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萼聽他問起,麵上的怨憤之色愈加遮不住,可到頭來,終是隻說了一句:“小姐在裏邊。”


    那男子剛要進去,綠萼卻又道:“煩請將軍輕聲些,莫要驚擾了小姐的……亡魂。”


    男子的身形踉蹌了一下,腳步頓了頓,一言不發的進了內間。


    那男子進了內間後,綠萼便掩麵蹲在牆角,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在哭。


    瀠洄猶豫的走上前,剛想出聲安慰一二,綠萼便抬頭了。


    “瀠洄姑娘怎麽還在這兒?”綠萼驚訝的問。


    瀠洄聽她這樣問,這才想起自己來這兒的目的,“我醒來便尋不著穀主了,綠萼姐姐可曉得穀主去哪兒了?”


    綠萼道:“薑姑娘今兒一早便走了,我本以為你先行了一步,怎的還在這兒?”


    瀠洄暗罵自己沒腦子,早知穀主會生氣,昨兒個晚上說什麽也要去纏著的。


    又想到薑蘅之沒有武功傍身,一個人出行不曉得會有多少危險,便也來不及磨蹭了,同綠萼道了謝便走了。


    走的時候她還往正堂看了一眼,隻見方才那男子緊緊的抱著周餘容,隱約聽見有啜泣聲傳來。


    瀠洄沒有多看,迴了房間匆匆的收拾好自己的東西,便往山下趕。


    ——————


    薑蘅之出了蒼山,便漫無目的的四處走,不知不覺的竟走到了當年的王宮舊址。


    當年氣派威嚴的王宮,如今已成了一片廢墟,再看不出半點當年的影子。


    她突然想起茶館裏那位說書先生提起的長寧公主的故事來。


    那位如明珠似的公主,不願將魏王宮裏的東西便宜了梁軍,便在自己的寢宮裏點了一把火,將所有東西付之一炬。


    也把自己活生生的燒死了。


    薑蘅之突然有些想笑。


    那位公主著實傻得很,為了一些死物,便以這麽慘烈的方式死去。


    水霧浮上眼眶,連麵前的荒蕪的王宮都漸漸模糊起來。


    “姑娘怎麽了?”


    薑蘅之抬眼,隻見一個穿著粗布麻衣的婦人關切的看著她。


    “這樣大的雨,姑娘若是不嫌棄,不若去我那攤子上坐坐,待雨停了在走,”那婦人見她沒有說話,也不以為忤。


    薑蘅之這才看見婦人手上執著一把傘,她勉強笑了笑,對那婦人道:“不必了,多謝大娘好意。”


    說著她便走入雨幕中,轉了個方向往迴走。


    那婦人見她瘦弱,恐被雨淋壞了,追著上去將手裏的紙傘硬塞到了薑蘅之手上,一麵又說:“這樣大的雨,真淋著迴去,定然是要生一場大病的,姑娘不要嫌棄我這傘舊,好歹也能遮個風擋個雨……”


    薑蘅之眼眶有些熱,她使勁的眨了眨眼眼睛,望著那婦人認真道:“大娘,你是個有福氣的人,這輩子,一定夫妻和滿,子孫滿堂。”


    那婦人笑著拍了拍薑蘅之的手臂,道:“多謝姑娘吉言。”


    薑蘅之看著她雙手置於頭頂,頂著風雨一路跑迴路邊的小茶攤上,抖了抖淋濕的衣衫,又扭頭深深的看了一眼煙雨籠罩下愈發蕭條的王宮,轉身走了。


    許是雨勢驟急,一路上都沒有行人。直到過橋時,薑蘅之才看見一個姑娘。


    那黃衫女子執著傘立在橋邊,癡癡的望著橋的那邊。薑蘅之不疾不徐的走了過去,順著她的視線,看見橋邊楊柳掩映下的那道青色人影。


    那人躲在屋簷下,神情專注的在雪白的傘麵上作畫,腳邊還散落著幾把未曾描墨上畫的油紙傘。


    “銜恨願為天上月,年年猶得向郎圓。”那黃衫女子輕聲道:“謝郎,我來看你了……”


    黃衫女子拂了拂衣袖,便往男子那兒走。


    薑蘅之見狀,在她身後緩緩道:“他早不是你的謝郎了。”


    黃衫女子迴過頭來,露出一張麵目可怖的臉,依稀可看出清秀的眉眼,她驚訝的望向薑蘅之,脫口問道:“你看的見我?”


    薑蘅之沒有迴答,而隻重複了方才的話:“他早已不是你的謝郎了。”


    黃衫女子看了一眼仍舊畫的專注的男子一眼,迴頭看向薑蘅之,堅定道:“他就是我的謝郎。”


    眼前女子的身形漸漸透明,幾乎消散,薑蘅之伸手觸碰她的眉心,一道白光閃現,女子的身形便清晰了些,麵上那些醜陋的疤痕也消失不見,變做了一張清秀可人的臉。


    女子見薑蘅之這些動作,驚惶的後退,抖著聲音問:“你是誰?”


    “你本不該留在這裏。”薑蘅之平靜道。


    黃衫女子愣怔了一下,又聽得薑蘅之道:“既已非塵世之人,何不早早離去?”


    “我……我舍不得他。”黃衫女子眷戀的目光落在男子身上,“我想要陪著他。”


    薑蘅之輕笑了一聲,響在隻有雨聲水聲的橋上顯得格外突兀。


    “你瞧清楚了,你愛的謝郎,真的是這個謝郎嗎?”


    黃衫女子似是不明白她為何如此問,蹙著眉迴道:“我看著他走過奈何,入了輪迴,豈會認錯?”


    薑蘅之憐憫的瞧了她一眼,不再言語。


    那黃衫女子卻急了,非要她說出個所以然來。


    “轉世輪迴又如何?喝了孟婆湯,前塵盡忘。沒了從前記憶的謝郎,早已不是那個你喜歡的謝郎了。”


    “他已經不識得你了。”


    黃衫女子氣急,反駁道:“你胡說,他就是我的謝郎!你看,他身邊還有我!”


    黃衫女子遙遙一指,指向了地上那隻繞著男子不停蹦跳的黃鶯上。


    薑蘅之笑著反問:“那是你,你又是什麽?”


    “我是什麽?”黃衫女子被她那一問給難住了,訥訥的說不出話來。她的麵容漸漸腐爛,露出森森白骨。


    薑蘅之歎了一口氣,一道靈光打入黃衫女子體內,黃衫女子這才穩住身形。


    “你叫什麽名字?”


    黃衫女子咬了咬唇,終是道:“我喚瓊枝。”


    “玉樹瓊枝,迤邐相偎傍的瓊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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