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究竟砍殺了多久,柴副將腦中早已是混沌不清,不辨明暗。他隻是憑著本能與意誌力,在勉強自己不斷揮動戰刀罷了,至於究竟斬獲幾何、他依然無暇顧及了。

    他還沒有意識到,早在半刻鍾前,城牆上所有的扶餘城守軍,連他在內、也僅剩下了區區十幾人而已;也許,他也早忘記了自己身上的熟牛皮甲,早已經被敵軍手中的仿雁翎刀、砍的是千瘡百孔,不堪負荷了;也許,他也看見了敵人向自己小腹刺來的刀頭,但由於身體早已瀕臨枯竭崩潰,根本無力躲閃……

    也許,是履行了全部職責的柴讓,最後一點心誌依然完全消散;他太累了,想要好好歇上一口氣……

    刀頭順利刺破皮甲、探入柔軟的小腹,發出了“噗”的一聲悶響;隻見這位走了大運的華神教徒,竟同樣被這一刀的成果驚愣了神!然而在片刻之後,錯愕又迅速轉化為興奮!他抬起滿是血汙的芒草鞋,努著勁蹬在了柴讓的右肩頭上;借著反饋的力道、雙手握柄向後抽刀,帶出一股溫熱的血液……

    這柄早已卷刃起翹的仿雁翎刀、竟由於鋼口的翹起毛岔、帶出了一團青灰的腸子,也割開了柴讓下意識握住刀刃的雙手……

    兩根拇指落下高聳堅實的城牆,無力地散落在了被血液浸透的戰場之上;而柴讓那具滿是血汙屍身,也終於無力的滾下了他用性命守護的西側城牆……

    看著柴讓仿佛“倒放風箏”一般落在地麵,遠處的郭興,不禁開口喊出了一聲好來!平心而論,華神教這個盟友,雖然底層人員的素質過於地下,高層首腦圖財害命的手斷也卑劣不堪;但實事求是的說,他們的辦事效率真的非常出色,開出的價格也“合理”的令人不好意思;即便挑剔如郭興,也挑不出半點問題來。

    敵軍主將戰死,華神信徒士氣大振,魚貫湧入了西城門。至此,西門戰事大局已定,郭興立刻取出了一疊大額銀票,騎上玉輪戰馬、向城南飛奔而去。

    之所以會如此急迫地去見田大山,郭興有著絕對充份的理由。一來,經過一整夜的“思想教育”,華神軍還真恢複了往日的勇猛精進。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郭興便想提前履行約定,順帶與工作能力極強的田大山,緩和一下雙方之間的關係;二來,他也想親自視察一番南門戰場,看看在敵軍重點布防的情況下,田大山的指揮能力究竟如何。

    郭興走後不久,西城牆上的扶餘城守軍,也很快放棄了抵抗;當田大山的副手清理了城樓之後、反身向城內望去:隻見城內除了天神教統一的土灰色小褂之外,就連一個幽北軍卒都見不到了。

    “人呢?之前不是有一夥人堵在門洞裏麵嗎?什麽時候跑的?跑哪去了?”

    “我看見了!他們都跑城裏去了……”

    順著對方手指的方向望去,華神教二師兄這才發現!原來己方剛剛破開了一道城門之後,竟然還有一道城門!而自家不斷湧入城中的將士,也都擠在第二道城下愁眉不展……

    “弟兄們,不用愁!咱既然能破開他一道城牆,也能再破開第二道!來個腿快的,出城把那些大家夥都給我運進來!我就不信他們築牆的速度,還能比咱拆牆的快!”

    說起城外那些攻城器械,可都是諦聽天工坊的研究成果。不過,追本溯源來說,這些能工巧匠也是站在了巨人的肩膀之上;因為所有攻城器械的基礎設計理念,都是出自於秦墨一脈的遺篇手稿。從這個角度來說,與其說是天工坊的研究成果,莫不如說是一個改進版,還更加恰當一些。

    天工坊版本的攻城器械,無論是操作流程還是實戰威力,與原版相比並沒有產生質的變化。而諦聽從各地網羅而來的能工巧匠,將改進攻城器械的整體思路,著重放在了幾個核心問題:如何在維持實戰威力與堅固程度的基礎上、盡可能地減輕遠路運輸方麵的負擔、加快拆卸與組裝的速度、簡化操作流程等等。

    如果沒有天工坊,如此大批量的攻城器械,所需要的運力與人力,都可稱得上是天文數字了!而有了他們的智慧融入其中,不停運抵幽北前線的新式攻城器械,大半都是由無數個規格較小、尺寸精密的零散部件,遵循著榫卯結構的原理、進行運輸、組裝、拆卸的。

    部件雖多,但自重極其輕便,拆卸組裝速度成倍增長,轉移與運輸也更加靈活。就在郭興與田大山兩個心懷鬼胎的家夥,裝模作樣的在南門陣前歃血為盟,互為彼此的異性兄弟之後;城西戰場的攻城器械,已然全部拆散、運入了第一道城門之內。

    剛剛演了一出兄弟情深戲碼的郭興,轉過南牆,隻覺得城西戰場仿佛冷清了不少;他騎馬奔向一名抱著木質齒輪的華神教信徒,向他反複確認了幾次,仍然還是聽了個一頭霧水。

    “大城套小城……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呢?”

