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這兩個字,往往被人描述成是一台“巨型絞肉機”。可實際上來說,它大量絞殺的不僅僅是雙方將士的血肉之軀,還有參戰雙方積攢多年財富與社會資源。套句老百姓的俗話來說,打仗,就是打錢。

    幽北三路本就是個草台班子,往顏青鴻的祖上三輩算起,壓根也沒一個富裕人;而漠北草原雖然也換了兩位主子,但依舊改變不了一貧如洗、全靠友邦接濟的窘迫事實;而三秦大地雖然富庶,但供養數十萬軍民百姓,勉強還算可以支應;如果發動一場戰爭的話,也同樣是天方夜譚。

    所以失去了諦聽的持續供血,這倆家主動挑起戰爭的諸侯,如今都有些無以為繼之感。今日朝魯與薩爾迪夫婦二人,放著搖搖欲墜、就差一把幹柴的青山城不顧;反而冒著生命危險、直奔“降將”李子麟的大荒城而來。

    因為漠北草原的神石部盟、與青山城下的神石大軍,已然全部斷糧了。

    無論是秦軍也好、神石軍也罷;他們兩家的糧草、兵甲、軍械、甚至部分餉銀,以及情報來源,都是來自於諦聽的全力支持。所以兩北雙方的這場戰爭,其實是諦聽、或是說南康揮舞著大量銀票,暗中操縱的一場“代理人”戰爭。

    多年以來,諦聽明暗兩條路線齊頭並進,深耕華禹大陸的每一寸土地,早已經著手部署了兩條物資運轉通道。隻不過在關北鬥最初的布局之中,此時此刻的幽北三路,應該已經在阿芙蓉膏的荼毒之下、淪為了南康的一塊“飛地”;而幽北朝廷的整體框架,也變成了南康借屍還魂的一具軀殼。

    有了幽北三路與秦軍的兩麵夾擊,根本用不著漠北人參與其中。

    隻不過沈歸的出現,不但阻止了關北鬥“挾顏晝以令幽北”的計劃,更通過無意識地持續施壓、迫使諦聽在東線的物資運轉通道、還尚未重新打通的情況下,抓住了朝魯這根救命稻草、並提前發起全麵戰爭。

    在關北鬥早期的構想之中,秦軍西線的物資運輸路線,應該是經由華江的益州段北上,入三秦大地;而幽北大軍的東線補給,則應該是由申城碼頭裝船、走外海水路,入東幽灣、最終抵達關北路的寧海港。

    也是沈歸的橫空出世,直接摧毀了這條效率更高、損耗更低的外海糧道;所以自從華禹大陸開戰以來,所有東線戰場的物資補給、都是經由益州北渡華江,在三秦大地重新拆為兩份;之後再北上入漠北河套,隨後一路向東,送抵扶餘城下,供神石大軍補充給養。

    且不說這條被迫啟用的運轉路線,本就崎嶇坎坷、艱澀難行;單以距離而言,從益州經河套到扶餘城,也足有六千裏之遙!

    從地圖上看,無非也隻是繞了一段遠路罷了;不過可以簡單的算一筆賬、就知道南康這位金主,到底頂著多大的後勤壓力了。

    華禹大陸最肥沃的土地,當屬幽北三路。這裏一畝一季可收獲大概三百斤左右的糧食;至於普通一些的土地,畝產大概在二百斤左右;隻不過北方氣候寒冷,所以隻能一年一收而已;而南方氣候溫暖、水源豐沛,所以可以達到一年兩收、甚至三收的程度。

    而一名軍士的口糧平均消耗,每人每日大概需要兩斤左右,一個月也就是六十斤糧食。此役之中,秦軍分三次出動,近五十萬可戰之兵;而神石部盟,約有六萬騎兵;至於華神教作為“炮灰團”,雖然出動人員最多,但由於消耗速度極快,所以準備五萬人的常備口糧,也就差不多了。

    算完了消耗,再算一下運輸。

    三個民夫負重的糧食,可以供給前方一名將士,三十日的消耗用度。而他們穿過六千裏的漫長補給線,最快也要在兩到三個月之後,才能抵達扶餘城;而這三位民夫在路程上所消耗掉的糧食,至少比他們所負重的要多出十倍有餘!

    然而,這還僅僅是口糧的消耗而已;牲畜需要的豆餅、傷員需要的藥材;將士們替換的兵甲、弓弩手箭壺之中的羽箭;大到攻城器械的長途運輸、小到戰馬的鞍韂與馬蹄鐵等零碎之物;諸如此類極易被人忽略的“小問題”,都給後勤保障工作帶來極大的負擔。

    在華禹大陸瘋狂斂財數十載的諦聽組織;再加上割據豐腴江南、易通天下的南康王朝、憑著如此豐厚的家底,也僅僅為東西兩線戰場補給了三次,便已然揮霍一空。

    看似沈歸與諦聽之間的私人恩怨,與華禹大陸的天下大勢相比,根本不值一提;可實際上也正是由於沈歸的所作所為,導致了東線海運的缺失、直接放幹了南康人體內的每一滴鮮血。

    試想一下,如果此時此刻,幽北三路已然掌握在南康人的手中,又會是怎樣一番景象呢?盡管從申城到寧海縣補給的航程,仍然還是兩到三個月之間;但一艘巨型飛沙船的載重量,卻是二百萬斤左右;而所需船員與押船的士卒,也僅僅五十人就足夠了。

    說論及操舟水戰的能耐、就算把整個華語大陸的諸侯捆在一起,再翻上幾個跟頭,也不是南康一家之敵!

