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三,百官休沐之日。


    天子特意下詔,邀百官參與祭祀兩漢先祖宗廟的儀式。


    既然是天子下詔祭祖,百官自然不可能違背旨意,況且春節祭祖是慣例,沒有什麽好計較的。


    而且最近許都的風浪頗為喧囂啊……


    卯時,百官入宮點卯,少府耿紀、少府丞魏諷因病告假,五官中郎將曹丕亦不在百官隊列。


    天子沒看見曹丕,於是問尚書令董昭:“董卿,曹中郎呢?”


    董昭拱手直視天子的眼睛,嘴角掛著莫名的笑意,讓天子心裏有些發慌。


    “稟陛下,近日臣聽聞許都有宵小謀逆,五官中郎將有宿衛宮禁之職,臣以令曹子桓調兵去了!”


    “什麽,謀反?董卿未免危言聳聽了吧,許都腳下,怎麽可能有人謀反?董卿所言斷無可能,還請董卿去把曹中郎請來。曹中郎文質深邃,甚合朕心,朕要讓他替吾撰寫祭祖文章!”m.cascoo


    天子強壓住心頭的震顫,擠出一抹笑臉命令董昭召迴曹丕。


    然而此事卻遭到了董昭的拒絕:


    “陛下,王師新敗,難免會有宵小生事,還是謹慎為妙,大王無需多慮,秘書監盧毓尤擅詩賦文章,其文貞淑淳固,必可使兩漢二十五世先帝灼喜。”


    天子尤是堅持己見,董昭又多次拒絕。


    文武百官看著天子和尚書令爭執,都沒有出來勸阻的,好似在看街上的潑婦鬥嘴。


    百官隊列中,太中大夫賈詡慢慢擠到尚書仆射楊修跟前,附耳私語道:


    “德祖,先漢時,燕剌王旦先後與劉澤、上官父子謀逆事敗。燕國相平曾告旦曰:劉澤素誇好侵陵,上官桀輕易,上官安少驕,恐事不能成……”


    言畢,賈詡似有預料,趕緊向後退了一步,隱入隊列中。


    楊修猛地迴頭,卻不見說話之人。


    但剛剛的聲音他很熟悉,是太中大夫賈詡的聲音!


    楊修左右張望,找到賈詡的身影,對方隔著臣僚對他露出一個微笑。


    楊修使勁吞了一口唾沫,心髒頓時撲通狂跳。


    以楊修的聰明才智,楊修哪裏會不明白賈詡是在給他提醒,他幫助魏諷等人謀反事情已經暴露!


    然而現在正是天子與百官一同祭祀兩漢先祖的時候,楊修想走也不好走啊!


    況且看這架勢,曹氏黨羽恐怕已經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他現在逃跑幾乎等同於自投羅網。


    莫非這才是賈詡的目的!?


    此時此刻,楊修已經徹底慌了神,他那聰明的腦瓜子已經分不清誰是敵人,誰是友軍。


    站在太廟外的廣場上,也隻覺腳底下踩著的是刀山火海。


    不出片刻,楊修頭頂已是冷汗直冒,就差暈過去了……


    就在楊修因為恐懼事泄而心神不寧之時,皇宮之外隱隱約約有喊殺聲傳來!


    “……殺啊……殺……”


    “……謀反,殺……”


    隔著皇宮的高牆,從許都城內傳入皇宮的喊殺聲並不明顯,然而站在太廟外的天子及文武百官都不約而同地舉目望向宮外!


    與此同時,皇宮內竟然也跟著響起了喊殺聲!


    竟然是長樂衛尉陳禕帶著禦林軍,將太醫令吉平從不遠處的宮室中捉了出來!


    吉平被陳禕拖行了百餘米,然後被帶到天子跟前。


    “太醫令吉平謀反,陳禕奉旨誅殺叛逆!”


    陳禕振振有詞,然後一刀將吉平梟首!


    鮮紅的血液直接濺在天子那華麗且沉重的衣擺上,冥冥之中昭示著不祥……


    天子看著太醫令吉平倒在血泊中,不禁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天子在皇宮內扶持的暗子竟然就這麽被人輕易宰殺,宛若家禽一般!


    又過了約莫兩刻鍾,皇宮南門被人打開。


    曹丞相之子,五官中郎將曹丕一身血汙步入皇宮,身後是數百名披堅執銳的虎衛營甲士!


    曹丕一手橫按配刀,一手提著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步伐沉穩地走向太廟。


    天子此刻已經麵如死灰,曹丕的出現,預示著這一輪的“誅曹扶漢”行動徹底失敗。


    將來還會否有這樣好的機會,天子不知道,曹氏一族又會如何展開報複,天子更是連想都不敢想……


    噠,噠,噠,噠,噠……


    曹丕領兵一步一步走向太廟,待到天子近前時,曹丕砰的一聲單膝跪地。


    “司直韋晃起兵謀反,五官中郎將臣丕不負天恩,誅除叛逆,特獻上韋晃首級於陛下!”


    言畢,曹丕雙手托起韋晃首級,天子甚至還能感受到其上的腥氣。


    一聞到血腥味,天子不禁打了個激靈,腳底頓時發軟。


    “陛下!”曹丕一驚,趕忙起身扶住天子。


    曹丕再定睛一看,沒想到天子竟然暈過去了……


    “董令君,天子昏過去了。”


    曹丕麵色如常地對一旁的尚書令董昭說道,那樣子仿佛懷裏昏過去的不過是個尋常男子。


    董昭上前,從曹丕懷裏接過天子:“快傳太醫!”


    宦官們趕緊去請太醫,可惜太醫令吉平被長樂衛尉陳禕砍了,不然倒是可以讓吉平就地為天子診治診治。


    天子被帶下去醫治後,曹丕站在漢室太廟前,俯瞰排列於太廟殿外台階及廣場上的文武百官。


    “咳咳——!”


    曹丕咳嗽兩聲,百官齊刷刷看向站在上方的曹丕。


    曹丕忽然有一種,自己才是真命天子的感覺!!!


    一旁的尚書令董昭這時也笑著對曹丕說道:“子桓不妨講兩句!”


    曹丕扭頭看了董昭一眼,對方眉眼中笑意很濃!


    董昭這一笑,讓曹丕也不禁露出笑容。


    此時此刻,曹丕不再藏掖,學著他父相曹操的模樣,沉靜如水般對百官說道:


    “韋晃謀逆,其手下供出主謀乃是少府丞魏諷!同謀還有少府耿紀,太醫令吉平,金禕等數十人!本將以下令將謀反者悉數看押,待吾父曹丞相班師,再做處置!”


    百官聞言,全都俯身拱手:“將軍英明!”


    曹丕微微一笑,語氣沉穩地說道:“諸公繼續祭祀宗廟社稷,曹丕身有血汙,怕衝撞了大漢曆代先帝,恕不奉陪!”


    “恭送將軍——!”


    在百官的目光注視下,曹丕邁步離去。


    事後,朝野間不知為何,熱議起自《春秋讖》中流傳下來的那句世人皆知的讖緯之語。


    “代漢者,當塗高也!”


    在關於“代漢者,當塗高也”的議論中,有一則解釋被廣為流傳。


    “代漢者,當塗高也。


    “塗高者,曹也。


    “古者名官職不言曹,始自漢已來,名官盡言曹,使言屬曹,卒言侍曹,此殆天意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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