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君、親、師,那可不是說說,他們從小受到的教育,成長時期的耳濡目染,都是‘君’在‘親’之前,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天地倫常,根深蒂固。


    在這樣的認知之下,有哪個宮人敢偷動皇帝的玉璽?怕是連這個想法,都不會在腦中產生。


    朱久炎心裏明白,既然別人不敢拿,拿走這三方玉璽的就隻有朱允炆本尊了!他這個建文皇帝沒了朝廷,這三方玉璽便是他逃出京城後的身份證明,也是他號令別人的最好憑證!


    有了這三方玉璽,即便朱允炆不在紫禁城裏,以後他也可以在任何地方發出讓天下人都無法質疑的皇帝詔旨,從而重新召集兵馬,聚集擁護他的官員,與湘王府再決雌雄!


    而湘王府沒了這三方最重要的玉璽,即便朱柏強勢登基,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不說其他人,反不反的問題,單單朝廷各部的運轉,都很難。沒玉璽,政令如何出南京?地方官府如何會認?


    這樣的話,打下南京又有什麽意義?不僅沒有得到預期的好處,還會成為天下人的目標。


    從眼下掌握的情況看,事情已經很清楚:有很大的可能,是朱允炆夫妻帶著朱文奎跑出南京城,乾清宮裏的三具焦屍,絕對不是他們!


    “他們到底是怎麽跑出去的!?”朱柏明顯也想到了朱允炆帶著玉璽逃出南京的後果,語氣十分焦灼。


    朱柏自問已經很小心了,讓朱久炎去應付諸王,自己領兵走定淮門直撲皇宮。從定淮門到包圍皇宮,頂多也就不到兩炷香的時間,朱允炆一家子怎麽反應這麽迅速,這麽悄無聲息地逃出皇宮了?


    而且,這期間朱允炆至少還得安排人到乾清宮四處放火,再加上尚寶司送來玉璽的時間,養尊處優的一家人出逃皇宮,用兩炷香的時間就可以完成嗎?


    朱柏怎麽也想不明白朱允炆是怎麽做到的,他覺得換自己來都不行。


    “父王!”


    就當朱柏正在費神思量想找出朱允炆的下落時,朱久炎打斷他的思緒,“現在還不是找朱允炆的時候,我們要按照最壞的打算,先做出針對性的動作!若真給朱允炆逃了出去,咱們就措手不及了。”


    “說得沒錯……如何預先準備?”朱柏微微一愕,隨即一下反應過來。朱久炎說得對,防範於未然,在如今的形勢下,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第一,防止城內效忠他的大臣逃出南京!”朱久炎用隻有父子兩人才能聽到的聲音說道:“第二步,馬上派兵,守住長江各渡口,堵住北上的通路。朱允炆已經殺了李景隆一家,北伐軍會往哪走,雖不一定,但眼下效忠朱允炆的兵馬中,唯有梅姑父部屬最多,降伏梅姑父才是我們的當務之急!”


    “嗯。你計劃的很周詳,就這麽辦。”朱柏並不想輕易放棄搜索朱允炆,“郭英已經投靠了我們,你十五叔(遼王)自然也會看清楚形勢倒戈過來。齊魯的鐵鉉、甘丨肅的宋晟、雲滇的沐晟手中都有兵馬,他們且素來忠於朝廷。朱允炆若想東山在起,最大的可能便是去投奔這三個地方。”


    “兒臣也是這麽想的。”朱久炎笑道,“朱允炆除了投靠梅姑父和鐵鉉,我們還得重點防備朱允炆溯江向西。四丨川的十二叔(蜀王)、雲滇的沐晟、甘肅的宋晟,先前都是支持朱允炆的,也是我們定鼎天下的阻礙。”


    “那就馬上將兵馬都散出去!”朱久炎話音一落,朱柏立刻出言讚同。隨即,他將馬進忠招唿進來,喊到跟前輕言數語,馬進忠一點頭,然後一以最快的速度去傳達命令。


    “靈珠子,這三具屍體咱們認不認?”安排好兵馬之後,朱柏又迴過頭對朱久炎問計。


    朱久炎咧嘴一笑:“當然認!不僅要認,我們還要風風光光地給他們一家發喪,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迴事!”


    “為什麽?如此還說什麽靖難,豈不是坐實了咱們是在謀反……”朱柏奇怪地問道,“眼下朱允炆逃出生天,咱們就這麽發喪,豈不冒失?萬一他從哪個地方冒了出來,咱們豈不是會鬧個大笑話?”


