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該不會以為他今日故意叫「綺流年」的堂會,就是為了戲弄於她的吧?


    「莫胡說!」他濃眉一擰,臉色有些不好看了。「珠衣大家乃是今晚我侯府貴客,非是侯府後院那些……呃,姊姊妹妹,可隨意由得汝等誣言詆毀,還不速速向人家賠罪?」 大汝姬雖然猛一聽有些不快,可再轉念想,自家侯爺這不是立馬就分出了親疏遠近嗎?台上這戲子可是「外人」,而她汝姬才是他的「內人」呢!


    一想,汝姬登時就樂了,心甘情願地屈身下拜,鶯聲壢壢地賠罪道「是汝姬失禮了,還請珠衣大家莫怪。」


    好,他府中的姬妾在大麵兒上果然還是懂事的。


    完顏猛滿意地微笑,頗為欣慰地點點頭,隨即轉而笑視風珠衣。「小兒,汝姬已經道歉了。」


    ——所以呢?


    風珠衣似笑非笑,璀燦貓樣的眸兒打量了眾人一圈,尤其是心願得逞的汝姬,還有碧眼深邃、若有所待的完顏猛……


    「小兒。」他催促道。


    ——這又是唱哪出呢,侯爺大人?


    是您的姬妾雖然罵爽了,可都不惜屈節,紆尊降貴同個小小戲子賠禮了,這個戲子還不快快撿著了麵子就趕緊下台,莫不是還想鬧得大家都不好看,讓你這侯爺沒臉了?


    「好說好說,倒是阿衣學藝不精,今晚掃了侯爺和「列位夫人」的好興致,阿衣在此領著「綺流年」全班向貴人們賠禮了。」風珠衣款款行禮,再起身後笑意不絕,但眼底深處已有一抹潛藏的冷意。


    可不都是一群「高高在上,恣意弄人」的貴人嗎?


    ……原來,他也不例外。


    三清祖師觀裏,香煙繚繞。


    「小施主,今兒怎麽這麽安分哪?」玄極道長拎著兩迭小道童們新搗弄出來的熱騰騰粟米糕,塞了一迭子給她。「來,嚐嚐,這可比你上迴糊弄貧道的「桃花紅蛋」好吃又有誠意多了。」


    那粟米糕色呈金黃,又香又軟又糯卻不沾手,三片紮串成一迭子,既可一片一片吃,也可以豪邁些三片壓做一厚片大口咬下,清甜不膩,軟嫩中又帶一絲彈牙勁兒,粟米香氣在唇齒間蕩漾,越嚼越是滿口生香。


    風珠衣大口大口吃著,滿嘴咿唔,眉目舒展歡喜不已。「唔唔,好吃好吃,雖說不似我的「風華絕代托紫嫣紅桃花醉,繾綣如夢一抹紅豔豔」那般有風情,卻勝在樸實,誠懇,踏實,好,很好。」


    玄極道長越聽嘴角越有抽搐的衝動,「你再這般誇下去,貧道家的粟米糕都快能當選盛漢王朝十大良人之首了。」


    「唉,老道爺,您說話就是有水平有角度。」她煞是心有戚戚焉,忍不住對玄極道長握拳打了一揖首,語重心長地歎道「這年頭啊,哪怕連塊糕都比男人可靠多了!」


    玄極道長卻從個中聽出了一絲八卦的意味來。喲,這是小姑子心眼兒長了,桃花開了,三清祖師爺的靈簽應驗了吧?


    「由此可見小施主真真是紅鸞星動了。」老道長笑嘻嘻。「世上姻緣最好不過順其自然,正所謂有緣千裏一線牽——」


    風珠衣奇罕地瞅了老人家一眼,一頭霧水。「啥?」


    「小施主不是已然遇見了命底那人了嗎?」玄極道長撫著白須吱吱笑,越發顯得慈眉善目眉眼彎彎。


    「老道爺又忘了,阿衣是不成親的。」她聽明白了,隨即咧嘴一笑。


    「可貧道瞧小施主印堂發光,眼角眉梢隱有霞色,左頰有桃花之紋,右頰有石榴之象——」


    「您幹脆說我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鳳頭在胸口好了,哇哈哈哈哈……」她噗地捶地狂笑起來。


