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道衍,燕王覺得有點累了,便歪在帥椅上微微眯了一會兒,也不知過了多久,等他醒來後,一睜眼,便發現朱高燧恭敬地站在堂下。


    燕王皺眉,轉頭瞧了身後的馬三保一眼。


    馬三保趕緊低聲解釋道:“三王子一直站在五十步外等待,沒有帶任何兵器,奴婢,奴婢看王爺累了這麽多天,想讓王爺多休息一會兒,也就沒有稟告。”


    燕王瞧著朱高燧那恭恭敬敬的神態,神色稍稍緩和了一些,朝下問道:“高燧,什麽事?”


    朱高燧趨步上前,於台階下抱拳道:“稟父王,紀綱和鄭勃迴來了。”


    “鄭勃也迴來?他暴露了?”燕王皺起了眉頭。鄭勃可是他埋在武昌十幾年的暗子,他的暴露不吝於一支軍隊的損失。


    朱高燧點了點頭,將紀綱的遭遇說了個清清楚楚,“紀綱在領鄭勃出來的時候,被朱久炎打得很淒慘,說是為一個商人顧濤報仇。現在紀綱都在床上養傷呢。”


    “朱久炎這小子的手段更加厲害了,利用俺的人,消滅了宋忠的幾萬人馬,好手段!敢打俺的人,好威勢!!燕來客棧雖然都被拔除了,但腦子裏的記憶可是抹不掉的。”燕王撫著胡須問道:“俺想詳細聽聽紀綱在武昌的見聞。”


    “他們所說的武昌,確實大大出乎孩兒的意料,武昌短短的時間裏就有了向荊州靠攏的趨勢,此刻已經是麥糧盈倉,民眾富足,上下軍民對湘王父子讚譽有加,皆願為湘王府效死,十幾萬湘軍裝備精良,不亞於燕軍,甚至更勝……”


    聽到不亞於燕軍的話,燕王臉上略略有些不悅,打斷朱高燧的話道:“紀綱才在武昌走了多久,就能做出這樣的結論?”


    朱高燧慌忙請罪:“兒臣沒有表達好……”


    燕王擺手道:“沒事,繼續說。”


    朱高燧連忙道:“兒臣是聽紀綱轉述的,說即便是在戰時,武昌城內也是摩肩接踵,連城門都不關閉,番商仍舊絡繹不絕,好像根本不怕一樣。還有湘王府搞出的凱旋儀式……他說實在太壯觀,太狂熱了……他還仔細留心了,說武昌家家戶戶都有餘糧,湘王府還發什麽戰爭補貼,倒給百姓們錢……沒有任何一個百姓不對湘王府豎起大拇指的……對了,紀綱發現了講武堂的秘密!”


    燕王雙眸瞬間瞪得好大。朱高燧趕緊從懷中取出扁木盒,呈給走下來的馬三保,“紀綱將這些都寫在這裏麵,請父王過目。”


    燕王從馬三保的手中接過,放在桌上,又問朱高燧道:“俺交代西廠辦的兩件事呢?”


    “湘王府有一套完整的防備體係,他們對治下管控的十分有力,想募集壯士為我們效力幾乎不可能,至於湘王炮,紀綱說需要時間,至少半年。”


    “看到他們弄迴有用情報迴來的份上,俺就不罰他們了,讓他們好好養傷。傷好之後,想辦法繼續用湘王炮的圖紙,但隻有三個月的時間!”燕王說完後就翻起了手中的情報。


    “是!”


    看完情報後,燕王心中的得意再也不見了,臉上也掛上了滿滿的憂慮之色。他的判斷沒有錯,朝廷已不足為慮,湘王府才是他最大的勁敵!不說軍隊戰力的原因,單說為整個武昌的百姓發放‘戰爭補貼’的財力,就讓他感到壓力深重,這以後可以拉起多少為其效死的兵馬?


    想到這裏他不敢再休息了,轉頭問馬三保道:“真定的俘虜可願歸降?”


    “劉燧、寧忠等十餘位將領願帶部下歸降我軍,高陽王已派人將他們另行看押;然顧成等數十人仍舊堅持不降。”


    “這些不降的可有出言辱罵俺?”燕王又追問道。


    “隻有幾個罵的,大多數人俱是垂頭喪氣的不吭聲。”


    “如此便好!”燕王開懷大笑。


    “父王能夠將他們收服?”朱高燧一臉的驚奇。馬三保眼中也是透著同樣的意思。


    “俺若是沒點手段,還能盯著天下嗎?你們跟俺來。”燕王大步向前,邊走邊說:“高燧你要明白人心。罵俺們的人,是昧於忠君之陋;而不語之人,卻隻是畏懼朝廷勢大。他們等人都是從各省征調而來,既非朱允炆的心腹,也非燕王府的政敵,他們跟俺做對不過是受了朝廷之令,不得不為而已!尤其是顧成這樣的開國老將,俺這先帝皇子,隻要給予他足夠的尊重,不愁他不助俺一臂之力!”