    朱久炎笑道,“父王,這可不是冒失,而是必須之舉!父王您想,此刻的三具屍體,若不是朱允炆一家,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自處?是登基自立呢?還是繼續搜尋朱允炆?再有,若哪天朱允炆從哪個角落冒了出來,號召天下兵馬起兵勤王,那我們難道去一個個去消滅他們嗎?還有我那一心想著皇位的四伯,到時肯定以所謂的大義名義站到朱允炆那邊!這樣一來,仗不就打不完了嗎!?”


    麵對朱久炎的一連串發問,朱柏沉默了,他一向率性,還沒有想到過這些上邊去。


    “所以呢……”朱久炎沿著自己思路繼續道,“給他們一家發喪,做成既成事實,才是最好的選擇!如此一來,等於向天下說明,朱允炆闔家死於自丨焚!即便他再在哪裏冒出來,我們也可以說此乃別有用心的奸人冒充!到時候真的也成了假的!沒有名分,又何以號令天下?”


    “這樣做也不是不可以,但還是有兩個漏洞……”朱柏沉吟道:“其一,他的麵貌沒變,有人會認出他;其二,他把三顆最重要的玉璽給帶了出去,憑這三方玉璽發出聖旨,咱們又如何反駁?”


    “除了那些重臣以及宮裏的近侍,認識皇帝的官員其實並不多。許多官員上朝,在殿內遠遠地朝拜,又不敢抬頭看,誰知道皇帝到底長什麽模樣!”


    朱久炎生怕父王猶豫,進一步勸道:“至於那三方玉璽,我們也可以宣告是假的!玉璽這東西,給點時間咱們還是能夠仿造出來的。退一萬步講,即便給人認出外麵的玉璽,也可以說是皇宮大亂的時候被貪婪的宮人偷盜而出,最後落到奸人手裏的!”


    從對著燈發誓年代走過來的朱久炎,對於矢口否認這一套不要太熟悉,反駁的理由張口就來。


    朱柏沉默不語,不過他已經聽明白了。


    說了這麽多,朱久炎的意思隻有一個:就是無論如何也不能承認朱允炆活著逃出了皇宮。


    畢竟,他是正兒八經的大明第二任皇帝,縱然湘王府打敗了他,也不能改變這個事實。


    若是不將他“死亡”的事情坐實,讓他繼續以皇帝身份號令天下,以法統上的天然優勢,仍會對湘王府造成莫大威脅。


    因此,要想清楚這個隱患,辦法隻有一個,就是讓他真的死亡。


    當然,這種死亡最好是肉丨體上的。


    可是在一時半會消滅不了他的肉體,那就讓他在名份上死亡,讓他喪失對朝廷、對官員、對天下臣民的影響!在輿論上讓人淡忘朱允炆的同時,在暗中派人全力搜尋不遲。


    這辦法雖然差強人意,但也是目前唯一可以選擇的。


    剛才他們在全力搜尋朱允炆未死的證據,是讓自己心裏知道;而此刻昭告朱允炆已死,則是說給天下人聽的!


    天下人信不信是一迴事,湘王府這邊必須全力堅定這個調子!坐實這個調子!


    這就是政治。政治這東西……有些確實不能見光。


    朱柏緩緩說道:“咱們不能背負弑君的罪名。”


    朱久炎冷然一笑:“父王,我軍進入京城的時候,皇帝自感羞愧難當,心中明白隻有他的一死,才算功德完滿,於國於民也才最為妥當,所以隻得闔家自丨焚!”


    “這樣就可以了嗎?”


    “還要暗中封鎖消息,禁止任何人談論朱允炆的下落,包括湘軍將士。同時,父王要在群臣麵前表現得哀傷不已,向剛才一樣,讓他們感動,讓得到他們的擁護。然後孩兒會在旁邊使人配合,到時父王親自為朱允炆發喪,並當著臣民的麵公告天下!”


    “你這小兔崽子越來越厲害了,這皇帝應該你來當。”朱柏拍著朱久炎的肩膀,欣慰地說道。


    朱久炎的諸多辦法,讓朱柏心中暗自驚歎,甚至有些佩服。盡管朱柏並不喜歡這些政治手段,但他也不得不承認,有些時候,朱久炎的深邃心思對湘王府,對大明天下都大有裨益。


    幹些陰暗的事,能減少連年兵災,又何樂而不為呢?


