憐星踏著輕碎的腳步,快步向朱久炎走來,她的小侍女杏兒沒有跟著出來。


    朱久炎很是高興地道:“姐姐,父王同意我帶你一起去京城了,現在讓我喊你鳳翔宮一起用膳呢。”


    聽到一起去鳳翔宮用膳,憐星顯得有些緊張,她伸出修長白皙的左手,遞給朱久炎兩封信件:“小鬼頭,我做好了,給你。”


    “嘿嘿,我看看。”


    朱久炎拿起兩封信件仔細對照了一下,單從字體上來說根本看不出,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憐星狠狠橫他一眼,哼道:“你放心,就算是幾個書法大家一起來鑒定也看不出來。”


    “我沒擔心那個。姐姐,娘人很好的,你別想太多,我們現在就去吧,讓他們等就不好了。”


    朱久炎看出憐星的忐忑,根本不給她猶豫了機會,直接拉起她的手往鳳翔宮走了。


    不得不說,憐星剛才心中有些七上八下、忐忑不安,畢竟是第一次跟王妃用膳,她跟王妃雖然也接觸過一次,但那隻是禮貌上的寒暄,並不知道王妃對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態度,嫌不嫌棄她的出身。


    從朱久炎的行動中她獲得了幾分鼓勵,她微笑著低下了頭,屏了下唿吸,恢複了恬淡安靜之色,靜靜地讓朱久炎拉著往前走去。


    …………………………………………


    鳳翔宮後殿裏,湘王朱柏已經先到了,他正陪著王妃在一張書案上欣賞剛才的畫作。


    未多時,馬進忠小心翼翼地出現在殿外,叩拜道:“啟稟王爺、王妃,世子殿下帶著憐星姑娘已經到了宮外,等候王爺召見。”


    朱柏對王妃道:“這小猴子來的好快,婉兒,咱們也出去吧。”


    王妃含笑點頭道:“聽您說了憐星的身世,我也覺得這孩子挺無辜的,往後我要對她好點。”


    ……………………………………………


    鳳翔宮的左偏殿內,朱久炎笑嘻嘻地朝父母拱了拱手,憐星神情則有些清冷,先朝主座上的朱柏夫婦盈盈跪拜,才拘謹地說道:“憐星見過湘王,見過王妃娘娘。”


    朱柏笑著命人賜座,並讓朱久炎快拉她上桌用膳。


    “憐星,本王好幾年都沒有跟你說過話,你……不會怪本王吧?”


    憐星心中泛起複雜的漣漪。


    她對朱柏是心存感激的,但……她已經好幾年沒有在朱柏這個叔叔的身上感受過親情的關懷了,上次湘王這麽跟她說話,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憐星對王爺從來都是感激的。”


    憐星垂瞼輕柔地迴道。


    朱柏看著她,沉默片刻,輕笑道:“你還是那麽外柔內剛的,和以前一樣,……也和你母親一樣。”


    憐星表情愈加清冷了,也不知是怨恨還是心酸,她低聲道:“憐星沒有母親,……也不知道她什麽樣。”


    憐星說得很是輕描淡寫,但是王妃卻是聽得一陣傷心,對憐星的不幸出身暗暗憐惜。


    畢竟上一代的過錯,不應該傳遞到一個孩子身上,


    “唉,真是苦命的孩子啊。”王妃想起丈夫剛才對她說的事,不由感慨地歎了口氣。


    瞧著著母性泛濫的王妃,朱柏心裏也不是滋味,他有些尷尬地偏過頭去。


    他很清楚憐星的意思,到現在她連個姓氏都沒有。對皇室她是有怨恨的,她有個膽小懦弱的父親,而她的母親也為了自己的名聲而放棄了她。


    朱柏無法挽迴什麽,也不屑解釋什麽,他是尊貴的皇子,骨子裏是非常驕傲的。


    本來氣氛好好的家宴,給這兩個人聊的很是尷尬。


    於是朱久炎轉移了話題,開始緩解氣氛,他又開始長個了,自己在曾夫子那裏又讀了什麽書等等。這個家宴在朱久炎心裏很重要,他不想憐星跟父母鬧出什麽不愉快,一起去京城的事還要母親點頭呢。


    王妃見此,心中感覺也有些好笑,招招手輕聲說道:“憐星,你別跟靈珠子那猴子坐一起,快坐我身邊來。”