    所以當第三批物資運抵長安之後,其實建康城的議法會,就已經吵成了一鍋熱粥。所以當關北鬥得知諦聽的靠山——宋行舟,被一個道童一銃放翻之後,也沒有半分猶豫、立刻就帶著黑狗趕迴了南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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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人或許還不清楚,但關北鬥卻比誰都明白:宋行舟的猝然離事,究竟會帶來何等巨大的影響。

    首先來說,諦聽隻是一個半黑半百的民間組織,能夠在南康王朝掌握隱形話語權的根本原因,就是在於諦聽無孔不入的情報網絡,再加上宋行舟這個絕對的大殺器而已。

    有了情報係統的輔助,諦聽便可以精準的拿捏每一個人的短處;有了天靈脈者坐鎮,便可以網羅天下英才、並令那些頑固不化、性格耿直的硬骨頭、消弭於無形之中。

    可如今宋行舟死了,且不說僅憑一個黑狗、與遠在幽北戰場的麒麟君、能否安撫住那些江湖草莽;單說被鉗製已久的長老會與議法會,也終於鬆開了綁繩,必然會醞釀著一場巨大的風暴。

    而這場風暴的中心,便是與諦聽進行全麵割裂。

    歸根結底,諦聽提出的“大一統”計劃,之所以會得到南康多家勢力的鼎力支持,就是因為其中蘊含著巨大的利益。幽北三路的土地與自然資源,三秦大地擁有絕佳的商業底蘊,漠北草原是得天獨厚的戰馬牧場,中州與魯東兩路,更有著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苦工與奴隸”……

    隻要北燕王朝徹底倒台、那麽這一切的美好,都會向南康敞開懷抱。

    當南康成功改朝換代之後,那些把持著此類財富的固有實力,必然會遭到一次徹頭徹尾的大清除;而那些空出來的盤口,也剛好可以滿足南康人日漸膨脹的野心與胃口……

    由於工作性質的原因,除去那些商道絕頂天才之外,普通商人的目光,難免都有些淺薄。如今東西兩線戰事同時受挫,即便幽北與北燕再無抵抗之力,可想要拿下華禹大陸,最快也要拖到深秋或是初冬時節。

    也就是說,如果想要獲利的話,這些富可敵國的豪商巨賈、名門望族,至少還需要再湊出另外一半的本錢、為東西兩線再湊出三輪補給。

    平心而論,這些豪商望族、都是做大生意的人,自然明白“富貴險中求”的道理;隻可惜糧食、木材、藥材、鐵礦、人口等一切資源,都已經到了有價無市的地步!

    如此巨大的消耗量,華禹大陸已然供不起了!

    於是乎,在長老會會長、姑蘇沈家家主、沈居沈草堂的首倡之下;南康長老會、與三百名議法會的參事,最終達成了一個共識。

    及時止損。

    當然,站在南康人的角度來看,與專幹髒活的諦聽割席、本就是早晚的事而已。如今諦聽最大的威脅宋行舟已死,他們也就再沒了顧忌。

    當然,不再為東西兩位代理人補給,也不代表他們就會放棄逐鹿中原的欲望;畢竟海量的本錢已經投下去了,每一文銀子,都絕不能白花!

    關北鬥心裏清楚,大長老沈居,與諦聽反目成仇,本就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因為幽北李子麟的意外倒戈、並大肆向朝魯獻媚邀寵,直接導致姑蘇沈家,麵臨著絕後的下場!

    如今諦聽自家後院起火,關北鬥必然要迴去主持大局。而東西兩線的“戰爭代理人”,自然也就被晾在了那裏。

    秦王周長風的日子,勉強還過得去;畢竟他父子兩代經略三秦大地,平日也足夠勤政儉樸;多年積攢下來,也算是“薄有家底”;再加上那一座繁花似錦的長安城、可以隨時與胡商進行貿易;即便諦聽撤了梯子,他們也還能勉強支應一陣。

    可奴隸出身的朝魯,算是徹底崩潰了;他不但軍中無糧、族中無糧;甚至連與別家貿易的機會都沒有!如果不搶在秋收之前、迅速拿下東幽路這座大糧倉的話,且不說幽北一戰該如何收場;單說已然歸順了神石部盟的那些小族,也一樣會將他生生撕碎!

    所以,朝魯夫婦這次南下,就沒有再返迴東盟草場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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