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早上六點,鬧鍾準時響起。

    趙震劍關掉鬧鍾又眯了兩分鍾才開始起床。

    洗臉、刷牙。

    把大褲衩一脫,撿起地上一套看不出原來顏色的工作服套上。

    帥小夥立馬成了叫花子。

    別誤會。

    唐北風不是職業叫花子。

    雖然職業叫花子其實比唐北風從事的行業要賺錢的多。

    不過堂堂七尺男兒行得正坐得端,怎麽可能去幹那種不要尊嚴的事情。

    唐北風從事的是正當行業,而且帶有公益環保性質。他花錢購買人們當垃圾扔掉的東西,避免這些東西被人為焚燒造成空氣汙染和土地汙染。使一些沒了用處的東西進行二次迴收利用,減少新的開源。

    可以理解為,環保行業。

    也可以說是物資迴收利用的新時代先鋒。

    當然,說是收破爛的其實也沒錯。

    人家都是這麽叫他的。

    至於為什麽要穿一套沾滿油汙灰塵的衣服麽。

    原因很簡單。

    反正衣服都要髒的,那讓它一直髒下去不是不用洗了。

    “命運總是顛沛流離、命運總是曲折離奇、命運總是恐嚇著你做人沒趣味...”

    換上工作服的唐北風哼著歌鎖上了門。

    他轉過身走到一輛半舊不新的藍色農用三輪車前。

    卓立牌,產自山西永濟。

    新車要六千塊。

    這是唐北風在半年前來靈寶時接手他小姨家王冬菊的舊車。

    一千八百塊。

    賒賬。

    唐北風就是開著這輛賒來的舊車,拿著她小姨借給他的一百塊錢開始拯救地球的。

    老款的卓力三輪車沒有電打火。

    手動搖把人工驅動啟動器。

    這玩意,對於很多城裏人非常陌生。

    不過唐北風從小長在農村,對這種啟動方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插進搖把,扣動減壓。

    “騰騰騰...”

    甩了兩圈搖把,十五匹的三輪車被發動了。

    踩離合、掛擋、踩油門。

    三輪車發出特有的突突聲咆哮著衝了出去。

    “噔噔噔...”

    唐北風開著三輪車車奔走在函穀關鎮的鄉間公路上。

    到了一個不知名的村子後,他減速將車開進了村子裏。

    “騰騰騰...”

    農村的早上,除了蟲鳥啼鳴外很是安靜。

    三輪車發動機的聲音在這個時候顯得特別吵鬧。

    唐北風找了一個空地停下車,開始了一天的吆喝。

    “收破爛了、收破爛了。”

    早上六點半,正是人們吃早飯的時間。

    不少人端著碗或蹲或坐在門口。

    有人聽到唐北風的吆喝就朝他喊道。

    “收破爛的,來我家看看有什麽要的你都收攏去。”

    唐北風露出一個笑臉。

    開張大吉。

    喊住唐北風的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手裏端著碗,拿著一塊自家烙的燒餅。

    招唿了唐北風後,中年人領著路順口道。

    “吃飯了沒有,沒吃的話先去屋裏吃點?”

    唐北風連忙道。

    “剛在鎮上吃過了。”

    中年人不再客套,在前麵帶著路往自己家走去。

    靈寶,屬於黃土高原地帶。

    除了近代的新房外,不少農村人還住在過去的窯洞中。

    中年人的家,正是在靈寶最常見的窯洞。

    黃色的土地黃色的牆,黃色木門黃色的窗。

    看上去似乎很貧窮。

    所以院子裏停的那一輛最新款路虎就特別顯眼。

    對此,唐北風已經見怪不怪。

    靈寶是中國第二大黃金生產地。

    由於曆史上一些原因,靈寶這地當年有許多金礦都是承包給個人開采的。

    八十年代,十萬塊錢就可以包下一座可以日采萬金的礦坑。

    ‘黃金之城’就是靈寶的第二個稱唿。

    在這裏。

    沒準走過的山過的川下麵都蘊藏著黃金。

    沒準一個不起眼的老頭可能就是什麽礦主什麽的。

    這就是靈寶。

    進了院子後,中年人指著院子角落朝唐北風示意道。

    “就是這些東西,你看啥要的都給我收拾去就行。”

    兩條900輪胎,各種廢紙箱扔的到處都是,還有一些帶著鏽跡的廢鐵在院子裏飽經風霜。

    看上去很髒,很亂。

    不過唐北風的眼睛卻亮了一下。

    這些,可都是錢啊。

    貪婪、欲望,在很多時候都是貶義詞。

    但誰都不能否認,這些貶義詞正是驅使人類努力的原始動力。

    利潤刺激下,唐北風麻利幹起了活。

    兩個900子午胎、幾捆廢舊紙板、三袋子各種廢鐵和一些其他破爛。

    一番忙碌後,院裏堆著的廢品都被整到了一起。

    唐北風站起身。

    他從兜裏拿出一包兩塊五的紅旗渠抽一根遞給中年人說道。

    “老板。都整好了,你看還有沒有其他要賣的。”