    玄極道長一張老臉都黑了,下一刻忽然把她手中咬了大半的粟米糕搶了迴來,小孩兒賭氣般地念叨「不敬長上,不給吃了!」


    「好好好,是阿衣錯啦。」知道玩大發了,風珠衣趕緊吞下狂笑衝動,乖乖地賠禮道歉。「老道爺爺莫惱,阿衣幫您順順氣啊!」


    玄極道長恨鐵不成鋼地看著這猶一臉懵懂嬌憨大大咧咧的小姑子,語重心長地歎了口氣。「小施主,姑娘家早晚還是得有個好終身,這才叫圓滿哪!」


    風珠衣想起那晚完顏猛左擁右抱的風光歡快得意樣,哼了聲,心下越發篤定了自個兒的打算才叫正確無誤、十足真金。


    憑什麽郎君們有了點身家,不管長得是不是天怒人怨、對不起黎民百姓,還是能愛納幾個就納幾個,而身為小娘子卻隻能乖乖嫁人,從一而終,做牛做馬,勞心勞力的……切!不就仗著有幾個臭錢嗎?


    隻要能掙得盆滿缽滿,她風珠衣將來後院隻怕能比侯府的還熱鬧呢!


    「老道爺,咱們打個商量成不?」她興致勃勃地湊近前去,眼兒亮晶晶地望著老人家,笑嗬嗬地問。


    「不確定,你先說來聽聽看。」玄極道長心一咯登,滿臉戒慎。


    「那個……」她笑得越發不懷好意,看得老道長一陣頭皮發麻。「聽說,我就是聽說,當年有幾個王公貴族的孤鸞命還是您給批的,憑著您這一批解,連他們家的尊長都不敢胡亂替他們做親,隻能由著他們自個兒愛怎地就怎地。阿衣也想討得這樣的一支簽,您就幫幫我唄。」


    玄極道長聞言都快哭了。謠言,真真是謠言,天大的冤枉啊!


    「這、這純屬虛構,信口雌黃的流言蜚語如何聽信得?」老道長結結巴巴解釋。


    提起來就是一臉血,他純粹是被那四大侯給坑的……


    「當年能得道長靈簽開示,以解我輩中人迷津,本侯這些年來是十分感佩萬分、銘感五內。」大殿門口不知幾時出現了個熟悉的高大身影,長笑而來。


    一見來人身影笑顏,玄極道長和在殿邊打掃邊聽八卦的小道童,竟不約而同打了個機伶,同時有躲進香案底下的衝動。


    魔頭來了……啊,不是,是麻煩來了,大家速速退散,否則不死也殘啊!


    風珠衣腦子霎時閃過那夜他高貴驕傲、左擁右抱的自得笑容,他身後鶯燕成群、嬌聲嫩語……他妾室明為賠罪實則輕蔑的嘴臉,還有他那渾然不自知的高高在上……


    她胸口倏地一股混獨悶氣洶洶上湧,嫵媚貓兒眼冷了冷。


    「聊什麽這麽歡喜?」完顏猛笑吟吟地踏著陽光而來,顯得燦爛奪目、英姿煥發,碧眼深邃如最最珍貴的寶石子,熠熠生彩。「原來老道爺您和小兒是舊識啊?」


    「無量壽佛!貧道拜見定國侯爺。」玄極道長趕緊起身,拍了拍道袍下擺的灰塵,朝完顏猛打了個揖首,恢複那頗能唬人的清風明月飄逸仙人風采。「侯爺素來忙於國事,怎地今日有暇前來?」


    「不就是記掛著和老道爺那盤未下完的棋嗎?」他眯眯笑。


    真是怕什麽偏來什麽,玄極道長想起半月前那盤被追殺得慘不忍睹的殘棋,隻覺老胃都痛了。


    虧他老人家向來自喻是天下第二棋手,棋力精湛的程度也隻稍稍遜於「淞山寺」主持老和尚……不提了不提了,都是一把心酸淚啊!


    「不過,」完顏猛話鋒一轉,深邃碧眼對著風珠衣笑。「能在這兒遇上過去三日來「屢訪不著」的小兒,可見是我倆的緣分了。」


    「完全不知道侯爺在說什麽。」她麵不改色地道,嘴角似笑非笑微揚,擺明了自己本日純粹路人甲。


    「小兒,你還在生爺的氣嗎?」他苦惱卻又寵溺地瞅著她,溫柔地歎了口氣。


    那夜,「綺流年」唱過三場戲後就匆匆告退,無論他如何挽留,風霞光都隻是柔聲婉拒,不願留下來飮宴共歡,小兒更是由頭至尾都在後台,直到馬車陸陸續續駛出了侯府側門,都不見她露麵。


    完顏猛不是心思駑鈍的愣頭青、莽漢子,自然察覺出這嬌嬌兒是生氣了,可,為什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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