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正在督建寨門的輔兵隊長,總算是學聰明了一些。耳聽得河東城方向再次傳來門響,他立刻像是一隻猴子那般,迅速爬上了剛剛搭起架子的箭樓上觀察敵情。

    盡管今日的天氣著實一般,但好在雙方的距離也並不算遠,這位輔兵隊長一手攬杆一手遮眼,終於看清了遠處四場打開的河東城門、已經露出了黑壓壓的一片人腦袋……

    既然敵軍已經嚴陣以待列隊,顯然這次就是打算動真格的了!輔兵隊長再不做猶豫,順杆滑落在地;他彎腰提鑼、右手瘋狂掄動鑼錘,直奔向先鋒軍營帳跑去……

    “咚咚咚……敵襲啦!咚咚咚……敵襲啦!”

    還是熟悉的鑼鼓點、還是熟悉的示警聲。那些剛剛進入夢鄉的漢子們,此時都不約而同的罵出聲來,措辭肮髒到了極點。如果說上次罵的隻是“閑來無事玩城門”的北燕軍;那這一次就連敲鑼的自家兄弟、都順帶著捎上了一程。

    短短一圈轉下來,這位敲鑼示警的輔兵隊長,就多出了幾千名大大小小的幹爹。

    果不其然,隻待這位“大夥的兒子”轉迴寨門,隻見門外懶洋洋的黑騎軍,正在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自己,心中立刻傳來了“咯噔”一聲……

    與他沉悶的心情相仿,那道暗藏“十萬雄兵”的河東城門,也同時發出了“砰”的一聲悶響。

    依照秦軍軍規,凡士卒間發生私鬥行為;無論對錯、皆要先挨上二十杖責,再做另行處理。然而人類的道德底線、權衡利弊的理性思維,都要等“起床氣”徹底過去之後,才會逐漸開始蘇醒;這些被第二次吵醒的先鋒軍們,發現又是假敵襲之後,二話沒說,先把那個敲鑼的輔兵隊長打了一頓,然後才罵罵咧咧迴營繼續補覺。

    正所謂再一再二、沒有再三再四;第三次重新入睡,時間果然長了一些;如果不算上入睡前的心理調整,足足過了半個時辰之後,河東城方向,才上演出了一出“新節目”。

    有了兩次前車之鑒在先、即便再傻的人也,知道這就是敵人的疲兵之計;耳聽得河東城方向再次傳來了“吱嘎吱嘎”的城門響動,鼻青臉腫滿麵委屈的輔兵隊長,連頭都沒扭一下,隻是隨手抹去了臉上流淌的血汗、專注自己眼前的活計……

    耳聽得甲頁聲音響動,他用餘光一掃,發現寨門外的黑騎軍,此時已然翻身上馬。這倒了血黴的輔兵隊長,心中經過了一番天人交戰,又看了看地上還沾著自己血跡的銅鑼,這才咬了咬牙,衝到了黑騎長的馬前:

    “黑騎老爺,求您給小人拿個主意,這到底是叫人還是不叫人呀?”

    這黑騎長看著他那滿臉鮮血的委屈模樣、也被逗得撲哧一樂;隨即又看了看遠方的地平線,低聲對他說道:

    “依我看來,北燕軍的騎兵不多,大部分又都是哨騎,即便衝出來幾百上千的規模,也根本就不足為慮;所以假如敵軍此番真的前來劫營,有我們黑騎在先抵擋,也無需急在一時……這樣好了,你爬上望樓再仔細看看,親眼見到敵軍前進之後,你再敲鑼示警也不遲啊!”

    “哎…這個注意好…小人這就去!”

    被打到腰酸背痛的輔兵隊長、在手下人的共同托舉之下,終於盤上了望樓的製高點;他虛目遠眺,隻見敵軍洞開的城門方向,的確有人正在魚貫而出;他想吩咐手下人敲鑼示警,可轉念一想,便又收迴了沒有出口的指令。

    當他眼見城方向是影影綽綽、還有幾名膀大腰圓的力士、正扛著一架架醒目的朱漆大鼓,此時已然走出了城門外!

    眼見此情此景,輔兵隊長不由得心中暗想:既然連大鼓都已經搬出城來,那兩軍正麵交鋒、也就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輔兵之所以是輔兵,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倒黴的隊長挨了一頓毒打,腦子卻沒有多大長進!人家河東城裏的北燕軍,可是守城一方!即便放棄城牆的優勢、打算在野外開戰,又何必把軍鼓搬出城門呢?直接戰敲城樓上敲、豈不是更方便嗎?

    當然,這個問題的答案,對於北燕軍方麵來說,倒是非常單純:離得越近,噪音越大。

    這輔兵隊長自以為揚眉吐氣的時候到了,拎著那枚帶血的銅鑼,掄圓了胳膊抽打下去、鑼聲振聾發聵……

    這一次,先鋒軍算是徹底炸營了!

    你們這群人都是一覺到天亮,養足了精神;可我們先鋒營的弟兄可是生生熬了一宿啊!不讓睡都無所謂,可這是剛睡熟就給敲起來,還反複玩了三迴,這也實在太欺負人了!