    “屋裏還有一些舊書舊報紙什麽的,你要不要。”

    中年人接過煙,說道。

    “要。都要。你看看屋裏有啥不要的,都拿出來,省的擱屋裏占地方。”

    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

    中年人不答,轉過身往窯洞裏走去。

    沒過多久,他手裏拿著兩個蛇皮袋又走了出來。

    一袋是中年人說的舊書報紙。

    另一袋的東西讓唐北風眼睛差點沒掉地上。

    一個沾滿灰塵的壺狀物件,幾個球磨機裏麵那種被磨到形態不一的球磨石。

    但這不是重點。

    “不是你說,這些廢鐵扔屋裏我都忘了,擱那占地,你都拿去吧。”

    中年人將手裏的東西往地上一扔開口說道。

    我滴個個乖乖。

    今天賺大了。

    任何行業,都有著行業的專業知識。

    唐北風就是收廢品這個行業裏很有專業素養的新時代從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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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能夠識別十八種塑料、十六種有色金屬。

    所以唐北風在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壺狀的玩意到底是什麽東西。

    不是中年人說的廢鐵。

    是銅。

    那帶著一層灰色的表麵,明顯是銅氧化後的鏽跡。

    而且不是黃雜銅。

    黃銅的雜質多,無法產生這種均勻密布的綠色銅鏽。

    這說明,絕對是一號紅銅。

    最次,也是紅銅。

    廢鐵的到站出售價格是五毛五一斤,紅銅的價格最低也是三十三一斤。

    如果存起來論百斤等一些外地人上門收,價格還能比廢品站再高上一些。

    一百斤。

    可以賣三千五百塊。

    廢鐵的價格收廢銅,那...至少是六十倍利潤。

    唐北風出生在1986年。

    十四歲的時候因為家貧而輟學。

    如今十八歲的唐北風已經在社會大學深造了四年。

    這貨好的沒有學會多少,做小生意的歪門邪道那是樣樣精通。

    他心裏很激動。

    不過臉上卻鎮定的一逼。

    中年人語落,唐北風不動聲色道。

    “老板,沒有其他東西了吧。”

    中年人掃視了一下院子,眉頭稍微皺了下。

    他指著院子的西南方向的角落道。

    “那些酒瓶你不要啊。”

    收破爛的,哪有不要酒瓶的道理。

    生意不好的時候,唐北風甚至連垃圾堆裏扔的白酒瓶都會去撿。

    一個能賣一毛錢。

    撿上幾十百十個一天油錢不就有了。

    何況中年人家裏的酒瓶子可都是啤酒瓶。

    整整齊齊堆了一米多高,三米多長的樣子。

    起碼有五百個。

    如果拿到鎮上的廢品站出售,一個可以賣兩毛五左右。

    收購價則一般在八分左右。

    三倍利潤。

    五百個。

    至少八十塊利潤。

    這些錢,比的上唐北風以前在廠裏打工兩天了。

    不過,唐北風卻沒有直接開口。

    他露出為難之色道。

    “這個,拉著不方便,乒乒乓乓迴去,基本都碎個差不多了......”

    “不要錢給你,就當幫我扔垃圾了。我下個月要蓋房子,想騰騰地方。”

    不要錢...啊!

    唐北風掃了一眼窯洞外麵放著的紅磚水泥。

    眉毛揚了揚。

    中年人家裏挺著一輛路虎,明顯是不差錢的主。

    這種人賣廢品,常常不是在乎那幾個錢。

    門口不遠處整整齊齊碼著的新磚塊和泥沙水泥,不是瞎子誰都能看見。

    明顯是要蓋新房子了。

    這個時候的廢品,當然是最不值錢的時候。

    最不值錢的,就像現在的一文不值。

    搞價把價格都給搞沒了,那再不要就有點過分了。

    唐北風接過中年人的話道。

    “叔,你都開口了,我哪能不拉,一會都給你裝上。你放心吧。”

    中年人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

    他從兜裏掏出一包煙,順手給唐北風丟了一根。

    呦嘿。

    中華啊。

    唐北風把煙往嘴上一叼,趕緊掏出打火機幫中年人先點上。

    做完這些,他才就著火騰雲駕霧起來。

    口感果然很好。

    沒有什麽劣質煙草的苦味道。

    唐北風很是享受。

    香精味道和純真的煙草味可是要比他另外一個兜裏那十塊錢的煙好抽多了。

    騰雲駕霧中,中年人似乎隨口問道。

    “廢鐵多少錢一斤。”

    唐北風答。

    “收別人四毛,叔你這呢,我就給你五毛。一斤找個五分錢。”

    中年人有些意外,他疑惑道。

    “廢鐵漲價了?”