    王妃顯然知道憐星右手的問題,特意牽著她的左手。


    “……是。”


    憐星低了低頭,咬著嘴唇,心中忐忑地走向王妃,輕輕坐到了她的下手。


    事實證明,憐星猜錯了,王妃並沒有為難她,詢問了憐星許多問題,反而讓她放鬆了下來。


    王妃的侍女芸兒也非常有眼色的,趕忙安排倒來了四杯茶,恭恭敬敬地將茶水分到四人手中。


    唿。


    看得出來,娘對憐星還是頗有好感的,朱久炎心中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


    他飛快地給父母的碗中一人夾了一筷子菜,笑道:“典膳所這膳食做的越來越好吃了,爹、娘你們快嚐嚐。”


    朱柏笑而不語,點了點頭,代表家宴正式開始。


    看著這一家子圍著桌子在那用膳,王妃的貼身侍女芸兒頗為感動,手腳也更加殷勤,畢竟她是從小伺候王妃的,這位溫柔的女子,每次見到王爺都是那麽開心,那麽的柔情萬種。


    雖然王爺喜歡修道,老是服氣辟穀,但王爺對王妃的感情也是很深,夫妻之間一直是那麽的和睦。


    其實芸兒有時候也覺得王爺喜歡修道也沒什麽不好的,起碼他的心思不會放在女人身上,不會向其他親王一樣,後宮滿是粉黛。


    “王爺,您多吃些,不能老是辟穀。憐星,靈珠子,你倆也多吃些……”


    “娘,您照顧好父王吧,在您這兒,孩兒還會講什麽客氣不成?父王,娘說的是……您還是練武之人,哪能不吃肉呢?這塊鹿肉給您。”


    “……”朱柏望著碗裏堆起幾層樓那麽高的食物,有些無語。


    “嗯……(憐星含笑低頭,細細咀嚼)”


    “……嘁!再來一碗!”


    和和美美地吃完晚膳,一家人轉移到了內殿的寢宮,侍女芸兒早已命人準備好了漱口水和茶點,逐一奉上之後,識趣地屏退了所有宮人。


    因為她知道,接下來的時間,王妃隻想和家人共度。


    母愛泛濫的王妃絮絮叨叨的拉著憐星,說了很多的體己話,仿佛要把以前,外加這輩子往後的話,一次性說完一般,沒完沒了。


    朱久炎以為原本喜歡安靜的憐星,對於王妃的嘮叨,應該是哭笑不得的,但沒想到,她看上去很是享受。


    王妃真的是個非常好的女人,憐星應該也是感覺到了這一點,這就是說不清的那種魅力,可能就是憐星自己腦海中想象的母愛。


    上輩子,朱久炎的母親是個非常忙碌的教師,根本沒時間陪她多說話。


    他也不由自主的打開了話匣子,滿嘴跑起了火車,把後世聽到的段子,融入荊州城裏的趣聞,添油加醋地講了出來。


    憐星也是不失時機地附和著。


    殿內氣氛非常融洽,而且開始慢慢變得溫馨起來。


    朱柏陪坐在那也不覺得無聊,看著他們三個天南地北,東扯西拉,扯了一個多時辰,他也陪坐了一個時辰。


    直到三個人都聊累了,王妃提出去花園裏散步消消食,朱久炎才發現陪坐在椅子上的朱柏。


    朱久炎尷尬地摸了摸鼻子,聊得太嗨,好像忘了這個不靠譜的爹,憐星也發現了,她低著頭,很不好意思。


    王妃這時卻冷不丁地冒出一句:“你們別不好意思,王爺估計都入定了呢,他功課沒做完,是不會起來的。我們別打擾他了,走吧。”


    “……”朱久炎聞言愣了愣,詫異地望了眼朱柏,發現他果真有一種發飄的感覺,像是身體在微微晃動,又好像沒動;眼睛微閉,唿吸吐納均勻,坐在椅子上,靜止如同磐石屹立。


    “……”


    憐星也目不轉睛地盯著朱柏,她看上去很好奇,還從來沒有看見過聊天能把人聊人定了的。


    哇靠,果真是時刻不忘你的修仙大道啊!


    “厲害!厲害!”朱久炎小小地譏諷了一句,隨即眼神有些希冀地問道:“娘,父王的武藝那麽厲害,是不是跟這打坐入定有很大關係啊?”


