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他也是因為心疼你。”郭淑珍微歎,這話並沒有其他意思,權老夫人將寧歸晚當親孫女疼,權禦作為叔叔,長輩,疼愛寧歸晚也在情理中。

    “隻是樂團培訓班三年才招生一次,錯過這次,下次就要等三年後……”

    郭淑珍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喬幼凝跟寧歸晚沒有任何交集過節的情況下把人傷進醫院,確實是喬幼凝理虧。

    事後喬幼凝全無悔過之意,權禦給她點教訓,也是她活該。

    可到底是自己的親閨女,當母親的,得為她前途考慮。

    “小晚……”郭淑珍盡量將自己放在與寧歸晚一樣的位置上。

    “喬夫人不必多言,我明白您的意思。”寧歸晚輕聲打斷對方近乎懇求的話語,笑道:

    “不過我仍相信這件事和禦叔叔沒關係,他請樂團吃飯,也許是有別的事,您放心,我願意跟考官團的負責人說清楚與喬小姐隻是小誤會,升上不到性格有問題的程度……”

    郭淑珍一喜,這正是她此次前來的目的。

    “那就麻煩你了。”

    寧歸晚主動提出幫忙,和郭淑珍提出來然後她應承,其中差別還是很大。

    郭淑珍笑笑地看著寧歸晚,這件事與權禦有沒有關係,她心裏自有杆秤,本應該直接找到權禦,但思來想去,她覺得解鈴還須係鈴人。

    “你真是個懂事的好孩子,看來傳言這東西,還真不能聽。”

    寧歸晚聽了,仍是淺笑嫣然的模樣:“這些天,您和喬先生的誠意我收到了,喬小姐尚小,我也不願看到她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耽誤前程。”

    郭淑珍眼中的笑越濃。

    “細說起來,前些日子超蓮還要將你說給我家小五,隻可惜,小五那孩子沒福氣……”

    她說著,還真遺憾起來,倒也不是有多喜歡寧歸晚……但總比喬屹深別墅裏養的那個好……

    “你還好意思提這事!”權老夫人不悅的聲音打斷郭淑珍,寧歸晚瞧去,見方管家攙扶著權老夫人走過來,老人家一臉怒容。

    “你家真有意思啊,輪著欺負我們小晚,還好意思上門來。”權老夫人可沒忘記當初何超蓮給喬屹深和寧歸晚說媒,本來答應得好好的,又臨時變卦,氣死人。

    “嫂嫂……”郭淑珍自知理虧,“是我家小五沒眼光,小晚這麽好的孩子,肯定會找到最好的。”

    “哼!”權老夫人冷哼,“這還用你說。”

    郭淑珍:“……”

    “你家那女兒,再不好好管管,以後不知道要闖什麽禍。”權老夫人臉色緊繃。

    郭淑珍隻能點頭稱是,“一定嚴加管教,嫂嫂放心,她不敢再找小晚麻煩。”

    ……

    郭淑珍坐了會兒,尋了個借口離開,寧歸晚起身要送,被她阻止了。

    司機開著車門在台階下等著她,樹梢上覆著殘雪。

    剛坐進車裏,便接到女兒的電話:“媽?怎麽樣了?”

    郭淑珍也有意借這件事嚇唬一下女兒,給她長個教訓。

    “我看你還是準備一下,三年後再考吧。”

    手機裏沉默片刻,傳來喬幼凝的哭聲:“我不要,我為了這次考試,付出了那麽多,考官都說我有天賦,說我彈得好,我不要再等三年……”

    她從小的夢想就是進國家樂團,夢想明明觸手可得,卻因為一時衝動化為烏有,她怎麽能接受?

    三年後,跟她同齡的人可能已經出國巡演、載譽而歸,而她卻才剛剛開始,她不要……

    “現在知道哭了?”郭淑珍心疼,卻還是硬著心腸教育:“二十一歲的人,做事這麽不知輕重、恣意妄為……”

    ……

    寧歸晚迴房間,手裏拿著郭淑珍走前留下的小盒子,盒子裏是一把品相不錯的犀角梳。

    “喬夫人有心了,犀角梳梳頭對頭皮很有好處。”張姨在權家待久了,也是見多識廣,一眼認出梳子的材質。

    因為老夫人也有一把,她常給老夫人梳頭。

    寧歸晚笑了笑,把梳子放在桌上,取下帽子說:“幫我洗頭吧,真的太難受了。”

    兩人走進衛生間,浴缸裏放滿了熱水,旁邊擱著個布藝小矮凳,果綠色的,水裏漂著個果綠色水舀子。

    寧歸晚側坐在浴缸前,扭著上半身麵朝浴缸,低下頭。

    張姨先給她梳通頭發,隱約間可見一指長的傷口,哪怕愈合了,看起來還是觸目驚心。

    “疼嗎?”見發根扯到了傷口,張姨問她。

    疼倒是沒多疼,不過傷口有被牽動的感覺,寧歸晚雙手扶著浴缸邊沿,“疼我會說的。”

    熱水淋在寧歸晚頭上,也流進了眼裏,她緊閉起眼睛。

    外麵忽然傳來敲門聲。

    張姨停下手上的動作,起身:“我去看看。”

    沒一會兒,外麵響起張姨的聲音:“先生?”

