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邳城內,陳珪出言譏諷陳宮。


    陳宮怒斥陳珪:“公此言甚謬!曹操能勝奉先,乃是他不聽我言……”


    話才起頭,便聽呂布漲紅著臉大喝:“夠了!陳宮,吾忍你很久了!你若再胡言亂語,我……”


    陳登出來勸架:“溫侯息怒!公台兄也是關心則亂,還望您寬恕他失言!”


    陳宮聽他勸架,更是火不打一出來:我和奉先爭吵,還不是因為你陳氏父子挑撥離間?!


    陳宮扭頭怒斥陳登:“陳元龍,莫要在此巧言令色!蒙騙奉先!”


    呂布指著陳宮的鼻子嗬罵:“陳宮!你若再對漢瑜公和元龍出言不遜,我便讓左右把你叉出去!”


    陳宮見呂布如此忘恩負義,氣得渾身顫抖,頭上的緇布冠都歪了。


    陳宮紅著眼睛道:“奉先,請你收迴此言!”


    呂布冷哼一聲:“陳宮,我呂奉先說過的話,可曾有收迴的時候?”


    陳宮時至今日,方才相信呂布是何等忘恩負義!


    從前呂布對董卓、袁術、袁紹的背叛,陳宮並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因為這些人都非明主,呂布這樣的英雄人物若是甘於屈居他們之下,那才叫奇怪。


    然而今日他得徐州,陳氏父子假意恭維,三言兩語便讓呂布將自己對他的恩情忘得一幹二淨!陳宮隻覺得自己當初所托非人!


    陳宮搖頭苦笑:“這都是天數啊!呂布!”


    他大聲叫出呂布的名字。


    呂布兇神惡煞地看著他。


    陳宮指著呂布說:“不用你派人叉我出去,我自去之!”


    說罷,拂袖而去。


    呂布見狀,恨不得一劍砍死陳宮!可恨陳宮走得太快,其他人也不敢阻攔。


    這時陳登對呂布躬身道:“溫侯息怒!公台兄對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您就任他去吧。如此也能彰顯您的寬宏雅量!”


    呂布冷哼一聲:“哼!若不是元龍替那老匹夫求情,吾今日必斫之!”


    陳登再次躬身:“溫侯雅量能容四海,登敬服!”


    呂布聽陳登再次恭維他,轉怒為喜,笑著對陳登說:“元龍大才,廣陵之事,就托付給你了!”


    陳登躬身,在呂布看不見的角度微微一笑:“登必不負溫侯所托!”


    呂布撫掌大笑:“好!好!”


    ……


    建安元年,六月二十八日,陳登出使廣陵,拜見廣陵太守吳景。


    吳景聽說是下邳陳氏的陳登來訪,親自出迎。


    陳登頭戴小冠,姿容俊朗,著白色錦衣,風姿綽約,引路人注目。


    吳景將陳登迎進廣陵城,大擺筵席,將之奉為上賓。


    筵席上,吳景問陳登:“元龍今日前來,所為何事啊?”


    陳登拱手道:“登為府君的前途性命而來!”


    吳景大感疑惑:“哦?何出此言呐?”


    陳登笑著反問他:“府君可知廣陵已經是危在旦夕,不日就將落入他手?”


    隨同吳景出席的孫賁大為光火:“陳元龍!汝安敢欺我叔父?”


    吳景揮手斥責他:“伯陽,休得無禮!”


    然後看向陳登:“還請元龍實言相告。廣陵如何就陷入危險了呢?”


    陳登舉杯道:“府君同時結好劉備和劉繇,此確實是一步好棋!可是府君知道而今徐州已然變天乎?”


    吳景點點頭:“袁紹之子袁譚攻打樂安國,孔北海請玄德公助陣,玄德公傾徐州之兵襄助,溫侯呂布卻趁此機強占下邳,繼而多得彭城、東海等郡。”


    陳登飲下美酒,擲地有聲地說:“實不相瞞!呂布欲取廣陵!”


    吳景一驚,雙目圓瞪:“元龍此話當真?!”


    陳登淡定地說:“登今日前來,就是受呂布所托,遊說府君。”


    孫賁拍案嗬斥:“陳元龍!汝果真來誆我等!”


    吳景這次沒有製止孫賁,而是麵色沉靜地望著陳登。


    陳登完全不在意孫賁的態度,他又飲下一盅酒,然後小聲地說:“嗬嗬,請府君屏退左右。”


    孫賁怒視他:“你!”


    吳景眯起眼睛,他想聽聽陳登究竟有什麽話要跟他私下說的。


    於是他對孫賁說:“伯陽,你先帶人下去。”


    孫賁不滿陳登,但卻不得不聽自己伯父的話:“諾!”隨即帶人退下。


    等人走光,隻剩下吳景和陳登二人。


    吳景對陳登說:“元龍,現在左右已經屏退,還望直言!”


    陳登起身,來到吳景跟前麵對麵說:“府君,呂布貪暴無恩,徐州落入他手,非我等之福。我父陳珪欲另尋明主,將徐州獻於他。府君何不與我等一起投靠明主,共襄大業?”


    吳景聽罷,沉吟良久。


    忽的,他問陳登:“你父子二人可是要投劉正禮?!”


    陳登見他猜到,也不隱瞞,哈哈大笑道:“府君料事如神!正是劉正禮!”


