算怎麽迴事兒嘛。


    這也幸好是沈博宇他親娘不在了,不然的話看著自家十月懷胎,千辛萬苦肚子裏爬出來的兒子,卻對著自己一個半路相識的女子千依百順,千纏萬粘乎的,沈博宇他娘不心塞死才怪!


    “我去去就迴,等我晚上迴來一塊用飯。”


    沈博宇看著容顏不甚在意的擺手,也跟著心塞了。


    自家這未來的媳婦好像有些不在意他啊。


    出門之後,對著前來傳話的龍二就沒了好臉色,使勁的對著他看啊看。


    龍二都被盯的心頭發毛了。


    硬著頭皮頂著來自於自家主子眼神裏頭莫名的壓力,他作反省狀。


    自己這些天沒做什麽錯事啊。


    也沒有無意間犯下什麽蠢事兒,惹惱了容小姐吧?


    怎的自家主子這般的眼神兒?


    他想了又想,最後選擇直接開口,“主子,屬下可是哪裏做錯了?”


    “你沒錯,錯的是我——”他之前應該給龍二好好的找幾件事情,讓他徹底的忙個夠!


    省得,再好端端的來打擾自己和顏兒說話!


    被嫌棄的龍二猶不自知自己悲催的命運即將被定格,還在這裏一臉的笑,“主子,按著您的吩咐,咱們幾家醫館同時行動,對於那些受凍傷嚴重的,又沒有家的傷者還進行了統一安排,如今整個土固城都在猜測是怎麽個迴事呢。”


    龍二滿臉的興奮,“這個時侯要是主子您或是小姐露麵,他們肯定會感恩戴德——”


    “這事兒不急,你讓醫館的人繼續按之前的吩咐行事就好。”


    至於露麵說破什麽的,現在不是時侯!


    他需要的是一個最有利的時機,到時侯,隻要把這事情說破,他要的是整個土固城對容顏的絕對感激!


    好刀要用在刀刃上!


    龍二懂了的點點頭,“那成,屬下這就去外頭盯著。絕不會讓小姐的心血白費的。”


    他轉身向外走去。


    之前在家裏沒出去不覺得怎樣,如今走在土固城的街道上,看著到處都是被凍傷,凍死的人。


    龍二心裏沉甸甸的。


    同時,他對於容顏這個未來的準主母愈發的敬佩!


    能眼也不眨的散千金,就為了這些才相識不久的城中老百姓……


    不愧是他家公子看上的女子!


    外頭的事情漸漸上了軌道,不少的老百姓及時得到了救治,避免了更多的凍傷。


    日出日落,隨著一天天太陽的西沉東升。


    新年,到了。


    大年三十,就在容顏等人一腔歡喜的準備著過春節時。


    就在大年三十的當天。


    土固城發生了一件大事兒——敵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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