    “她人呢?”是權禦的聲音。

    寧歸晚沒由來心下一緊,想拿毛巾擦臉,卻不小心把搭在浴缸邊的幹毛巾碰掉了,外麵張姨迴答權禦說:“我正給寧小姐洗頭發,你找她啊?”

    有腳步聲朝衛生間走來,平穩從容的腳步聲,沒一會兒,權禦的聲音出現在衛生間門口,寧歸晚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

    “你去忙吧,這裏有我。””

    “啊?”張姨聲音透著驚疑,但下一瞬,寧歸晚聽見她順從地說:“那我廚房幫忙……”

    寧歸晚摸到毛巾,擦去眼上的水,睜開眼看見的是男人的西裝褲,熨燙得十分板正,褲縫筆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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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方響起男人低沉的嗓音:“哥哥給你洗。”

    寧歸晚怔了一怔,視線上移,權禦取下袖扣,隨手擱在一旁的置物架上,挽起袖子。

    在他解脖底紐扣的時候,她不自在地偏了偏目光。

    “你別開玩笑。”說著要起身,“我去把張姨叫迴來……”

    肩膀被權禦按住,“放心,我洗的不比誰差。”

    這話,好像跟人攀比一樣。

    寧歸晚還想說什麽,權禦道:“你應該也有話要問我……低頭。”

    許是上位者的威嚴,寧歸晚竟不由自主聽從了他的指令。

    也確實有些話要問他……關於喬幼凝的事。

    她仍扭轉身體麵朝著浴缸,低著頭,眼前除了垂落的發絲,就是波光蕩漾的水麵和光潔的浴缸。

    權禦手扶在她後頸,熱水注下,瞬間就流到她眼睛,下意識閉緊雙眸,男人的指尖順著發絲走向滑過頭皮。

    修剪整齊的指甲並不鋒利,但堅硬,有力量感。

    寧歸晚緊緊握著浴缸邊沿,隻覺他手指走過的地方,帶著奇怪的磁場。

    記憶裏,隻有母親這樣給她洗過頭,那時候她是坐不住的,總是一邊洗一邊玩水,惹得母親氣笑不得。

    “你以前是直發。”權禦開腔。

    寧歸晚僵著身體,一動也不能動,甚至忘了把眼睛擦一擦,聽了這話,她迴道,嗓子莫名有些澀,“沒什麽是一成不變的,這個道理你肯定比我更明白。”

    時間在變,事物也在變,包括人心。

    權禦避著她的傷口,耐心輕柔地搓揉沾滿泡沫的頭發,女孩的頭發又濃又密,聽了她的迴答,權禦笑了一聲,“年紀不大,說話倒是老氣橫秋。”

    寧歸晚感覺到他的手指從耳後刮過,順著發際線走了一圈,手指收得更緊。

    “那個……”她一向說話利索,這時候竟有些磕絆,“喬夫人不久前找過我,你知道了吧?”

    她猜他來找她,應該就為了此事。

    “嗯。”果然,男人輕嗯,寧歸晚剛要把郭淑珍的意圖表達給他,卻聽見他說:“你很信任我?”

    寧歸晚一愣,沒明白他此話何意。

    “你當真認為喬幼凝進不了培訓班的事與我無關?”權禦問她。

    寧歸晚恍然,他說這個。

    不奇怪他會知道,當時有傭人在一旁伺候,他想知道她跟郭淑珍談了什麽,很容易。

    “為什麽不信?”她唇邊綻開淺笑,語氣篤定,他也曾信過她,所以她願意迴報同樣的信任。

    權禦手下動作有所遲緩,他看著她,女孩衣領子塞進去,露出整個脖子,修長白皙,臉頰浮現一層淡淡的粉。

    一些迴憶忽然就闖進腦海:

    “我沒有推她,是她想推我。”

    “混賬,做了錯事,不知認錯,還血口噴人,席惠茜,這就是你教育出來的孩子?!”祖母一向不喜他,那一刻近乎仇恨。

    “阿禦,給你大嫂道歉——”

    “那是她自食惡果,為什麽我道歉?”

    “阿禦!”母親打了他,她紅著眼,複雜地看著他,“別說了,給你大嫂道歉。”

    後來在多倫多地下小屋,有個小女孩雙眼清澈地看著他:“權奶奶說哥哥做錯事,才被送到這裏,哥哥這麽好,不會做錯事,等哥哥好了,我們一起迴去找權奶奶說清楚好不好?”

    ……

    “我答應喬夫人要幫她向考官團解釋,不過還要請你幫個忙,跟我一道去。”京城來的國家樂團的考官團,估計也不是誰都能請得出來。

    寧歸晚聲音響起,權禦薄唇勾起笑容,“你現在休息好就行,旁的事不必勞神。”

    頓了頓,他又道:“晚點我跟那邊解釋。”

    寧歸晚想了想,沒反對。

    “又要麻煩你。”

    “很樂意效勞。”權禦像是開玩笑,寧歸晚從中聽出了油嘴滑舌的味道,不過沒來得及細想,男人的指腹揩去她脖子裏落上的一團泡沫,粗糲感蹭過肌膚,她手腕忽然有點軟,沒撐住,滑了一下。

    權禦正把她的頭發攏到一處,見此忙撈住了她,反應迅速。

    “小心些。”男人聲音有著責怪。

    “我……不小心……”寧歸晚幹巴巴解釋,說完又覺多餘,抿著嘴唇,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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