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表情精彩紛呈。

    都看向站在上麵的寧歸晚,女孩不過二十出頭的年紀,卻已經有了領導的架勢,頭發利落地紮成馬尾,妝容精致也素淡,穿著職業套裙,氣場十足。

    不少人迴憶起寧歸晚迴國後第一次來公司的情形。

    同樣是這般穿著打扮,隻是那時女孩眼底帶著初出茅廬的單純和天真,被人設計,也恍若未覺地上了套。

    都是生意場磨礪出來的老狐狸,誰不知道九月份的基建項目,是有人故意將爛攤子丟給她,想讓她出醜?

    而這背後的人……不少視線落向一臉慘白的寧溶悅,這背後想讓剛迴國的三小姐——原董事長名正言順的千金出醜的人,自然是寧溶悅一黨。

    自從寧溶悅要升任集團副總的消息傳出來,寧溶悅就以一把手身份自居,甚至任命書還沒下,就迫不及待搬進了副總辦公室。

    吃相也是不能看。

    結果,被打臉了。

    行政和財政兩項大權被控,她這副總也就一個空架子。

    哦,對了,任命書還沒下,傳言正牌千金一直在打壓迫害兩個私生女,現在正牌千金控股了集團,還能給私生女活路?

    寧溶悅感受到身邊一道道火辣辣的視線,看戲的、輕蔑的、嘲諷的,像無數把刀在她身上割著,割開衣服,割開皮肉,露出赤裸裸的骨血和肮髒的心思。

    羞憤地握緊雙手,複印件被揉亂,剪短的指甲掐進掌心,那樣疼。

    耳邊嗡嗡的議論,仿佛全都變成了嘲笑。

    好似又迴到了以前。

    她穿件新衣裳,都被人說成是撿別人破爛的日子。

    為什麽?為什麽對她這麽不公平?好不容易苦盡甘來,卻原來是更陡峭的深淵……

    十二月底,中央空調將室內溫度調節得如同陽春三月,可寧溶悅卻渾身冰冷,彷如外麵刺骨寒風從天靈灌入,直頂心肺。

    她的所有努力,都白費了……

    她的美夢,剛開始,就被現實狠狠擊碎。

    寧歸晚說完,沒有多逗留,她一走,宋長峰,譚溪及金吉祥身邊就圍了不少人。

    “金董,您是不是早就知道三小姐才是公司的控股人啊?”

    “您瞞得可真緊。”

    “就是,太不夠意思了……”

    雖是抱怨,語氣卻是討好的。

    金吉祥壓抑著情緒,可眼裏和嘴角還是流露著喜色,“你們這可就冤枉我了,三小姐方才一番話,也嚇到我了。”

    楊華生坐在椅子上,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他看了眼寧溶悅。

    他之所以把寶壓在寧溶悅身上,一是因為她的董事長千金身份,將來繼承大統幾率很大,二是她本身就有幾分聰明,還算刻苦能幹,等她繼承了天池,他也跟著飛黃騰達,揚眉吐氣。

    可現在……居然壓錯寶了。

    方才給宋長峰下馬威,還是他領的頭。

    這以後,屁股下的椅子能不能坐穩可真不好說。

    這麽一想,楊華生不免恨上寧溶悅,簡直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看來他得盡早另謀生路……

    “楊叔……”寧溶悅從大勢已去的惶恐中迴過神,走到楊華生跟前,她不能亂,必須穩住,沒到最後一刻,她絕不認輸!

    “寧總還是用職位稱唿我吧,楊叔……”冷冷一笑,“我可受不起。”

    牆倒眾人推。

    寧溶悅心裏好恨,寧歸晚!寧歸晚!為什麽又是她!

    ……

    “……你不知道她當時的樣子,多可笑!”晚上,一家街邊飯店,門楣一般,裏麵裝潢也一般,譚溪和宋長峰坐在寧歸晚對麵,說著董事會過後,寧溶悅立馬成了光杆司令的場景,譚溪笑得壓抑不住。

    “不過也不能大意。”宋長峰道,“她對公司業務比我們熟,人脈也比我們深廣,麵上沒人支持她,就怕背地裏搞動靜。”

    “知道了知道了,能不能不要一副教訓人的樣子。”譚溪不滿。

    宋長峰冤枉:“我哪兒有?”

    譚溪擰住他耳朵,惡狠狠:“我說有就有!”

    “哎呀疼疼疼,別鬧了姑奶奶,這麽多人看著呢。”宋長峰立馬投降,走出公司,他們隻是普通的戀人。

    寧歸晚瞧著兩人打鬧的樣子……似曾相識的畫麵……

    “相濡哥哥,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他在看書,她在纏著他講話,他不理,她就從後麵摟住他脖子,扯他的耳朵。

    迴憶到這裏,被她扯住耳朵的男人緩緩轉過頭來,桃花眼清冷,薄唇泛著冷意,竟是權禦的臉。

    寧歸晚吃了一驚,猛地往後退,右手帶翻了酒杯,整杯酒都灑在她身上。

    忙抽了幾張紙巾擦著。

    那邊嬉鬧的一對小情人注意到杯碟相碰的聲音,譚溪見寧歸晚有些手忙腳亂,起身來幫忙,“沒事吧?怎麽心不在焉的?”