    “漲個屁,還是那個價。不過我看叔你家應該是有碾子吧,以後碾子上有廢鐵退下來,都賣我咋樣。我都給你最高價。”

    唐北風的話說完,中年人一樂。

    他笑著問。

    “你怎麽知道我家有碾子的?”

    唐北風露出一個毫不掩飾的狡猾表情道。

    “剛那幾個球不都是球磨機上的麽,我以前見過。能有球磨機,肯定還有大碾子吧!”

    “哈哈...”

    中年人笑出了聲。

    人的皮像是很重要的。

    唐北風這貨賣相還算不錯。

    十八歲的眼睛,幹淨而又純粹。

    刀削般的五官線條分明。

    鼻梁高挺、皮膚白皙。

    睫毛很長向上微翹。

    還帶有幾分青澀的臉很難讓人產生惡感。

    而現在,那張明顯還很稚嫩的臉上卻充滿了狡詐味道。

    不過,也正是那毫不掩飾的狡詐讓中年人笑出了聲。

    片刻後,中年人笑聲頓了頓說道。

    “你這娃還挺有眼力的嘛。嗯,那些球都是我碾子上球磨機退下來的。”

    唐北風眼睛一亮,他連忙道。

    “那您以後碾子上退下來的廢鐵都賣我唄。”

    “哈哈...”

    中年又笑了。

    這一次,唐北風臉上的奸詐沒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諂媚。

    那表情變換的速度落在一個中年人眼裏想不笑都不行。

    唐北風也跟著一起傻笑著。

    不過他沒閑著。

    在中年人的笑聲中,唐北風再次掏出自己兩塊五的紅旗渠撈了一根給中年人。

    嘎...

    笑聲戛然而止。

    中年人臉上不由自主抽搐了幾下。

    以他的身家平時怎麽可能抽兩塊五這種爛煙草。

    那破煙的味道抽上一口就令人欲嘔。

    但人給的,他又不好不抽。

    那是對人的不尊重。

    中年人無奈。

    他隻能用手擋起唐北風又點起的火把煙接上。

    “啪嘰...”

    中年人抽了口煙,一張臉都快皺巴到一起了。

    口感實在是差的不能再差。

    不過中年人沒發現,他一開始對唐北風的那種本能戒備意識沒有了。

    中年人抽了兩口煙後在唐北風的諂笑中開口道。

    “你這娃還算厚道,留個電話,以後我碾子上退下來碾子給你電話。”

    厚道?

    要是厚道才見鬼呢。

    無商不奸。

    像唐北風這種小生意人跟厚道那是連邊都沾不上。

    厚道的話,也就不用做小生意了。

    唐北風在進門之前就看到了門口的紅磚和沙子,這貨一早就猜到了人家要蓋房子。

    一談到酒瓶子就支支吾吾說廢話,那是想趁機壓價格的。

    這種家夥,心都是黑的。

    哪裏來的厚道。

    至於廢鐵,靈寶地區收破爛從業者主要收的貨源就是廢鐵。

    這裏遍地礦山和冶煉加工作坊。

    每一年退下來的廢鐵多到無法統計。

    量大,質量好。

    所以一來二來廢鐵價格基本就成了透明的。

    四毛那就基本上都是四毛。

    五毛,沒人會給出這個價格。

    減去油錢車損成本什麽的,就真跟唐北風說的那樣,一斤隻有五分錢利潤。

    一天幾十公裏來迴跑,要真五分錢一斤利潤,幾百斤根本賺不了什麽錢。

    沒人會做不掙錢的買賣。

    唐北風這種天生的奸商更不會做不賺錢的生意。

    在他看到那幾個球磨機的時候早就想好了。

    一斤就算多一毛錢,那三袋子廢鐵也多賺不了幾個錢。

    所以這貨給人五毛錢一斤完全是一種套路。

    就像一家超市的雞蛋,比某超市低。

    那很多家庭主婦都會下意識的認為這家超市所有東西價格都比較便宜。

    他給人五毛一斤,那中年人下意識就會覺得他收貨價格實在。

    有什麽好處?

    好處多了去了。

    那等於他砍其他東西價格的時候基本不會遇到任何還價。

    遠一點,沒準從此多一個長期大客戶。

    現在,唐北風的目的達到了。

    雖然中年人沒有說帶唐北風到碾子上,但起碼留了一個可能。

    隻要有了電話,那以後就可能有機會。

    不過,唐北風沒有說自己的電話。

    他裝作很不好意思道。

    “我這前兩天才辦的號碼,還沒記住,你的號碼多少,我打一下保存住。”

    “1311****111。”

    “誰在唿喚...”

    唐北風撥出了中年的號碼,然後響起一陣鈴聲。

    他掛斷電話後,自報家名道。

    “我叫唐北風,叔你叫我小唐或者北風都行。嗯,就是打麻將那個北風,我爹以前打麻將摸了個北風,就順便給我取了這個名字。”

    “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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