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秘密。”瓊枝神神秘秘道。


    她總不能告訴謝修德,他當日撿迴來的黃鶯就是她吧?


    雖然涉世未深,瓊枝卻也曉得,這樣的話說出口,定然是要被人視作妖怪,要被燒死的。她的確是隻妖不假,可她也不想在得道之前被人害了。


    “姑娘若是無事,便先請迴吧。男女有別,我就不請姑娘坐了。”謝修德道,未免瓊枝覺得怠慢,還作了一個揖以示尊敬。


    誰知瓊枝還是一副笑模樣,繞著謝修德走了兩圈,還不住打量:“你說的不錯,孤男寡女在一處總是不好。”


    謝修德見她鬆口忙鬆了一口氣,結果又聽得她說:“可是我一個弱女子,沒有親人依靠,沒有家財傍身,能走到哪裏去呢?”


    謝修德見瓊枝愁眉不展的模樣,心裏咯噔了一下,這姑娘不會賴上自己了吧?


    “我瞧你長得不差,又是個通曉文墨的,又未曾娶妻。”瓊枝歪著腦袋想了想:“我嫁給你如何?”


    謝修德傻了眼,結結巴巴道:“不可,不可……”


    瓊枝瞪大了眼,哼了一聲:“有何不可?我長得好看,還很勤快,又不要你給彩禮,娶了我你得省多少事兒?難不成你還嫌棄我?”


    謝修德苦笑一聲,連連作揖道:“姑娘莫要如此,我並沒有瞧不起姑娘的意思。隻是你也看到了,我就隻有一間破茅屋,家中沒有積蓄,也沒有餘糧,嫁過來定是要受苦的。姑娘何必如此。”


    瓊枝哦了一聲,又道:“話雖如此,可我最不怕的便是吃苦了。”


    “況且,方才你那個仰慕者罵了那麽多難聽的話,聽見的人也不少,我自認行的端坐的直,不怕這些,可他們卻不明就裏,萬一真以為我是這樣的姑娘,我還能嫁出去嗎?”


    “即是你的仰慕者惹的爛攤子,當然得由你來收拾。”


    謝修德自覺還是挺能言的,可對著麵前這個言笑晏晏的姑娘時,腦子一片空白,什麽話也想不出來了。


    謝修德照顧瓊枝的時候,總是那她氣力不支落在那叫石頭的孩子手上的事兒笑話她,瓊枝已經記恨許久了,帶著這個機會自然是要好好的報仇。


    原本她也不是真的要嫁,不過隻是想逗逗謝修德罷了,可見到麵前的謝修德漲紅了的臉,卻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李家姑娘因為你毀了我的名節,你要對我負責!”瓊枝收起玩笑的麵孔,認真道。


    謝修德抓緊了手中的書卷,緊緊抿著薄唇,思量一二,又認真的看向瓊枝:“姑娘是認真的?”


    “婚姻大事,可不是兒戲。”


    謝修德有許多顧慮,他無父無母,又身無恆產,哪個姑娘嫁過來都是吃苦的命。這也便罷了,他一心向學,如今雖在長水鎮做教書先生,可再過幾年必定是要去掙一掙功名的,說不得還得變賣那一畝三分地籌那趕考的銀子。


    他對女色之事一向不甚熱衷,又曉得自己的情況,不願意拖累好人家的姑娘,因此每每張家嬸子過來做媒,他都是婉言相拒的。


    “你看我這認真的樣子,像是兒戲嗎?”瓊枝不悅的問道:“我無父無母,沒什麽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規矩,隻要你肯娶,我就敢嫁。”


    “你就說吧,你娶不娶我?”瓊枝問。


    許多年後,瓊枝都忘不了那時謝修德的模樣,笑容明朗又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羞澀,仿若陽春三月的和風吹過春水,撩撥的人心裏癢癢的。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謝修德望著眼前女子盛滿認真的眸子,不由吟出這樣一句來,待看見瓊枝臉上的不解,又笑著添了一句:“我願意娶你,瓊枝。”


    “世間之事,大抵都是注定的,就像我與謝郎。”瓊枝抿唇一笑:“明明從未相識,他卻偏偏願意娶我。”


    說著說著,她眼裏便閃爍著淚花:“他什麽都不曉得,卻願意娶我……”


    薑蘅之沉默半晌,道:“人妖殊途,你們之間終究是有違天道,不可能有善終的。你明知如此,為何還要一意孤行?”


    “我……我舍不得。”瓊枝淚眼朦朧的望著那青衣男子,“山中雖然自在,可是也太寂寞了些。他對我好,我不想放開。”


    瓊枝的話顛三倒四的,可周餘容卻聽出了她的意思,她微微歎了一口氣,望著水霧蒸騰的河麵,幽幽問道:“你生前,也算擁有過,又有什麽放不下的,寧願孤零零的飄蕩在外,也不肯輪迴投胎?”


    瓊枝轉過頭來迴望她,眼裏有訴不盡的愁情:“我是妖,違了天道,哪兒還有輪迴?我不怕死,可是我怕,若連我都死了,這世上誰還記得謝郎,誰還記得我,誰還記得我們曾經相愛呢?”


    “你說錯了,不是擁有過便能無牽無掛,正是因為擁有過,才更舍不得放手。”


    薑蘅之驀然無語,情愛之事她的確參不透。


    兩相沉默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一道聲音,隱隱帶著激動與忐忑:“這鐲子,可是姑娘的?”


    薑蘅之握著傘柄的手緊了緊,連指間都變成了青白之色,她將傘麵壓低,遮住大半張臉,這才緩緩轉過身來。


    她垂著眼,未曾看見男子的臉,隻看見那微微泛著紅色的鐲子被一隻骨節分明的手捏在指間,再往上看,便是繡著雲紋的月白色衣袖。


    “這鐲子,可是姑娘的?”男子見薑蘅之不答,又問了一遍,語氣中的激動愈發明顯。


    薑蘅之冷淡的道了一聲是,便靜靜地立在原地,不肯吭聲。


    “阿寧,我終於找到你了。”男子低低的歎了一聲,話裏深藏的慶幸與喜悅叫人動容。


    薑蘅之卻笑了一聲:“公子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麽阿寧。”


    她將傘抬高,對男子道:“鐲子是我的,可我不是什麽阿寧。”


    麵前公子的笑意生生僵在臉上,他仔仔細細的看著薑蘅之的臉,不放過一絲漏處,慢慢的,那張好看的臉上漸漸浮出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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