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出於哪方麵原因,宋長峰出現在張紫妍豪宅,單單這一件,已經非常不尋常。

    寧歸晚看過報紙,便知大事不妙,正要去找譚溪,剛出辦公室的門,便從任小菲口中得知,譚溪跟宋長峰在總經辦吵架了。

    等寧歸晚趕到總經辦,總經辦除了一眾秘書,隻剩宋長峰坐在椅子上,大班桌前散落幾張碎報紙,一看就知是誰在暴怒中撕碎的,除此之外,倒沒什麽不同。

    宋長峰臉上的神情,複雜也奇怪,像是事情敗露的頹喪,又似塵埃落定的寬鬆,沉沉垂眼,眉頭微皺。

    聽見腳步聲,抬頭,瞧見是寧歸晚,牽嘴角笑了一下,“讓你失望了。”頓了頓,又道:“或許還給你添了些麻煩。”

    寧歸晚撿起那幾張碎報紙,拚出來上麵一張監控圖片,圖片裏,宋長峰抱著張紫妍,低著頭,似乎在看著她,又似乎在跟她說話,張紫妍垂下來的手明顯橫著一道割痕,傷痕之上紮著根布條一樣的東西,紮得有些歪,顯然是倉促間的傑作,即便這樣,地上還是蔓延了一路的血跡。

    雖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當時的心急如焚。

    寧歸晚認識宋長峰快五年,對他多少是了解的,他不是那種會為美色所迷的人,可事到如今,她的了解,已經做不得數。

    想說什麽,但最終,她什麽也沒說,隻是問他:“溪姐去找張紫妍了?”

    宋長峰點了點頭。

    張紫妍這會兒,還沒出院。

    譚溪雖然跟宋長峰吵了,卻也沒吵幾句,甚至發泄怒氣也隻是撕了張報紙,寧歸晚倒不怕她一時衝動對張紫妍做什麽,但還是擔心她。

    獨自驅車去了張紫妍所在的醫院,等來一趟電梯,卻恰好譚溪從裏麵衝出來。

    譚溪眼睛睜得大大的,卻像是不能聚焦,臉上尤見淚痕,從寧歸晚麵前走過去,竟沒看見她。

    整個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剛認識的時候,譚溪最喜歡跟她講自己和宋長峰的故事,故事裏的男女,從朦朧愛戀,到繾綣情深,聽起來十分美好,她也看得出來,譚溪很愛宋長峰,每次譚溪說起宋長峰,眼睛裏都綻放不一樣的光彩。

    忽然發生這種事,她怎麽能接受?

    寧歸晚跟在她後麵,看著她困獸一樣沒有目的地亂走,過馬路時甚至連紅燈也沒注意,寧歸晚趕緊上前拉住她。

    譚溪看了看忽然出現在手臂上的那隻手,然後順著那隻手看見寧歸晚的臉,茫然地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認出眼前的是誰。

    眼淚從譚溪臉上滾下來,寧歸晚看著,忽而想起幾年前的自己。

    那時候她也是這樣,晴天霹靂、不敢相信,天塌下來一樣,可後續發生的那些事,讓她明白什麽才叫真正的天塌下來。

    “會過去的。”寧歸晚溫柔地擦去譚溪臉上簌簌而下的淚水,“都會過去的。”

    譚溪嘴唇顫抖片刻,捂著臉,蹲在人來人往的長街上,嚎啕大哭起來。

    痛苦的悲聲從指縫裏溢出來,驚擾了紛紛路人。

    哭聲和汽車聲融合到一起,寧歸晚聽得不禁動容,忽然響起手機鈴聲,寧歸晚頓了片刻,緩緩籲出一口氣,才掏出手機來。

    看見號碼,她怔愣了一會兒。

    接聽,那邊傳來權禦低沉的嗓音:“要幫忙嗎?”

    寧歸晚聽了,像是有所感應,望向馬路對麵,那裏,正停著一輛車,車窗降著,露出權禦英俊的臉孔。

    隔著人潮車流,靜靜地望著她。

    寧歸晚來時開了車,可眼下,車子還停在醫院的停車場裏,譚溪這個狀態,她沒法帶著譚溪迴去取車,有人幫忙,自然再好不過了。

    “我送你迴去吧。”寧歸晚彎腰去扶譚溪,譚溪渾渾噩噩,被她帶著走,權禦坐去了副駕駛,將後座留給兩個女孩。

    車子重新上路,寧歸晚看向前方的權禦,“你怎麽在這?”