    “父王,皇位肯定是要您來坐啊,孩兒全力輔佐父王,父王可是要為孩兒開創一個太平盛世的呢!”


    曆史上多少父子因為皇位反目,別看現在他們父子倆感情深厚,但皇位這東西確實可以改變人心。


    李世民和李淵的父子感情不厚嗎?後來的李世民與李承乾的感情不厚?例子太多了,舉不勝舉……


    朱久炎現在確實沒有當皇帝的心思,為了避免繼續將這話題扯到自己身上,他馬上打岔:“父王,還有一件事,您要記在心裏,等會見大臣的時候,可得見機行事!”


    “什麽事?”


    “自然是您登基的事!”朱久炎一字一句鄭重說道。


    “登基?”朱柏聞言一怔。


    進京前朱柏確實已經做好了登基的心裏準備,打了這麽多的仗,好容易才取得奪取了南京,他自然不可能還讓朱允炆把著龍椅不讓。但眼下朱久炎讓他馬上登基,倒讓他有些猶豫。


    登基做皇帝,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影響太大,方方麵麵都要考慮清楚,做好萬全的準備。稍有差池,本已收複的湖廣、贛鄱、江浙等地,搞不好都會出現反複,要是這些地方再起戰火的話,他朱柏可就對不起大明,對不起父皇了!


    朱久炎明白朱柏的心思。眼下朱允炆不知所蹤,父王登基為帝,雖然可能出現一些反彈,但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起到穩定人心的作用。


    正所謂天無二日,國無二主,一旦朱柏在南京坐上龍椅,那麽即便朱允炆複出,天下的官員也得好好考慮一番:是繼續追隨舊主呢,還是跟隨在朱柏這位新天子身邊!


    當臣子,眼力見很重要!


    朱久炎相信,理智的大臣還不會支持朱允炆的,不說朱允炆製定的一係列糊塗政策,單說如今湘王府的實力,可不是紙麵上的擺設。


    憑四十萬大軍強大的戰力,再加上聞名天下的經濟實力,已經能夠橫掃天下了。


    沒有人會看不清楚形勢,而且除了野心家,誰又喜歡戰火?大明的野心家雖然有,但有實力的也野心家卻是不多。


    那些個塞王,不是慫,就是一心想關起門來過安穩日子。算來算去,隻有一個燕王府而已,其餘的諸如蜀王、白蓮教等……說實話,連入朱久炎眼的資格都沒有。


    而且從東廠這些日子匯集來的情報分析來看,包括京官在內的各地官員,還有士紳、官兵、百姓,其實大都在坐觀湘軍與建文朝廷相鬥。


    尤其是南京城裏的人,在新年的時候都鬧了一迴兒事,對朱允炆的怨念不是一般的大。現在大局已定,湘軍占領京城,奪了紫禁城,朱柏再正式宣告登基,麵南稱皇,大臣一跪一拜,君臣名分就算定下來了!


    既占據了名分,又具有了絕對實力,除了少數幾個連楹這樣的人,絕大多數文武都會看清形勢,站到湘王府這邊來。沒見以前力挺朱允炆的郭英都反了嗎?


    郭英的影響力就能在朝廷裏帶動一大部分人,遼王應該馬上就要有所動作了,再配合朱權以及蒙鑒的部隊,湘王府其實在遼東就有了一大塊地盤,一支強壯的邊塞兵馬。


    若有朝臣不識相,跳出來反對,也隻是白白送命而已,都不需要朱久炎出麵,那些眼巴巴想要表現的同僚,就會把這些少數派撕成碎片。


    “父王,您現在必須馬上登基,朱允炆若是逃出我們的包圍圈,則有很大可能過江去找梅姑父!我們雖然能封鎖長江一時,卻不能封鎖一世,時間一久,朱允炆怎麽都能找到辦法北上。父王現在若是用最快的速度登基,那大明就隻有您一個皇帝!


    梅姑父、鐵鉉他們再忠於朱允炆,可畢竟還是大明的臣子,他們若是不聽您的,便是大明的叛逆!有了這個掛礙在,兩淮、齊魯可傳檄而下!可要是時間拖得久了,一旦朱允炆過了江,那梅姑父和鐵鉉他們肯定會繼續擁護朱允炆。到時候父王即便登基,也避免不了戰火連綿,經年不絕了!


    如今我們雖然占領了京城,但畢竟在京城根基不穩。若讓梅姑父他們打出勤王的牌子,再以兩省之地為基礎繼續跟我們對抗,這天下,又要生出無窮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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