    吳景思索起來,呂布勇蓋天下,他自認不可與之匹敵。若呂布攻來,他怕是隻有踞城而守,能戰勝呂布的可能性很小。


    可讓他直接將廣陵郡拱手讓人,他也心有不甘。何況對方還是劉繇——自己故主袁術的死對頭!


    陳登看出吳景的疑慮,於是問他:“府君可有信心擊退呂布?”


    吳景搖搖頭:“無此信心。”


    陳登又問他:“府君可有強援能夠倚靠?”


    吳景遲疑了一下,還是搖搖頭。


    他本想說自己的侄兒——豫州刺史孫策,可是一想到汝南郡與廣陵之間相距千裏,中間隔著沛國、九江郡,實在是太遠了!


    陳登雙指點在案幾上:“那就是了!您既不能獨自擊退呂布,又無強大友善的盟友。若呂布攻來,您必敗無疑,廣陵注定為呂布所有。既然如此,您何不將之獻於劉繇?還不失歸附之功勞。”


    吳景猶豫道:“可我曾與劉正禮為敵,他安能接受我?”


    陳登哈哈大笑起來:“啊哈哈哈——!”


    吳景皺起眉頭問他:“元龍何故發笑?”


    陳登譏諷道:“我笑府君自視甚高!”


    吳景惱怒地說:“元龍安敢欺我?!”


    陳登嗬嗬一笑,問他:“府君可知壽春城破之日,周昕將袁術妻子獻於劉正禮一事?”


    吳景咋舌,他當然知道此事。當初聞說壽春城破,他還欲出兵救援袁術。畢竟自己跟隨袁術混跡多年,做到太守之位。袁術再無能,也對自己有知遇之恩。


    可後來又聽聞袁術逃出生天,往沛國投舊將劉勳去,而袁術的妻子都得到了劉繇的善待,他才作罷。


    陳登見他不做言語,便趁熱打鐵道:“劉正禮善待袁術妻子,可知他乃仁人君子!府君過去不過聽從故主將令與之爭鬥,實無大仇。府君又何必擔憂劉正禮不會公正地對待您呢?”


    吳景想了想,笑著反問他:“元龍啊,那我何不直接投靠呂布呢?”


    陳登表情微妙地笑著說:“府君,若無下邳陳氏相助,何人又能坐穩那徐州寶座呢?”


    吳景立時收起笑容,麵色嚴肅地說:“吾曉得了!不過元龍所說乃一家之言,那劉正禮若不能容我,吾寧與廣陵共存亡!”


    陳登的笑容更明顯了:“府君,且容我書信一封,請您派使者帶給劉正禮!”


    吳景道:“那就請元龍多留幾日,待劉正禮迴信,再做計較!”


    陳登拱手:“那登就叨擾府君了!”


    三日後,一艘快船帶著吳景的使節抵達宛陵!


    劉繇接見了吳景的使節,使節言下邳陳元龍有一封書信交給劉繇。


    劉繇疑惑:“陳元龍?在東萊時,吾曾與他和他父親陳漢瑜交情匪淺。他不讓自己的信使送信,反倒讓吳景的使者代傳,奇也怪也!”


    不過他也很好奇陳登究竟在信中寫了什麽:“把信呈上來吧!”


    劉繇打開錦帛,陳登的字跡娟秀靈動,他一眼就認出來:“是陳元龍的字跡,看來此事不假!”


    書信上寫:


    告揚州牧、鎮東將軍書:


    登啟:


    今漢室傾頹,群雄並立,諸侯逐鹿中國,而公坐望於江東,其中仁智非太祖世祖能及,登拜服。


    涿郡劉玄德,素有德信,徐州士人迎為州牧。冀州牧紹遣子譚攻青州,玄德公發兵助孔融,終致呂布陰襲下邳,強占徐州。布狂妄自大,貪暴無恩,徐州陷布手弗若撣纖塵而蓋珠華,縛汗血馬以運鹽車邪。


    公乃漢室宗親,齊悼惠王後,天子欽封揚州牧,鎮東將軍者也。昔日陶丘子林讚公與故兄,謂長塗之二龍邪。後單騎下揚州,虎步江東,擊袁術於曆陽,走孫策出廬江,跨濤江淮,威震寰宇。


    家父珪曾言,唯獻徐州於明公,迎鸞鳥而棲梧桐,方不使珠玉蒙塵,以安萬民。天與弗取,反受其咎,公當直取之。


    徐州者,南國之北,北國之南,殷實富庶,民眾百萬,公若得徐州,可北圖青冀,西進兗豫,大業可期也。


    太守吳景駐於廣陵,南北逢源,遊離二公。布欲取廣陵以全徐州郡國,遣登說景,愚乎不愚乎?登至廣陵,陳利害於景而動其心。然其故主術使之抗拒明公,景懼公,弗敢降。


    登笑景曰:龍遊於天而蛟遊於海,龍翔九天之上,然蛟弗知海深。蛟惶惶,因懼龍入大海,安知天之闊,遨遊千年弗能盡其廣,天之高,騰飛萬丈尤不可及也,此誠可笑乎?


    公當書信吳景,許之廣陵以安其心。公若得徐州,取廣陵如探囊取物,公何慮邪。登附錦囊三個,助公製徐州。


    無由會晤,不任區區向往之至,登遙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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