    郭興滿麵狐疑地迴歸本隊,點手喚來了一名最機靈的哨騎兵:

    “去城裏看看,那些瘋子到底在搞什麽鬼?”

    片刻之後,哨騎探明敵情迴報:

    “迴沁巴日,剛才你不是說什麽“大城套小城”嗎?要說這幽北人的心眼還真是不少,原來在第一道城門的背後,竟然是一大片空地!而在這片空地的後麵,還有一道土牆攔路!不過您放心好了,華神教那群瘋子,已然將那些攻城器械、盡數運入了空地之中,如今都裝好一小半了!依他們的速度來看,咱隻需再等上半刻鍾,就能攻打第二道土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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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郭興聽完之後,一邊思索著哨兵傳迴來的消息,一邊摸著自己紮手的下巴,喃喃自語道:

    “原來是這樣啊……城門背後是空地、空地背後還有一道土牆……壞了!!!什麽他媽“大城套小城”啊!那叫甕城!”

    哨騎被沁巴日這一驚一乍的怒吼聲,也搞得有些發愣:

    “甕城?哪個甕啊?”

    “甕中捉鱉的甕!動動你的腦子,如果此時敵軍突然出現,並向甕城之中潑灑火油木炭的話,那些隻知道用人命硬頂的蠢貨,又能跑出來幾個!”

    這名漠北哨騎本就是牧民出身,縱然一身騎術極其高超,但他卻並沒有聽過東海關戰役,也不知道請君入甕的恐怖之處。不過他的腦子卻並不笨,如今順著郭興的思路一想,立刻也大驚失色道:

    “那不是全完了嗎?我現在就去把他們叫迴來!”

    “別喊!”

    還沒等對方打馬入城、郭興便死死拉住韁繩,腦中飛快地旋轉起來。他雖然是平北軍的少侯爺,也結結實實的扛下了兵敗東海關的那口大黑鍋;但歸根結底,他也隻是在別人口中、聽到了戰情的前後發展。可他自己畢竟並沒有親眼見證,東海關究竟是如何付之一炬的。所以就眼下這種狀況,他心中認定了這是沈歸故計重施,但也終究沒有想出行之有效的破局之法。

    坦白地說,那些拜神敗壞了腦子的華神教信徒,他們究竟是死是活,郭興並不在意;然而這些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瘋子,竟趁著自己前去“結拜”的空當,將所有攻城器械也帶入了險境之中!如果隻是華神教徒全軍覆沒,憑著他們頂尖的造血機製,也並無礙於整體戰局;可哪怕是華神教毫發未損,但攻城器械卻被人盡數焚毀的話……

    那麽最好的下場,是全軍繼續圍城休整,單等諦聽運來一批救濟器械之後,再重新展開攻勢;至於說最壞的結果嘛……如果這座內凹的甕城,真的是沈歸施展的毒計,那麽以他的一貫做法來看,絕對不會隻有一招那麽簡單!

    寧可憂慮過重,也絕不敢報僥幸心理。郭興強迫自己用穩定的語氣,一字一句的吩咐那名傳令兵道:

    “你不要聲張,緩緩入城。找到一位頭上紮著紅帶、後頸刺有紋繡的華神教二師兄說,是南城戰場的田大山,命令他迅速撤出甕城。注意,一定要先將攻城器械運出,先後次序最為要緊。告訴那位主事人,不要吵,不要嚷,臉上也不要見一絲慌亂,最好能讓他編造出一個有關華神教義的借口,把他手下的將士們誆騙出城。紮合圖,這次可就全靠你了!”

    這位名叫紮合圖的年輕哨騎,看著沁巴日無比凝重的神情,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隨即他撥轉馬頭、迅速向扶餘城中奔去;隻待臨近城門之時,紮合圖迅速勒停戰馬、翻身而下;他先取下皮帽子夾在腋下、又從懷裏摸出了一張幹餅,一邊招搖的嚼著幹糧,一邊優哉遊哉的踏入了黑漆漆的城門洞口!

    看著戰場上那道城門,郭興心中真有些後怕:如果昨日沒有敵將那天神下凡的意外出現、這第一道被他們自己打開的西城門,一定會堵死甕城的最後一道退路。

    現在,就是考驗華神教徒的演技、與敵將“沈歸”的眼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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