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的眾人立刻收斂了一切聲息,瞬間屏息凝神地互相對起了眼色。左丘梁剛剛才給薑小樓塗上了用於止血的三七粉,如今一聽寨中有異動,立刻朝著正在不住抖腿的沈歸擺了擺手,示意他捏緊小阿媽的脖子,不要讓她發出聲音;而自己則先是吹熄了那盞昏暗的油燈,隨後才躡手躡腳地湊到了窗邊向外觀瞧……

    左丘梁緩緩從窗角處彈出一隻眼睛,隻見深夜之中竟然出現了一條‘火龍’,在這條長隊的正前方,還有四位身形高大的力士、一起托舉著一個不知的物體,帶領著身後之人共同朝著寨老樓的方向緩緩前進……

    其實這座苗巫主寨的結構分布極為簡單,乃是以寨老樓為中心點,向外畫圈輻射開去;除開最外層有幾間吊腳樓可以供人居住以外,其餘的建築大半都是以功能性為主;就比如說坐落於主寨正中的寨老樓,就是苗巫寨的正式會議場所,平時都在此處商談決議族中的大小事物、舉行一係列的慶典祭祀、以及調節苗巫寨所有的內外糾紛等等;簡單說來,這寨老樓的功能,與中原村落的衙門公堂極其相似。

    而圍繞著寨老樓這個中心點、建立起來的最內圈吊腳竹樓,主要的用處就是祭祀祖先以及諸位天神。由於苗巫寨的信仰本就脫胎於薩滿教,所以當然也是以自然崇拜與祖先崇拜為主體;背西向東的陽麵竹樓,便是供奉曆代女性先祖的祠堂;而背東向西的陰麵竹樓,便用於祭祀男性先祖;以這一座向陽、一座背陰的兩間祖先祠堂為子午兩段、另外兩側竹樓供奉的神明、便是苗巫族信奉的男性神與女性神;而最重要的正南正北兩座神祠,供奉的便是男性戰神——蚩尤、與女性美神——仰阿莎。

    再外圍一層的竹樓,便供奉各行各業的神明與祖師。就比如說天地山川、季節氣候、紡織種植、蠱蟲醫藥等等等等……由此可見,這一座苗巫主寨,平時除了小阿媽與一些被族人刻意疏遠的蠱師之外,根本就很少有人跡出沒;更何況如今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午夜時分呢?

    由於雙方距離過遠、再加上隊伍兩側還有著一群吹鼓手在敲敲打打,臨時哨衛左丘梁實在是聽不清楚,這些人口中到底都在議論些什麽;於是他隻得轉迴身來,小聲對眾人匯報起了外麵的情況。

    聽完他的迴複之後,白文衍也屏息凝神地聆聽了一會,最終也是搖了搖頭說道:

    “有夜蕭、有蘆笙、還有銅鑼和皮鼓,聲音實在太亂太雜,根本就聽不清整句的話;而且,即便是我勉強聽清的那幾個字,也大多都是他們那種嘰裏咕嚕的苗巫語,我根本就聽不懂……”

    沈歸聽完眼珠一轉,緊扣在小阿媽喉嚨上的右手也輕輕鬆開一些,低聲在她耳邊說道:

    “小爺這身子實在抖得太厲害!我也不管到底是不是你們做的孽,這事兒也全都衝你說了!我勸你還是趕緊想出來個辦法給我徹底解決了,否則的話……”

    小阿媽晃了晃僵硬的脖子,側過腦袋向後一瞥,眉梢眼角勾勒出不符合她少女相貌的風塵與嫵媚,竟然略帶挑逗性質的向沈歸撒起嬌來:

    “否則的話,你又能拿奴家如……”

    “啪!”

    眾人誰都沒有想到,沈歸麵對這位如花似玉、千嬌百媚的小阿媽,竟然連一句整話都不等她說完,直接就掄圓了膀子甩了她一個大巴掌!這一記耳光抽的極其響亮,直聽的左丘梁都開始覺得自己右臉發麻;而遭此重擊的小阿媽,要不是再次被沈歸的虎口掐住了脖子,恐怕早就打著轉地飛出去了!

    “不好意思!小爺身體不太舒服的時候,道德底線也沒有蘇醒,實在沒什麽心思跟你磨牙!我現在就隻有一個問題,這個小忙你到底幫……幫你大爺啊幫,麻煩死了!算了算了,不就是有點哆嗦嗎,反正其他什麽毛病都沒有,了不起就是帕金森前兆唄,就不在你身上瞎耽誤功夫了……”

    沈歸也被自己抑製不住的抖動弄得非常煩躁,如今連半點耐心都沒有了。他放棄了與小阿媽繼續溝通,迴手便摸向了床鋪之上的春雨劍,打算索性割斷了小阿媽的脖子,然後在挺劍出去殺一個痛快!