    權家大宅和瑞銀集團都在城東,這裏位處城西,也沒聽說權禦在城西有房產,所以才有這麽一問。

    “路過。”權禦一帶而過,也沒想深入迴答。

    寧歸晚也不是追根究底的人,點點頭,又將注意力放在譚溪身上。

    倒是任勇,聽了兩人的一問一答,悄悄朝權禦瞅了好幾眼。

    到了東陵小區,任勇照著寧歸晚的指示,七拐八拐地將車子拐到譚溪住的那幢樓下,寧歸晚道了別,帶她上樓。

    這套房子當時是寧歸晚親自看的,麵積不大,但是戶型很好,南北通透,譚溪很喜歡,每天都把屋子收拾得幹淨整潔,但目下,房間略顯淩亂,可見這幾日譚溪心情多糟糕。

    她和宋長峰要結婚了,雙方父母見了,親戚也都接到消息,她家裏都知道她在大城市立足了,未婚夫年紀輕輕,已經當了總經理,前程似錦,卻在這個節骨眼上,發生這樣的事,任誰都無法平心靜氣。

    寧歸晚從櫃子裏摸出水杯,想給她倒杯水,才發現飲水機裏空了,找出熱水壺接了壺水燒著,譚溪坐在沙發上,兩眼無神,滿臉淚痕,狼狽至極。

    水燒開了,寧歸晚就低頭倒個水的工夫,再抬頭,譚溪就從沙發上消失不見,寧歸晚嚇了一跳,擔心她又出去亂走,走出廚房一瞧,發現她蹲在冰箱旁邊,手裏拿著罐啤酒,正仰頭牛飲。

    寧歸晚靠著牆,靜靜看著,任何語言在這個時候都顯得蒼白無力,唯有發泄,而喝酒,往往又是人們發泄苦悶的重要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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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連喝了好幾罐,譚溪慘白的臉色慢慢浮上紅暈,哭了笑,笑了又哭。

    “我就知道他不是真心愛我。”譚溪喝到最後,坐在地上,兩腿要盤不盤地圈了個不規則的圓,圓裏或站或倒十來隻易拉罐。

    “也怪我,癡心妄想,以為住在一起幾年,扮演幾年情侶,就真成了他女朋友了。”

    聽了這話,寧歸晚眉頭一緊,“扮演情侶?”

    譚溪又慢又重地點頭,“是,扮演,演給你看!”她握著易拉罐的那隻手伸出來,翹著食指指向寧歸晚,“就是演給你看,那幾年,我們雖然住同一個房間,但他一直睡沙發的,後來沙發睡著睡著,他就睡到床上來,我以為是日久生情,原來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樣。”

    寧歸晚心頭忽然間砰砰直跳,“演給我看?為什麽演給我看?或者我換個問法……”

    她看著譚溪,“誰讓你們演戲給我看?”

    “還能有誰?不就是資助我跟長峰出國深造的人嗎?他供我們吃供我們穿,供我們學費,甚至連我爸生病,隻在電話裏跟他提了一句,他就給我爸找最好的專家,用最好的藥,而他對我跟長峰的要求卻很簡單……照顧你,隻要照顧你就好……”

    寧歸晚一顆心跳得實在厲害,一瞬間,無數的情緒湧上心頭,英國那段時間,她以為自己被完全拋棄了,原來沒有嗎?

    宋長峰和譚溪的出現,她不是沒有過疑惑。

    隻是那個時候她太孤獨太無助,這兩人對她來說就是救命稻草,她除了緊緊抓住,沒有別的選擇。

    後來相處久了,她感受到這兩人對她的好是真心的,而那時候,她一無所有,沒什麽值得別人圖謀不軌,所以不再懷疑。

    原來她所謂的渡過難關,也是有人在背後默默支持麽?

    是誰?

    寧歸晚將所有認識的人快速在腦海中過了一遍,已經有了人選,卻執拗地想從譚溪嘴裏聽到答案。

    她又問了一遍:“那個資助你和長峰哥深造的人,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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