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申城的秋天有些反常,一直陰雨連綿,下午三點多,天空已經昏暗得像夜幕將臨。

    寧歸晚安靜了許久,緩緩轉頭看向窗外,忽覺這天氣糟糕透了。

    每天下午,權老夫人午睡結束,都要在祠堂陪一會兒故去的老伴。

    寧歸晚給老爺子磕了頭,側坐在蒲團上看權老夫人撚佛珠,敲木魚,外麵雨聲淅淅瀝瀝,木魚聲輕緩,有著淨化人心的魔力。

    寧歸晚滿心的思緒,緩緩沉澱,從旁側的架子上拿了本佛經翻看。

    不知過去多久,門外傳來穩健沉重的腳步聲,寧歸晚輕抬雙眸——

    隻見權禦穿著黑襯衫和黑西褲走進來,這會兒外麵倒是亮了起來,那人背著天光,身材顯得格外頎長挺拔,等他走近,寧歸晚瞧見他左肩襯衫布料微微潮濕。

    寧歸晚朝他揚起一抹笑,算是打了招唿。

    權禦眼神微頓。

    女孩側坐在蒲團上,臉上妝容盡除,眉眼幹淨帶著虔誠,微微笑起來的模樣,仿佛還是曾經的那個少女,清純美好,不染塵埃。

    “你今天沒事忙?”權老夫人聽出兒子的腳步聲,眼皮子都沒掀。

    平日裏權禦可謂惜秒如金,有時來陪她吃個飯,也是來去匆匆,像今天這樣在家一待大半日,著實少見。

    “在家陪您不好?”

    權禦說著,將視線從寧歸晚身上淡淡轉開,走到一旁的仿古紅木椅前坐下,身軀微微後仰,手肘撐著兩邊扶手,隨意垂下的手指白皙修長,骨節分明。

    祠堂裏供奉著所有權家的長輩,權禦目光溫涼平淡,卻在掠過一塊刻著‘先祖母’的牌位時,眼神陡然幽深。

    權老夫人停下敲擊,睜開眼轉頭看了看兒子,覺得他今兒個有些反常,正要說話,傭人撐著傘過來,“老夫人,孫少爺來了,說是看您的。”

    佛經的內容寧歸晚看得似懂非懂,看完一頁,正要翻下一頁,驟然聽見‘孫少爺’三個字,動作連同唿吸一起定了格。

    即便她很快壓下一瞬間的情緒,但這細微的異常,沒能逃脫權禦的眼。

    哪怕不是親生孫子,權相濡也叫了權老夫人這麽多年奶奶,孩子特意來探望她,她也不好將人晾著,立馬放下木質錘起身去客廳。

    窗外的雨還在下,似乎與先前沒倆樣,又似乎變得更糟糕,沉悶得叫人難受。

    “很想去見他?”

    冷不丁響起的低沉男音,讓寧歸晚驚了一下。

    抬眸,對上權禦的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覺得那雙眼深褐色琉璃目異常沉晦冷漠。

    寧歸晚頓了片刻,笑了起來,美眸中風情流轉,又變成那個豔光四射的女郎。

    “見誰?”

    權禦沒迴答,目光深邃地看了她一會兒,起身徑直走出祠堂,背影涼薄。

    寧歸晚緩緩斂下嘴邊的笑,低頭,才發現,佛經被她抓皺了紙張。

    她以為自己短時間內是不會見到不想見的人。

    沒想到會在當天晚上跟權禦去的酒會上碰到。

    當時,她穿著一件黑色交領禮服,妝容豔麗,雪白的皮膚和高雅的氣質,又使她美豔得高級,一出場,就成了全場的焦點。

    跟著權禦走了一圈,她便收獲一遝名片,其中不乏商界各行業的大佬,她知道那些人不過是衝著權禦的麵子,投過來的無數目光中,多的是不屑和輕蔑。

    寧歸晚自動忽略那些不好的視線,如魚得水地穿梭在這些上流社會的成功人士之間,談笑風生的樣子,在燈光的照射下越發風情萬種。

    感覺差不多的時候,寧歸晚話別身邊的人,從側門出去。

    那裏麵每個人都戴著假麵具,應付多了,也會累。

    她走去休息區打算坐一會兒,看見有服務生經過,她將人叫住,要了杯白開水。

    服務生看向她的眼神透著驚豔,走出一段距離後又迴頭看了她一眼,寧歸晚見狀,遞給他一抹流光溢彩的微笑,那服務生明顯愣了一下,下一瞬就撞牆上了。

    寧歸晚忍不住被這一幕逗笑。

    “真不要臉!”