    王妃沒好氣地撇了撇嘴:“修道跟練武有什麽聯係?練武練的是身體,你父王自己都說修道是為了求仙。”


    說到這裏,她臉上浮現也警惕的神色,對朱久炎正色說道:“你可千萬不能學你父王信什麽道,咱家有一個就夠了,你要學那個,為娘可受不了了。”


    “娘,您就放心好了,孩兒隻對父王的武藝有興趣,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才沒什麽興趣。”


    王妃額首點頭,突然說道:“你想練武?”


    朱久炎隻好順著王妃的話答道:“是的,我孩兒其實一直在鍛煉身體,偶爾也讓李天佑教導基礎武藝。以前讀書人至少要學六藝,孩兒既是皇族,自然更需勤學苦練。”


    王妃讚許地摸了摸他的腦袋,她的臉上浮現了一絲頑皮的笑意,指了指入定的朱柏偷笑道:“等你們從京城迴來,娘想辦法讓你父王親自教教你,嘻嘻,到時候你可要跟娘配合好哦。”


    朱久炎一聽,頓時來了精神,連連點頭:“好的,好的,絕對配合得天衣無縫。”


    憐星微笑著眼望著呈現在眼前的闔家美滿的一幕,心裏不由浮上一絲幽幽的失落。


    就在這時,忽然朱久炎的小手很是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心,輕聲說了句:“姐姐,娘在前麵等我們呢。”


    憐星失落的心情頓時不翼而飛了,恢複了之前的從容。她心情一好,反手握緊朱久炎,帶著他快步追了上去。


    闔家歡樂、良辰美景,大概便是如此罷。


    ……


    孔敏他們的審訊異常快速、有效,連夜就將秦三和吳剛的口供弄得完美無缺,線索全部指向楚王府左長史盧清遠。


    地方官府的孔敏、衛所係統的指揮僉事謝正賢連同湘王長史府,把同一份《湘王世子被行刺案》的案卷給各自的上級呈上了公文、發出了稟帖。


    當然,這三方人馬在朱久炎的授意下,把孔敏、謝正賢、劉之榮功勞誇大的同時,也將楚王府長史盧清遠一直以來利用秦三收刮民脂民膏的惡行大書特書。


    數日後湖廣布政使司、都指揮使司連同宗人府派了一位左參政、一位鎮撫、兩名百戶到荊州把一幹人犯都提走了(秦氏沒關在湘王審理所,不在案卷之上)。


    布政使司下令,江陵縣令劉之榮暫代荊州同知王勵之職,其他人等,待將詳情稟報朝廷之後再行升賞。


    劉之榮這個帶路縣令當場就快樂得暈了過去,往後看到朱久炎都有看再生父母的感覺,隻要是關係湘王世子的事,哪怕隻是稍微沾點邊的,他都要親力親為。


    七品到五品中間有四個台階,雖然他現在隻是暫代同知,但按照這個形勢來看,湘王世子被刺案結束後,連升三級是跑不了的。


    從荊州到京城,路程橫跨數省,用五百裏快報一來一迴也得小半個月,還不包括朝廷對案情的討論,各方勢力的扯皮,畢竟牽扯到了楚王,這一定是要皇帝親自拿主意的。


    朱久炎估計,如果不出意外,這麽大的事情一定要他這個苦主到了京城,才能下個定論的。


    他一點都不著急,靜靜的等待著消息,先讓朝廷裏扯會皮再說,京城他是一定要去的,不過那也是要老朱過生日的時候。


    ……………………………………


    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過了個把月。


    這一個月來秦三殘留在荊州的黑惡勢力被孔敏和謝正賢一一拔出,秦三的案子在百姓口中已經冷淡了下來,最近荊州城裏流傳起了新的話題。


    城外的柳林州渡口一直在大興土木,並且越發繁華起來,已經有了趕超荊州衛城的架勢,稅卡能吏周季陶也就進入了大家的視野當中。


    這條新聞迅速占據荊州城頭條,而周季陶這個人,也成了府衙裏的風雲人物。


    李永是何許人沒人知道,但閱江樓高海可不同,這是湘王府高公公高二寶的心腹。


    高二寶的生意在荊州涉及各行各業,在商賈圈中還是名氣很大的,另外高二寶以往經營也一直是在幕後,沒有這麽高調的時候,今天居然如此高調的發了這麽多請柬?


    周季陶聯合高海一起發的請帖,這肯定是有人授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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