    說完後三人已經走到了俘虜營地,燕王在上萬人中瞬間找到了顧成的身影,他幾步走到老將顧成身後,親自解開繩索,用一種欣喜異常的語氣道:“顧老將軍,這難道不是父皇的在天之靈將您賜給俺的嗎?”


    顧成的身體微微抖動了一下,但仍舊低著頭歎息不語,燕王繼續曉以利害,“您是跟父皇一起開國的老將,自小看著俺長大,俺們才是一家人,當同心合力才是。”


    顧成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一臉激動地道:“老臣得見殿下,如見太祖,殿下既不相棄,老臣願效犬馬之勞!”


    燕王一把就將其扶起,哈哈大笑道:“俺就把守衛北平的重任托付與老將軍,世子高熾也一並托付。”


    這是燕王最後的收心暴擊,一下就把顧成感動的老淚縱橫,不能自己。


    朱高燧正在暗自感歎老爹手段太強,有些學不過來的時候。


    這邊說了半天話的燕王把著顧成的手臂走到了戰俘們的中間,顧成站在高處,對周圍的上萬降卒道:“本將已決意棄暗投明,跟隨燕王殿下一起靖難,清除朝廷奸佞,若有跟隨的,燕王殿下,必定予以重任。若是那些想離開的,殿下也答應本將任由你等去留,殿下的意思是盡量保全所有人的性命,想離開的不用有負擔,可當麵明說,殿下答應了發放盤纏、口糧。”


    燕王笑嗬嗬地點頭表示認可。


    有了老將顧成的勸降,哪裏會有離開的人?人都是從眾的,連那些罵過燕王的人,最後都在其餘被俘將領官的帶動下慢慢走到了顧成的身邊。


    見證了整個招降過程的朱高燧、馬三保,對於燕王的手段既佩服,又畏懼,他們不相信世間還有人能弄過燕王。


    皇位除燕王之外,當屬誰人?


    ……


    燕王以戰養兵,越戰越強,耿炳文軍團則是士氣低迷,一蹶不振,但耿炳文這個長興侯還是有兩把刷子的,一邊固守真定,一邊修奏表上奏朝廷,詳述戰敗前後經過情形,自請處分,同時給遼東總兵楊文、江陰侯吳高,以及平安的三路兵馬分別去了軍令,做出了一係列防備燕軍的部署。


    而燕王整編了顧成的兵馬後,兵力再次大漲,他不想給耿炳文任何喘息的機會,借助士氣,再次集合軍隊對真定城的北、東、西三門發起了進攻。


    ……


    真定城外。


    一條黑色的細線出現在北方的地平線上,而後逐漸變粗,接著就如海浪一般,翻湧而來。


    片刻之後,出現在視野之中的燕軍越來越多,旌旗遮天蔽日,煙塵滾滾,戰馬蕭蕭。


    終於來了!


    整個平原仿佛都被燕軍占領,視線所及之處,全是燕軍!


    一層一層的紅色海浪來到距離真定十裏遠的地方停頓,大軍之中旗號翻飛,燕軍騎兵在不同的旗號下分成數個部分,組成幾十道戰列,步軍則組合成一個一個方陣。


    在不同的陣形變幻組合中,除了燕軍移動的腳步聲,便隻有偶爾發出戰馬的嘶鳴。


    等陣勢布置完畢,城外隻餘獵獵的風聲掠過軍旗,十萬燕軍沉默、肅殺。


    燕王如此進軍意圖非常明顯,那就是示威,而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燕軍的陣勢震懾著城頭所有將士。


    這才叫真正的軍隊,這才是最頂級的指揮,燕王原來是這樣的厲害……可笑自己先前居然是那麽的輕視,難怪有先前的接連慘敗。


    耿炳文盔甲散亂,眼中血絲密布,他知道燕王的打算,但他對這種情況卻是毫無辦法。一陣冷風吹來,老將身子晃了兩晃,向後便倒。


    耿璿一步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父親,眼中不禁流出熱淚兩行:“父親!”


    這一聲唿喚把耿炳文從恍惚中驚醒,長歎一聲:“孩子怕不怕死?”


    耿璿沉聲道:“死有何懼?孩兒隻怕辜負皇上的重托,讓燕逆得逞!”


    “很好!不愧是我耿家的兒郎!此戰你來扶著為父,讓將士們能時刻看到我耿家父子,讓他們知道,我耿家父子與他們同在!”