    突兀的聲音,讓寧歸晚笑容一收。

    她認得這個聲音,轉頭望去,果然看見寧輕菡滿臉的憤恨。

    “到處勾引男人,你就這麽缺男人嗎?”寧輕菡情緒有些激動,似乎是剛哭過,妝有些花,眼眶通紅,顯得有些狼狽,她惡狠狠地瞪著寧歸晚,“你媽死了,爸不要你了,你為什麽還迴來?”

    “寧歸晚,你就是個殺人兇手,殺了我的孩子,所以你遭報應了,你媽死了!是因為你,你媽才死的!”

    “不對,生了你,才是你媽的報應,你媽上輩子肯定罪大惡極,才生下你這麽個惡毒的女人!”

    啪!

    寧輕菡臉被打得歪向一邊。

    寧歸晚冷著臉,眼裏布滿兇冷的光,“你再說一遍試試!”

    “寧歸晚你打我!”寧輕菡臉頰立刻紅起來,火辣辣的疼,讓她怒氣值瞬間達到頂峰,想也沒想,直接朝寧歸晚衝過來。

    但下一秒,她的胳膊被一隻手扯住。

    “放開我!”寧輕菡像是失去理智,瘋狂掙紮。

    “鬧夠了沒有。”扯住寧輕菡的人說話有些溫吞,但每個字,都有著不容抗拒的氣勢。

    寧輕菡聽了,立刻安靜下來,她抬頭看著男人的臉,委屈地哭出來,“寧歸晚打我,你居然護著她!”

    權相濡看了看她紅腫起來的臉頰,然後去看站在對麵的寧歸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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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歸晚也正看著他,隻是那目光,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先迴去。”權相濡對寧輕菡道。

    “相濡哥哥……”寧輕菡警惕又怨恨地看了眼寧歸晚,抓緊了權相濡的手臂,“我不要,你想跟你一起……”

    權相濡低頭看她,語氣變得強硬,“聽話,我很快去找你。”

    寧輕菡跟權相濡在一起四年多了,她知道,每次權相濡用這種語氣說話,就說明他耐心快要耗盡。

    她沒走遠,在不遠處緊緊盯著這邊。

    休息區,那雙男女麵對麵站著,經相熟相愛的兩個人,現在卻變得如此陌生,過了一會兒,權相濡才說話:“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寧歸晚嘴邊帶著微笑,“很好。”

    權相濡看著她沉默了一會兒,點點頭,“那就好。”

    這時,先前離去的服務員送來白開水,快要走到跟前,腳下不知怎麽地滑了一下,托盤裏的那杯水直接朝寧歸晚灑過來。

    權相濡反應很迅速,一把將寧歸晚扯進懷裏,用自己的背替她擋了那杯水。

    有點熱,但不燙。

    服務員嚇壞了,一個勁兒道歉,權相濡置之不理,隻低頭看著懷裏的女孩,目光複雜又緊張,抱住寧歸晚的手臂忍不住緊了又緊,喉結也是滾了又滾,才找迴自己的聲音,“你沒事吧?”

    “你……”

    寧歸晚想說‘你可以鬆開了’,剛說一個字,另一隻手臂忽地被人握住,緊接著一道蠻橫得有些粗魯的力道將她從權相濡懷裏拽出來。

    她來不及反應,腳下踉蹌幾步,跌進另一個懷抱。

    抬頭,隻見權禦的臉色陰沉得可怕。

    權禦目光沉晦地瞅著權相濡,氣場全開,周遭的空氣似乎都凝固了,片刻,薄唇緩緩勾出一抹冷笑,“你是不是忘了你未婚妻在那兒看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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