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奔與韓信相識並不算久。

    可十數日前初識之時,田榮對呂奔介紹時,說韓信乃李恪重謀,守書之士。

    所以哪怕雙方還遠沒有熟到托付性命的地步,呂奔依舊毫不猶豫地把車隊的指揮權交給了韓信。

    這份果決給雙方爭取了最寶貴的時間。

    馬匪正從兩三裏外唿嘯而來,遊牧的騎射又讓這個間距縮短了八十餘步,戰力接近六比一,現場根本沒有留給韓信思考的時間!

    “西南十五裏是否有一片山林?”這是韓信先前從地圖上看到的。

    呂奔飛快點頭。

    “我等便在林外匯合!現在請奔君領墨衛並半數車駕先行,切記延途每兩三裏棄車三五架,馬下轅,廂覆翻,不得有誤!”

    呂奔眼前一亮,二話不說,帶著呂羌急去隊前。

    這時烏鶴騎士也趕到了韓信麵前。

    “圖鬆君,領你的族人去隊末,張弓搭箭,命馭車的從人缷轅乘馬,務必要把車架掀翻,若有不從,殺!”

    烏鶴騎士的領隊圖鬆唱一聲嗨,當即踐令。

    商隊從人開始急吼吼地下轅,又控馬匹踹翻車架。

    琳琅滿目的商品翻倒在草地上,大件的摔作一堆,小件的散落各地。

    商隊且散且行,留下一地狼藉,隨著馬匪越追越近,開始有從人不顧命令解轅就逃。

    圖鬆沒有下令射殺,韓信毫不猶豫張弓,將逃人射落馬下,這才迴身冷冷對圖鬆說:“見逃不殺,亦殺!”

    他行與聲同,第二個殺字才落,跨下座馬也揚蹄踏在落馬逃奴的後背。

    喀喇在前,慘唿立止,餘者噤若寒蟬,再不敢稍有抗命。

    留下的大車約三十駕,全數翻倒,馬匪也近到五六十步,第一波箭雨掃過來,中箭者不下十人,慘叫哭喊盈天遍地。

    韓信臉上全無表情,目光掃過近在咫尺的馬匪們,果然從衝得最快的馬匪中找到了那個辱他的缺牙老漢。

    “西北,撤!”

    商隊打馬,避向西北。

    馬匪們並未追上來,滿地的財貨讓他們亂作一團,紛紛駐馬去地上撿奪,好些甚至還為此起了內訌。

    眼見著韓信帶人轉眼又跑出了裏許,墜在末尾的趙柏笑嬉嬉轉了上來。

    他對麵色鐵青的彭越說:“嘖嘖嘖,越君出馬,商丟盔,賈棄甲,戰旗陷地,伏屍千裏,何其壯哉!”

    彭越惡狠狠瞪了趙柏一眼,揚起馬鞭,劈頭蓋臉抽開兩個為一個銅鼎拔劍相向的馬匪。

    他恨聲高喊:“每部留十人打點繳獲,餘者追敵!凡所得之物,事後以戰功分派。若是再有爭搶之事……皆殺!”

    韓信領著幾十人直奔出三裏,眼見已經徹底甩開了馬匪,終於勒馬。

    他讓從人們順著一路倒伏之車架去疏林與呂奔會合,又對圖鬆與留下的烏鶴騎士們說:“諸君,我們繞迴去……”

    二十一騎劃拉一個大圈繞迴到始發地附近已經是小半個時辰之後,偷一探查,發現馬匪大隊果然如韓信所料般不見蹤影,現場隻剩下百餘騎正在收攏財貨,裝車拴馬。

    圖鬆問韓信:“信君……”

    韓信緩緩抽出腰上的元戎寶劍,斜空一指:“殺!”

    殺!

    以有心對無心,以輕裝敵滿載,商隊與馬匪的攻守瞬變,甚至馬匪們的境遇還不如先前的商隊!

    彭越不許他們私藏,卻沒有親信來監管收繳,馬匪們沒法將大件商品據為己有,卻依舊可以把藏在草葉下的小件財物收入囊中。

    誰也想不到已經逃遠的韓信會領著二十來人殺將迴來,為了多撿些值錢的小東西,馬匪甚至不在馬上……

    鐵蹄踏進,箭羽破空!

    精銳的烏鶴騎士如何會錯過這等機會,兩輪散射,旋即衝鋒!

    馬匪們慘唿著四散奔逃,可是雙腳又如何跑得過四蹄?

    韓信策馬砍翻了兩人,一迴頭,對漫山遍野的騎士們喊:“收攏馬匹!留幾人俘虜!”