    “是,父親。”


    耿璿在耿炳文的吩咐下,拿來了一套嶄新的侯爵朝服替耿炳文換上,而後更是將大櫜移到了最顯眼的城樓正中,扶著耿炳文站到了下麵,讓所有人都能看個清清楚楚。


    耿家父子擺出了與城共存亡的架勢,真定城內的將士受他們所激,恐懼終於被壓了下來,勇氣也再次出現。


    大戰再度開始,硝煙彌漫,殺聲震天。


    襄陽炮和洪武大炮不斷轟鳴,箭矢、石彈、炮彈在天空中來迴交替,落入雙方的人海。


    雙方的二十餘萬人在真定城進行生死廝殺,人馬洶湧,如海潮翻騰。


    “燕山中護衛,隨本王出擊!”城下,高陽王朱高煦集中了燕軍最精銳的部隊!


    上萬披著赤紅重甲,頭盔將整個臉部都遮住的燕軍將士。當聽到朱高煦的命令之後,眼中立刻露出了嗜血的神色,他們便是燕王攻城的殺手鐧!


    燕軍最勇猛的戰將,帶領最厲害的燕軍士卒,燕王這次勢破真定城!


    朱高煦舉起了手中戰刀,高聲道:“奪城!”將手中的戰刀往前一引,上萬燕軍霎時以排山倒海之勢向著真定城席卷而去。


    燕山中護衛的每一名戰士都是十幾萬燕軍中選出來的高大健壯之士,身高手長的他們跑起來叫一個飛快,幾息之間就來到了雲梯下麵。


    朱高煦口銜戰刀,大步流星,攀上雲梯。


    數萬燕軍緊跟著朱高煦,如影隨形。


    “起!”伴隨著朱高煦一聲大喝,藏在雲梯下的數十名輔兵開始奮力轉動絞盤,雲梯的上半部分便帶著朱高煦和十幾名燕軍向升起。


    有了朱高煦的帶頭,其餘燕軍口銜戰刀,有樣學樣,坐著雲梯與朱高煦一同攀升。


    城頭上的耿炳文意識到了危險,立刻命令弓箭手就將攻擊目標轉向了朱高煦這邊。


    霎那之間,密集的箭矢就跟豪雨似的傾泄到了蟻附在雲梯上的燕軍身上。


    可惜,燕山中護衛的將士,他們有最頂級的戰鬥意識,身上也都穿著最好的戰甲,箭矢不是被他們躲掉,就是被他們利用身上的盔甲給擋了下來,他們像是激流中的磐石,巋然不動。


    領軍的朱高煦更是理都不理,雙眼死死地盯著白眉白須的耿炳文,偶爾有箭矢射向他的麵門,他才會微微側一下腦袋,任由箭矢從他耳畔掠過。


    絞盤轉動的嘎吱聲中,雲梯終於升過了城頭!在朱高煦的暴喝聲中,一齊向著真定城頭重重砸下。


    “轟!”


    “轟!”


    “轟……”


    幾百架架雲梯幾乎是同時砸在真定城上。


    下一刻,蟻附在雲梯上的朱高煦,便直接從雲梯上縱身跳落到了真定城頭,他的身後源源不斷地落下無數的燕軍。


    燕軍已經殺上了城頭,附近的官軍弓箭手紛紛朝著兩邊遁逃,幾乎同時,後麵的官軍重步兵也已經衝殺了過來。


    雙方接觸,朱高煦狂笑一聲,戰刀橫掃而出。戰刀空中劃過一道靚麗的弧線,“砰……”的一聲巨響,刀與一名衝過來的百戶來了一個親密的接觸,那無堅不摧的力量,直接壓著百戶的身體,刀刃破開了他的肚子,那股力量絲毫沒有因此而有所減弱,繼續劈砍了下去,後邊一名躲閃不及的士兵也是慘死當場。


    一刀之下,二人俱死!


    電光石火之間,朱高煦的戰刀又唿嘯著從幾名官軍士兵的腰間橫斬而過,頃刻間數名官軍腰斬當場。


    然而,更多的官軍蜂擁而至。


    朱高煦的嘴角霎時綻起猙獰的殺機,反手奪過一枝長槍,大開大闔間將幾名衝殺過來的官軍掃得往後倒飛而出,然後一槍照著藏身在床弩後調整角度的官軍千戶猛刺下去,鋒利的長槍輕易刺穿了堅固的弩床,隻聽“噗”的一聲脆響,藏身床弩後的千戶根本還沒反應過來發箭就已經被朱高煦釘死在地!


    隻聽那利刃剖開體腔的聲音,朱高煦就知道藏身車後的千戶已經完了。


    朱高煦神情冷漠地拔出滴血的長槍,又順勢屈膝,一聲暴喝,沉肩衝撞,幾名偷襲過來的官軍頃刻間就被朱高煦狂暴地撞翻在地,然後抬腳踏落,那千戶的慘叫聲戛然而止……


    兩米多的巨人,如此兇殘的手段,如此狂暴的攻擊,麵對朱高煦的威勢,在他周圍的官軍哪裏還敢反擊?全嚇得高舉起盾牌後退了數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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