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豆腐這一遭入蜀,從頭到尾走了足有半月之久。而華禹大陸的兩片主戰場,卻也沒有產生任何實質性的變化。當然,郭興與陳子陵倒是沒有按兵不動的理由,隻是因為北燕三晉的河東城、與幽北中山的扶餘城,都不是一根可以被輕易拔出的釘子。

    對於幽北扶餘城下的神石軍,就隻是被一場意外所牽絆。由於神鋒營的將士戰鬥素養極差、又產生了指揮決策方麵的重大失誤,最終才導致了大軍被困在扶餘西門內的甕城之中。五千餘華神教信徒、八架登城雲梯、三架衝城車、四架大型投石機、在這次失誤之中、盡數化為了一片焦炭。

    此戰的損失不可謂不大,但對於神石軍來說,其實也算不上是致命打擊。誠然,第一批神鋒營的炮灰軍,至此已然被消耗了十之八九;餘下的步卒除了排不上用場的民夫與輔兵之外,主力戰卒勉強維持在一萬左右,僅能起到穩陣之用,無力再次攻城;不過,有著胡勒根的八千遊騎兵,控製戰場環境,扶餘城仍然無法逃出一兵一卒,局勢尚在神石軍的掌控之中。

    神鋒營的大師兄田大山,雖然眼光短淺、追利逐臭,卻並不是一個庸碌愚蠢之徒。有關半月之前,攻城器械被焚於甕城一事、也的確是他的副手闖出來的大禍,可正所謂人死債消,罪魁禍首已經葬身於甕城之中,他也總不能遷怒於郭興這位二路財神啊!

    好在出於華神教的特殊性,十萬信眾戰死沙場,還不足以令其傷筋動骨。隻要華神教信徒拿起戰刀、就是悍不畏死的戰士,根本不需要長時間的整訓,就能源源不斷的發往前線。也就是說,隻要諦聽的後期保障不斷,那麽神鋒軍的士卒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

    起初,田大山遣人奔赴奉京分壇,打算征調最近發展的一批本地新軍、前來扶餘城救火;然而自己先後放出去了三名探子,卻全都落得個生死不知、下落不明的收場,看樣子是奉京新壇出了什麽問題,已經指望不上了。

    一計不成、田大山又生二計。他借著諦聽傳遞消息的通路,向遠在北燕的薊州與中州分壇調人。諦聽的探子,一見信尾還加蓋了麒麟君的金印,也樂得成人之美。他們憑著高價買通的一條私路、將第二批後勤物資,連帶著打散之後的八萬華神信徒,分批分次的發往了扶餘城外大營。

    由於華神教這一次增兵的規模不小,所以能夠運抵的物資也不在少數。扶餘大營不缺糧草,所以這一批貨物,超過八成都是產自天機工坊的攻城器械。麒麟君這次是真的發了狠!自從他親眼見識到那四台投石車的威力以後,立刻就明白了這種戰場大殺器、可以派上何等用場!所以,這一次征調物資,他已經將整個天工坊的倉底全部搬空!僅大型投石機一項,就足有一百台之多!

    這麽大批量的物資運轉,如果不是趕上華神教增兵這趟順風車,可要在人力上徒耗一大筆銀子呢!

    就在毛豆腐真昏假死的第七日,第一批探路之用的十五台大型投石機,已然在兩千餘華神軍新丁的保護之下、運抵了扶餘城大營。郭興得知麒麟君舍出了大手筆、也同樣大喜過望。

    投桃報李之下、這一次的他,不再慫恿神鋒營用人命去硬頂強攻;而是慢條斯理的組裝好了投石機、用一種邊實戰、邊培訓的方式,向扶餘城內不斷投擲石彈。以他那副不緊不忙的神態判斷,恐怕在扶餘城周圍的石頭被全部打光之前、他是絕不會派出任何一名士卒攻城的。

    郭興與麒麟君發了狠,而扶餘城的大軍師——一隻耳林豐收,也同樣不是什麽善茬!當然,那道“地火煉魂”之計,本是何文道派來的神婆薩滿、與百鳥秦子規所獻,他充其量也隻是配角而已;可拆除大片西城民居,由城內建起一道土牆充作甕城的計策,卻是這位林先生的錦囊妙計。

    古來兵家建造甕城的慣用方式,都是依主城牆為基礎,向城外延伸擴建而成;可石頭城與土城,畢竟存在著肉眼可見的差異;即便華神教徒和郭興再傻,也總能用肉眼分出城牆材質的明顯差異啊!

    所以說那道火計最終得以大獲全勝,他林豐收雖未必當得起首功、可也是出了大力氣的!