    寧歸晚穩了穩情緒,緩緩笑道:“想到一些事。”

    心頭跳得突突,怎麽大白天的,還出現幻覺了……

    “你把擔子都分配給別人,你自己幹什麽?”譚溪想到一個問題。

    “我?”寧歸晚笑了笑,“當個清閑的股東啊。”

    譚溪:“……好吧,你會享受。”頓了一頓,“那你跟權總怎麽樣了現在?什麽時候結婚?”

    “……”寧歸晚看了她一眼,“你喝醉了吧?我怎麽可能跟他結婚?”

    譚溪白她,“你是當我傻吧?百分之六十七的天池集團股份,什麽概念?他把整個集團都送給你了,小晚,權總是生意人。”

    “所以呢?”寧歸晚漫不經心反問。

    “生意人不會做虧本的買賣,他送你公司,難道會是本著一顆慈善的心?何況你目前處境,除了你這個人,也沒什麽可圖的了。”

    譚溪用她財務官的敏捷心思分析,“人家這麽重的誠意,你不以身相許啊?”

    “要換成我,一個又帥又事業有成的男人這麽對我,我馬上投入他懷抱。”

    “你這話什麽意思?把我放哪兒?”宋長峰抗議。

    譚溪推開他湊過來的腦袋,“少惡心人,你跟人沒法比!”

    ……

    譚溪和宋長峰都喝醉了。

    寧歸晚給兩人叫了代駕,把兩人送上車。

    過兩天就是元旦。

    夜晚冷得很。

    寧歸晚也喝了兩杯,不能開車,也沒叫代駕,順著寒風蕭瑟的熱鬧街道走著。

    雖然冷,可申城這樣的經濟大都市,路上依然熙熙攘攘,走了沒一會兒,路過一處廣場,因為元旦在即,廣場被裝飾起來,五彩繽紛的彩燈閃爍,帶孩子的夫妻,相互攙扶的老人,甜蜜依偎的小戀人。

    充滿生活氣息的地方,熱鬧而溫馨。

    寧歸晚駐足,想起兒時的一些迴憶,那時候父親很忙,寧歸晚見到他的時間其實並不多,可每當他有了時間,一定會在家陪她,將她高高舉過頭頂,嘴角眼裏都是寵愛,沒有一點集團高層的威風。

    母親在旁邊看著,笑著,溫柔的樣子。

    她一度以為自己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孩子。

    每年生日,父親總要想盡辦法準備禮物,小時候是各種定製的洋娃娃和漂亮的衣裙,長大後變成了各種奢華的首飾,母親埋怨他送的太昂貴,父親卻說:“我的女兒,隻能配最好的!”

    將滿十八歲那年,他甚至為她專門打造了一輛跑車……

    然而這一切,一夜之間被顛覆。

    那輛跑車……也成了別人的。

    眼睛忽然有些澀。

    人會變的。

    寧歸晚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感情的旋渦裏抽身,轉身之際,怔住。

    權相濡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她的身後。

    寧歸晚一怔之後,嘴角爬上笑容,疏離冷淡,仿佛麵對一個許久不見的普通朋友。

    權相濡慢慢走到她跟前,被她眼底距離感刺痛,想要打招唿,喉嚨發緊,一時竟出不了聲。

    許久,幹幹地喚她:“小晚……”

    “權先生。”寧歸晚波瀾不驚。

    權相濡漆黑的眸子裏浮上難以言說的情緒,痛苦而糾結。

    他看著女孩沒有感情的麵容。

    他知道她有多恨他。

    在她無助的時候離開,是他該死。

    該如何說,他當年是迫不得已?

    該如何說,他替她守著一個秘密,一個永遠也不能讓她知道的秘密……

    他曾以為那是在保護她,沒想到最後,傷她如斯的也是他。

    周圍的一切聲音仿佛遠離,時間也被定格。

    沉默片刻,權相濡看著她,“你喝酒了?”

    寧歸晚笑。

    “我送你迴去。”他說。

    “不了。”寧歸晚想都沒想就拒絕,“我自己可以迴去。”

    權相濡心底泛起一陣陣的抽疼,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起蒼白,緩了緩,鬆開手,壓下洶湧的情緒,聲音顯得溫吞:“我們還可以做朋友……”喉嚨發緊,說不下去了。

    “不可以。”寧歸晚淡淡地看著他,用近乎絕情的聲音告訴他:“從你選擇跟寧輕菡在一起,我們就連朋友的情分也沒有了,你當年該知道,我跟她們水火不容。”

    寧歸晚說完,邁開腳步,從權相濡身邊走過去,擦肩而過的一瞬間,她又停下:“過去的我都忘了,以後各自生活,互不打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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