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蘅之索性迴去了一趟,待迴來時手上便多了一張琴。


    綠萼出來開門迎薑蘅之時,還特意掩了掩門,紅著雙眼對薑蘅之行了一禮,輕聲道:“有勞薑姑娘了。”說罷,又不舍的往屋裏看了看,沉默的離開了。


    薑蘅之推門而入,放下手上的琴之後,便瞧見半靠在貴妃榻上的周餘容。


    此刻的她一襲紅衣似火,衣裳袖擺都用金線繡著層層疊疊的芍藥花,豔麗卻不媚俗。發間端端正正的簪著一支雲鳳紋金釵,鳳口處銜著的小巧的紅寶石,與之相映的是垂在耳朵處的那對紅寶石耳墜。臉上細細的抹了脂粉,遮住了久病的痕跡,顯得臉色都紅潤了起來。原本長相就不俗的她,此刻更如朝霞冉升,美豔的不可方物。


    “很美。”薑蘅之毫不吝惜的誇讚道。


    “許久未見,總得好好打扮一番才是。”周餘容笑道,雙頰微微泛紅,瞧著越發惑人了。


    薑蘅之了然的笑了笑,隨即坐在凳子上,無意中瞧見她手上握著的那塊玉,倒像是沈母自戕前給的那一塊。


    “你真的想好了?”薑蘅之看過她的過往,微微動了惻隱之心:“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周餘容低頭看了看手中的玉,雙手不自覺的摩挲著,繼而抬頭,對薑蘅之笑道:“還有什麽好想的?我本就活不長了,臨死前還能見他一麵,也不虧了。”


    “你想不想知道當年究竟是誰救的你?”薑蘅之又問。


    薑蘅之本不該多嘴有這一問的。


    周餘容用她的魂魄做籌碼,薑蘅之幫她達成心願,這本就是銀貨兩訖的交易,沒有多少真心。


    薑蘅之又何必多此一舉,反複確認?


    不過是因為好奇罷了。


    她想知道,若是周餘容知曉當年戲樓裏就是是誰救了她,她還會不會義無反顧的做出這樣的選擇。


    周餘容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後又恢複如常:“知道又如何,不知又如何?人活到這個年紀了,還看不透嗎?”


    薑蘅之自嘲的笑了笑。


    周餘容這樣的人,怎麽可能真的不曉得,便是當初認錯了人,後來定然多多少少有些猜測。


    哪裏輪得到自己提醒?


    “既如此,事不宜遲。”薑蘅之一麵說著,一麵極其隨意的在周餘容手上劃了一道,倏而便有血珠滲了出來。薑蘅之取出玉瓶,將那血小心翼翼的裝進玉瓶中,隻見那抹殷紅進了玉瓶,漸漸的消失不見。


    周餘容知道這是槐南穀的奇珍,也沒大驚小怪,而是問:“接下來如何?”


    “隻需念著你最想迴去的時刻便可,其餘的事情,自有我來操心。”薑蘅之道。


    周餘容不再做聲,凝神想著什麽。


    薑蘅之撥動琴弦,潺潺如流水般的琴音從她的之間傾瀉而出,早已取出的三生鏡漸漸染上一層白霧,朦朦朧朧的看不真切,琴音驟然拔高,那白霧便愈見濃鬱,倏而凝成了一條模糊的路。


    “順著這條路往前走,便能去到你想去的地方,見到你想見的人。”薑蘅之對著麵前的虛影道。


    周餘容收起見著自己脫離肉身的驚奇,正正經經的給薑蘅之行了一禮,“多謝薑姑娘相助,大恩大德,餘容莫不敢忘。”


    “快走吧。”薑蘅之道。


    周餘容往前走了兩步,臨入鏡時,又轉過頭來,對薑蘅之道:“煩請薑姑娘告訴綠萼,我很高興,不必為我擔憂。”


    白霧在她身邊繚繞,連身形都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可薑蘅之卻仿佛看見她露出了一個極美的笑。


    薑蘅之凝視著她離去的背影,看她拎著裙擺,腳步輕快的踏入鏡中,帶著幾分急不可耐的匆匆,仿若見到了當年那個天真的不曉得愁苦為何物的小姑娘。


    白霧漸漸散去,一道白光從周餘容的身體中鑽出,徑直往玉瓶中飛去。


    那是周餘容的生魂。


    屋子的一切在已恢複如常,什麽白霧,什麽路,全都消失不見,仿佛方才的一切不過隻是幻象。


    薑蘅之收好玉瓶,將將要出門時,鬼使神差的屋子裏看了一眼。


    她的目光落在周餘容身上,待看見她垂下的手,還有落在地上的玉佩時,腳步頓了頓。


    她走上前去,將周餘容的手交疊放好,又將玉佩塞在她的手心,這才出了屋子。


    “你怎麽在這兒?”薑蘅之看見門外廊下背對著她席地而坐的瀠洄,不由疑惑道:“你不是出去了?”


    瀠洄聽見她的聲音,脊背僵了僵,而後轉身,低著頭道:“我……我出去之後覺得無聊,便迴來了。”


    說話時聲音有些哽咽,雙手也不自覺的揪在了一起。


    薑蘅之就這麽看著她,聲音平靜的問道:“你都看見了?”


    瀠洄不敢看薑蘅之,隻低著頭站著。


    薑蘅之不發一言,抱著琴便往迴走。


    瀠洄抬眼隻見著瀠洄離去的背影,孤零零的一人,顯得越發冷了。


    她不由的喚住了薑蘅之:“您為何要這樣做?”


    薑蘅之迴頭,不期然的看見一雙通紅的眼睛,她想了想,問道:“瀠洄,你可知,槐南穀究竟是個什麽地方?”


    瀠洄愣了愣。


    槐南穀是什麽地方?


    她不知父母,沒有家人,自記事起便在槐南穀裏同前穀主和薑蘅之生活。


    傳言中遍地奇珍處處秘術的地方,在她眼中不過是個多了幾棵樹的山穀。有沒有什麽身懷絕技的世外高人,瀠洄不知道,可那會做菜的胡婆婆,愛侍弄花草的張爺爺,還有隻曉得舞刀弄劍的齊二愣子,都是她眼中最普通不過的人。


    也都是她的親人。


    薑蘅之見瀠洄沒有說話,嗤笑了一聲:“該不會覺得槐南穀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吧?”


    瀠洄見她神情不屑,心中不服氣,反問道:“難道不是嗎?穀主您忘了前穀主是怎麽對您的嗎?”


    薑蘅之聽她提到薑暮寒,麵上閃過一絲什麽,瀠洄還未看清,便隻看見她唇角邊浮出的譏笑,“瀠洄,世間的好壞都是相對的,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懂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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