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微風,密雲遮月。

    田橫攀上齊王寨的後山崖壁,解開繩索,摘掉背囊。

    應曜與伍廉提著染血的劍自左右而來。

    “解決了?”

    應曜輕輕點頭:“左崖哨三人,皆殺了。”

    伍廉也說:“右崖較左崖多一人,險些遺漏。”

    田橫皺了皺眉:“左崖不會漏了一人吧?”

    “應當沒有……”

    “便是漏也顧不上了。趁著我等還在暗處,從速潛入寨中,依計行事!”

    “唯!”

    穀外,月下。

    在距離穀口兩三百步的一片空曠地,李恪靠著車廂,坐在車轅。

    他的身邊是無聲依著的虞姬,馬車四周是持劍而立的楚墨,因為武藝大多不佳,以何玦為首,他們都被李恪剔出了今夜的作戰計劃。

    夜已深了,虞姬大概感到了困意,揉著眼在李恪肩上蹭了蹭腦袋。

    “公子,今夜會順利麽?”

    “早說了叫你去車中睡,到時殺聲一起,不是火光便是慘叫,也不怕嚇壞了你。”

    “公子不睡,妾便不睡。”虞姬抿著嘴,麵色蒼白,滿臉堅定。

    李恪輕輕歎了口氣,不再說話,抬起頭看向山穀方向。

    這裏距離山穀不算遠,就著月光,勉強可以瞥見穀中的主寨一角。

    齊王寨建在一道緩坡上,背高而麵低,自上俯瞰,整體的地勢就如一個缺了口的火山口。

    李恪眼中那個寬窄不一,羊腸似的穀口位於東麵,盜匪雲聚的主寨依山勢而建,就建在穀口正對,兩北兩向俱些是平房,多用作貨倉、糧庫,零星排布,不一而足。

    聽俘虜說,在田建的發跡過程中,這裏曾數度被圍,但憑著得天獨厚的地勢,他屢勝強敵,名聲遠播。

    後來看守武庫的齊國潰兵慕名來投,人數不多,卻帶來了大量齊國兵甲。

    田建由此鳥槍換炮,一躍成為附近有數的強大勢力,手下強匪百八十人,號稱齊王座下八百好漢!

    齊王的假稱也是從那時開始的。匪徒們把這座小穀稱為齊都,把方圓三十裏地納作齊土,田建在穀中稱孤道寡,堂而皇之,把奸淫擄掠喚作攻秦複國。

    有了這個高大上的理由,這夥山賊在巨野群盜中顯得格外活躍,三郡邊民深受其害,每個匪類都稱得上惡貫滿盈。

    所以李恪在製定計劃時從未想過生路問題。

    一時得,一時失,越是易守難攻的地形,一但被破,留給守軍的逃生選擇就越少。

    更何況齊王寨這幫人連守軍都算不上,李恪是不宣而戰,所以他們至今也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而且布下的還是一個死局。

    平旦時分,第一縷青煙自主寨處冒了出來,接著是第二縷,第三縷……天邊隱現火光燎繞,滿是驚惶的慘叫與唿喊響徹雲霄。

    “走水啦!”

    驚唿之後,便是慘叫。

    李恪閉著眼,聽著遠方飄飄蕩蕩的慘叫聲,感受著身邊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顫,緩緩伸出手,把虞姬摟進懷裏。

    “公子,邊上有人……”

    “別吵,公子怕。”李恪小聲訓斥。

    虞姬不說話了,乖乖地縮在李恪懷裏,一時間害羞取代了驚懼,她的心中小鹿亂撞,耳邊全是隆隆鼓聲,卻再也聽不到慘叫的聲音。

    慘叫聲越來越密,不一會兒,穀口處便傳出滄海標誌性的大喴。

    “敵蹤!備戰!”

    穀道羊腸,曲折逼仄,寨中惡匪一個個跑出來,一露頭便看見上百個虎視眈眈的持劍武士。

    不勸降,不問話,手起刀落,人頭墜地。

    這一切都落在穀道之中,那些匪賊的眼裏,他們瞪大眼睛,驚慌,失措,可穀內卻不知道外頭的狀況,依舊在拚了命的往穀道中擠。

    一進,一出,一出,一殺!

    就像擠牙膏似的,露出一截,斬斷一截,內有惡鬼,外有殺神。

    匪賊們崩潰了,一個人被擠出穀來,想也不想納頭便拜,以至於在兩側操刀的齊墨一招砍空,不由就愣了一下。

    這一愣,穀道中的賊人便仿佛看到了生路,一個個擠開身邊,跟著拜倒。

    拜倒的人像多米諾骨牌似向穀內傳播,穀內尚不知穀外狀況,隻看見整個穀道拜倒了一片。

    而此時,穀內……

    煙霧繚繞當中,齊墨發現了收在庫房的齊弩,當即向田橫報告。

    田橫揪著昏迷不醒的匪首田健,獰笑一聲,命手下墨者躲在煙霧背後射擊。

    山嵐之風由高低吹,藏身在煙霧之後,他們根本不虞會被煙火熏著。

    幾息之後,三十多枚箭矢穿煙而出,劈頭蓋臉射進人群。

    “弩!”

    “他們有弩!”

    蝟集的人群更驚惶了,裏頭的想往外逃,道上的不想出去,一群人推推搡搡,然後便等來了第二輪齊射。

    這一輪,箭似乎更多了……

    撲通!

    穀內也有人跪了下去,丟棄兵刃,伏身不動,越來越多的人跟著跪倒,金鐵交響,叮咣一片。

    田橫長舒了口氣,叫來伍廉,讓他從後崖下山,從速向李恪通報情況。

    伍廉的動作很快,但下山,繞行,等他真的趕到李恪處,穀外早已在收拾殘局。

    “一個一個從穀道出來,雙手抱頭,不許奔跑!推搡擁擠者,斬!手不抱頭者,斬!疾奔亂令者,斬!”

    三令五申,喝斥不絕,間或偶有一兩人壞了規矩,墨者想也不想,當頭便是一劍砍下。

    幾劍之後,收俘的秩序便徹底安穩了。匪賊們次遞出穀,相互綁縛,綁完便在墨者的刀劍下跪去一旁,生怕稍有不從,便引來刀斧加身。

    如此直到拂曉日出,雙眼紅腫,淚流滿麵的田橫和神清氣爽,衣衫不亂的滄海一同來報。

    “恪君,清點出來了,包括匪首田健,俘八十六,斬九十七,此外,不管是輕重傷都依你令砍了,餘者都是擦傷無傷,接下來如何做?”

    李恪揉了揉發漲的眉心:“我們有多少傷亡?”

    “攀崖掉下去兩個,穀內亂戰,傷了七個,死了一個,穀外倒是無人受傷。”

    “這樣也達不到零傷亡……”李恪搖頭,“那些俘虜兩個處置,不嫌煩就送去就近縣牙,他們都是榜上有名的通緝犯,換些金錢爵位不成問題。”

    田橫不是很想和官府打交道……

    “那嫌煩呢?”

    “巨野澤就在手邊,你給他們隨便綁些什麽丟下去就好。此來我隻要山穀和齊弩,不要人。”

    “噫……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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