    騎士們心悅誠服朗聲應諾。

    戰鬥結束地異常幹脆,盞茶過後,各騎收隊,隨路給傷而未死,驟自掙紮的馬匪補刀,最終得殺六十四人,俘七人,逃近三十。

    考慮到這場戰鬥僅有二十人對鬥百人,足可稱完勝。甚至因為反攻及時,他們還救下了六個中箭未死的商隊從人。

    然而韓信依舊對戰果不滿,他深知兵貴神速的道理,既然沒能把存敵盡數殲滅,就隻能催促圖楊清出兩架大車,套上馬匹,運載傷員俘虜,急往磴口。

    烏鶴騎士全數隨行護衛,僅兩人被韓信留下來,一把火燒了馬匪們辛辛苦苦堆起來的貨堆,然後趕著群馬,作勢直撲向黑猢部方向。

    濃黑的煙柱衝天而起,十幾外清晰可辨,那些散逃的馬匪也逃迴了彭越的本陣,他們被散落一地的財貨之物層層阻擊,至今也沒能行出十裏……

    聞得訊息,馬匪們急急迴趕,可能見的也唯有一片狼藉的草原。

    救火的辨痕的,得知有大隊人馬正朝黑猢部方向反攻,彭越再控製不住旗下這些桀驁之徒,大隊土崩瓦解!

    看著彭越孤零零策馬在幾個火堆中間,趙柏催著馬兒冷嘲熱諷。

    “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我所見者,也就越君了。”

    彭越氣得直哆嗦:“若是有八百苦名盜……”

    “記得大兄當年料理八千苦名盜,好似也不曾費事啊?”

    “你!欲死耶!”彭越目眥盡裂。

    趙柏懶懶打了個哈欠:“我隻覺得甚是無趣,你說你都敗了幾迴了,何苦總尋著大兄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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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懼死,隻管離去!”

    彭越氣哼哼瞪了趙柏一眼,一打馬飛奔向黑猢部方向,哪怕他明知那裏根本就不會有朔方部的兵馬……

    ……

    庫不齊烽煙驟起。

    除呂奔外,草原有多路商隊遇襲受損,襲擊規模有大有小,商隊自衛有勝有敗。勝,商隊得不見任何的好處,敗,財貨盡損,人馬不留。

    消息傳迴到朔方部,史?、陳平聚首共商,就連駐在狼山監管大營築造的季布都過橋趕了迴來。

    三人表情各有異同。

    短短半個多月,共十二路商隊受襲,其中七路損失慘重,這對依托白羽-杭錦兩亭,才見興盛的庫不齊商貿而言不輒於巨大的打擊。

    陳平在簡易沙盤上一一為遇襲地點標上紅旗,以棒劃圈,輕聲解說:“商隊遇襲最密集處還是伊金霍洛、鄂托克及烏審三原交匯之地,共五起,除奔君賴信君得保,餘者皆人畜不留。”

    史?指了指杭錦原上的兩麵旗:“杭錦原亦有?”

    “散碎馬匪,騎僅十餘,都被遇襲商隊擊退了。依俘虜供述,大抵都是交易過程中結的私仇。”陳平用教棒劃了個螺旋線,“以三原交界為中心,越往外,規模越小,時間越遲,可見事之發端。”

    史?沉靜點頭:“平君,布君,可有應對?”

    季布一掌拍在沙盤,摁出個大大的掌印:“此事切不可輕忽!我意,一麵遣人報予尊上,一麵令甲曲往匪窠剿匪,擊其氣焰!”

    這一策中正平和,想起來並無錯處,可史?卻並不滿意。

    他皺眉說:“尊上臨行前交代,無甚大事,莫去煩他,商旅遇襲算大事麽?”

    “呃……”

    “還有大軍剿匪。”史?指了指三原交界,“馬匪再多,數不過千餘,他們藏身在這方原百餘裏草場當中,布君打算如何剿法?”

    季布一時張口無言。

    史?也理解戰術需要深思熟慮,他的問話其實在為難季布。可是韓信的戰報他前兩天才看過,人家怎麽就能把二十個人玩出花來,憑著幾十車破爛家什,將近千馬匪玩弄於股掌當中?

    想要妙策啊……

    他歎了口氣,期盼的目光轉向陳平。

    陳平微微一笑:“狼山大營我不甚關注,敢問布君,營牆,關牆可是起成了?”

    “若隻是護牆……起成了,但軍寨關城尚需三幾月,急不可成。”

    “也就是說,便是?君領輕兵駐防,旦夕也不虞匈奴寇邊,亦或是馬匪襲擾,端了我朔方部的根本?”

    “那是自然!”

    “既如此……”陳平的臉色冷下來,“尊上是必須要報的,報喜而不報憂,隻請尊上示下步方略!此外,如今營中牛羊、奴隸俱缺,二位,我等是否該去杭錦原外尋些幫補了?別忘了除了大營,我等還有貫原道要修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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