    首戰二戰皆告捷,軍中士氣自然大振;但眼見敵軍攻城器械被盡數焚毀、卻仍然沒有半點退軍的意思,扶餘城軍民百姓的心裏,也絕都有了明悟:這郭興肯定還有後招。

    有了這層心裏準備,從兩軍暫時罷兵之後,除了重新休憩城牆與城門之外,林豐收便將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了帶領城中青壯百姓、一起修建防禦工事之上。

    當然,這第二道加緊修築的城防工事,並沒有架設在兩道城牆之上、而是向地下開始挖掘,已防在戰場上暴露了行跡的投石機。

    戰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所有人都看出了郭興對於扶餘城誌在必得的決心;當然,其中也包括了泰寧大將軍丁朔,與中山路的“真總督”——顧氏夫人黃玉梅。

    當毛豆腐被好心的老丈帶迴家之時,先期探路的十五台投石機,也在扶餘城下進行了組裝之後的第一次試射;而中山路的將帥之間,也首次發生了意見上的分歧。

    “丁兄弟,這一批貨應該就是大頭了,咱們現在就收網吧?”

    有著“錦城鎮山虎”美名的黃玉梅、將手中的賬目一合,反複揉搓著深深凹陷下去的內眼角,語氣盡顯疲憊;而同樣消瘦了一大圈的丁朔,也仔細的核查著賬目、又翻了翻旁邊木架上的一疊密報,使勁地搓撫著胡須叢生的下巴,發出唰啦唰啦的聲響:

    “恩……咱故意漏出這條暗路作為破綻,就是為了迷惑神石軍之用,眼下收網撈魚,也在原本的計劃之中;不過嫂夫人,如果這次咱放他們過去、那這條收到嚴密監控的路線,可就成了神石軍的一條熟路,肯定還有更大的收獲……”

    “丁兄弟啊,放長線釣大魚這個理,你顧大哥也給嫂子講過。但眼下這二路物資極其豐厚,別的都是添頭,光投石機就足有八十多架呀!咱不看小賬看大帳,這一批貨份量也足夠了!況且林豐收和解濤那倆孩子,可還在扶餘城裏呢!如果咱把這批主貨也放過去的話,扶餘城肯定是保不住了!”

    丁朔聽完了黃玉梅的話之後,反複摸索著自己腰間的天子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其實從本心來說,他的確很惦記那兩個活寶,也對他們絆住神石大軍的壯舉、頗感欣慰和驚喜;但慈不掌兵的道理,他也比誰都更清楚,無論自己如何取舍,傷亡都是無法迴避的問題。

    眼下諦聽選擇的運輸路線,正是自己與黃玉梅籌劃許久、苦心經營的結果。他們選定了路線之後、又通過幾道轉彎、用慢慢滲透的方式,最終才被諦聽商團所采納。

    因為對於諦聽來說,如何把一批見不得光的物資運出運入,本就是他們賴以為生的老本行;就算隻憑他們自己的本事,把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前線,也絕對不是什麽難事。

    如果不是顧晦與黃玉梅夫婦、原本在錦城為官之時,曾與黑市中人結下了多年的信任;憑著諦聽向來隻信自己人的作風,恐怕不會選擇這條由本地的江湖前輩開辟、並安全運轉了數百年的貨運通道。

    掌握了敵人後勤運輸路線,也自然掌握了大獲全勝的絕佳戰機。不過戰機雖好,但也隻能利用一次;如果一擊無法致命的話、那麽被打草驚蛇之後的郭興以及神石軍,就會變得更加難纏。

    無論是成本價格還是戰略價值,這八十架投石機,已經算得上是一網大魚了;正如黃玉梅所說,這條精心布置已久的暗線、取得了這樣驚人的戰果,無論如何也說的過去了!

    然而,丁朔卻不甘心僅此而已!

    “嫂夫人,如果咱們隻是想見招拆招的話,那麽此時出手截下這批物資,倒並無不可之處;可愚弟以為、這萬餘名華神教徒、幾十輛投石車、雖然至金至貴,但還不至於傷及敵人之根本,也不值得搭上這條被我們嚴格監控的物資運轉路線。”

    黃玉梅聞言、使勁兒掐了掐眉頭,頗有些無可奈何的反駁道:

    “也許咱們以扶餘城、甚至是青山城為餌,可以獲取更大的戰果;可郭興得到了這批物資、自信心也會變得更加充足、也有了足夠的理由和底氣,維持眼下的用兵節奏,一步一步將中山路徹底蠶食。說句不客氣的話,眼下咱們還是釣魚人、可一旦扶餘城覆滅,咱們也就變成了魚餌;皆時,郭興與他的神石軍攜大勝之勢、也同樣是無法受控的結果!”

    二人說到這裏,皆是愁眉不展;可唯獨一向少言寡語的顧晦顧大人,卻信口說了那麽一句話:

    “本錢下的大,獲利多,賠的也多;但本錢下的少,也不見得就穩賺不賠啊!你們這些婦道人家、就是精打細算的日子過久了,一點血性都沒有!”

    “哎呦老顧,你漲能耐了!敢跟老娘這麽說話?賢弟你先外頭轉轉,嫂子這還有點家務事要處理一下……”

    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丁朔離開府衙後堂,終於放下了不斷摩挲劍柄的右手;而那一批足以將扶餘城犁平三次的投石機,也在五日之後,安全抵達了扶餘城下……

    直到毛豆腐看見了竹海劍池的山門之時,城高牆厚、壁壘森嚴的扶餘城,經過百架投石機兩日間的反複犁射,已然被轟了個千瘡百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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