    然而,當這群氣急敗壞的先鋒軍、光著脊梁拎著刀衝出營帳之後,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那個輔兵隊長了。稍微冷靜下來之後,眾人側耳傾聽、隻覺營寨外並無任何異動,便大聲發出幾個毒誓之後、再次迴到營帳之中……

    當然,這次他們也留了個心眼,誰也沒著急上床,凡而都強打精神坐在床邊,等著看還能飛出什麽樣的幺蛾子來……

    眾人等了足有一刻鍾,卻仍然毫無聲息傳來,便互相看了看,試探性地躺在了床板上……

    咚咚咚咚咚……

    後背剛剛一沾床板、一陣沉悶而急促的大鼓聲便立刻傳入帳中;所有人都露出了一副守株待兔、滿載而歸的欣慰笑容,拎起家夥便湧出帳外。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隻待被帳外的大風一吹,有幾個頭腦聰明的家夥、便想到了一個關鍵的問題:自家有用於示警的銅鑼不假;但那些用於衝鋒前鼓舞士氣的牛皮大鼓,眼下還並未運抵前方營寨之中。

    想到了這一點之後,這些人也收起了報複的念頭,憑著良好的戰術素養迅速返迴帳中,披甲的披甲、找家夥的找家夥,全都做好了與敵人殊死一搏的心理準備;可直到萬餘名先鋒軍在營寨外列好了陣型,卻始終未見北燕軍一兵一卒……

    秦軍的先鋒大將名叫韋達,也跟著自己手下的萬餘弟兄熬了一夜、被耍了三四迴。此時他也真的是忍無可忍了,親自攀上了差不多建好的望樓觀敵:

    他隻見河東城的西門以外,端端正正地擺好了十家架朱漆大鼓;而十十名赤著上身的壯漢,正在沒頭沒腦地使勁敲擊鼓麵;在司鼓手的背後、還站著十隊號角手!看他們那副好整以暇的模樣、顯然是為了耍弄己方第五迴合,所備下的“新節目”!

    韋達翻身下了望樓,仔細琢磨了一會之後,走到了馬後擎著一杆黑旗的騎兵隊長身邊:

    “老牛啊,剛才我上去看了。他們出城的人不多,還是逗咱們玩的。可這麽多的號角與大鼓,想要同時湧入城門、根本不是一時半刻能夠做到的事。你看啊,我手下的弟兄都是步軍,等他們衝上前去,人家早都縮迴城裏了!而你手下的弟兄,連戰馬都披的活像隻鐵刺蝟!即便殺不了幾個人,也好歹挫挫敵方銳氣,也讓我的弟兄們好好休息休息。要是這麽熬下去的話,晚上的夜崗可很容易出岔子呀!”

    按理來說,這韋達畢竟是先鋒大將,昨日又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並且指揮著區區五千先鋒軍,擊潰了提前設伏的北燕軍,更險些一箭射死四皇子周長安,理應是“簡在帝心”的大紅人了。可這牛隊長雖然軍職不高,但絕對不可小視。可正如京官和地方官的差異一般,人家這隊長可是黑騎軍的隊長,是秦王殿下的心尖寶貝、未來的護國軍呐!求這樣一位所謂的下官辦事,姿態決不能擺得太高!

    花花轎子眾人抬,既然人家先給足了自己麵子,牛隊長也願意賣這位未來的“大紅人”一個人情:

    “雖你我分屬兩軍,但既然韋將軍親自開口,老牛也理應遵從!老南瓜,帶上你那五十個弟兄,衝過去轟鴨子了!”

    這牛隊長一聲令下,一位腮寬過耳的中年男子策馬出列;他朝著牛隊長應了一聲之後,帶好了頭盔摘下了長槍、朝著身後的騎兵一揮手:

    “聽見了吧?都給老子精神著點!這次衝鋒距離太短,一定得讓戰馬跑開了蹄子!咱們這次亮相,就算不能將敵軍徹底剿滅,也得把那些北燕“娘們兒”嚇尿了褲子!秦軍黑騎……跟我衝!”

    這位外號“老南瓜”的漢子一磕馬腹,胯下戰馬便猶如離弦之箭一般、撒開了粗壯有力的四肢蹄子、迅速向河東城衝去。

    這點距離,對於重甲騎兵來說確實有些短了;可老南瓜與他手下的五十騎、憑著精湛的馬技與老道的經驗,竟然在剛剛提速之時,先策馬集體兜開了一個圓場,憑空加長了一段衝刺距離;也正是憑著這一圈的蓄力,戰馬才剛剛撒開了蹄子了,黑騎們便已經可以看清敵軍臉上的恐懼之意了……

    感受著戰馬已然起勢的老南瓜,挺槍在手,臉上露出一抹自以為殘忍冷血的笑容;眼看著敵軍開始手忙腳亂的擁向城門,他竟在高速飛奔的馬背上側過了身來、隻憑一腳踩鐙、右手則迅速掛槍抽刀,整個身子都已然淩於半空!

    單看他這副架勢、應該是打算露一手“順風扯旗接海底撈月”的花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馬過江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溪柴暖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溪柴暖並收藏馬過江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