    在他想來,反正自己身邊有一種的江湖頂尖高手,還有一個正牌天靈脈者、一位疑似天靈脈者;如果再算上烏爾熱這位本地向導在外接應,即便前方的惡犬再多,又怎能攔住象群前進的腳步呢?

    隨著沈歸放棄向自己求醫問藥,小阿媽也真正開始亂了陣腳!

    她作為一係列事件的始作俑者,當然知道其中的一切因果!她自以為找到了解決苗巫寨難題的最佳方法,也清楚自己請來了一個手眼通天的南康強援,自然也知道自己付出了什麽代價。如今聽寨中聲音雜亂,顯然事情的發展與自己事先計劃好的一樣——烏爾熱這位苗巫寨、諦聽兩家叛徒,如今已然束手伏誅了!

    不過其中還有一些細節之處,與自己揣摩的發展路線略有出入!

    首先,便是這一行人的具體身份,的確與諦聽所說的情況一模一樣,卻唯獨多出了白文衍這麽一位縱橫天下無可匹敵的天靈脈者;不過畢竟隔行如隔山,由於沈歸的怪病有求於苗巫寨,所以即便自己真的束手無策,至少也在局麵上掌握了絕對的話語權!既然如此,又何懼他一個天靈脈者呢?翱翔於九天之上的蒼鷹夠狠夠兇,那就跟它比遊泳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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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於說竹海劍池的這三位二代弟子,在她看來個頂個都是徒有虛名之輩,真可謂是文不成、武不就,留在世上也不過就是給嶽海山丟人顯眼的廢物而已。不過為了維護苗巫寨的發展空間,自己也並沒有打算順手收拾掉這些廢物,甚至還有幫他們重新建立門派的想法!畢竟如果有一個竹海劍池擋在苗巫寨以北,定然可以大大牽製住北燕王朝與江湖人士的注意力;而他們苗巫寨,就正好借著劍池的掩護,偷偷的悶聲發大財。

    雖然小阿媽是個土生土長的苗巫人,但她也懂得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

    最後,也是令小阿媽如今身陷險境、完全脫離了自己掌控的意外情況:那種曾經蛀空無數內家高手、千百年來從無失手記錄的吞靈蟲,怎麽進入沈歸體內之後,竟然改成了震動模式!那隻癡呆蠢肥的蠱蟲不但沒把沈歸咬死咬殘,反而卻治好了令他陷入昏迷之中的怪病!這其中到底產生了什麽意外變化,別說沈歸搞不清楚;就連自幼習學此道的小阿媽與蠱師尼曼,也同樣沒想明白!

    原本產生這個意外的原因,也可以留到日後再慢慢摸索;但如今沈歸要自己交出所謂的解藥、來換取自己的性命了;如此一來,也就等於把自己逼上了一條絕路!單以沈歸蘇醒之後的行為舉止來看,她絕對有十成的理由相信:這個二十出頭的少年郎,的確對自己動了殺心!

    “慢……”

    “慢!”

    方才躥到了窗前的白文衍、與掙紮在生死線上的小阿媽,二人竟然異口同聲地喊停了打算辣手摧花的沈歸;而沈歸也及時收迴了春雨劍的鋒刃,帶著詫異的目光,僵硬地看了白文衍一眼、又反手扭過了小阿媽的下頜,來迴觀察了二人幾次,這才猶猶豫豫地開口問道:

    “……你倆……什麽關係啊?”

    白文衍一改往日裏那遊戲人間的模樣,不但沒跟沈歸繼續鬥嘴,反而目光下垂、一邊注視著腳下,一邊吞吞吐吐地對沈歸說……

    “沈歸啊……你要知道人死不能複生……”

    “我知道啊,我也壓根沒打算讓這毒娘們兒複活啊……”

    “我說的不是她……是……是……”

    沈歸皺了皺眉頭剛想要開口罵街,突然眼神一滯,迅速地跑到了窗前向外觀看……

    遠處的寨老樓前,已經搭起了一座高高的柴堆;柴堆上的一根木製圖騰柱,此時已經緊緊的綁縛著一個身形瘦小之人;從此人的身影輪廓看去,非常像是自己那位前任師娘——烏爾熱!

    “謔!你們苗巫寨的人夠狠的啊!放火燒自己人?”

    沈歸立刻站直了身子,幾步走到小阿媽身邊,左手拎起出鞘之後的春雨長劍,右手一把打翻了小阿媽頭上的銀冠,極其粗暴的拽住頭冠下麵的束發,跟誰都沒打招唿,就這樣仿佛拖著一條死狗那般,扯著小阿媽的頭發,把她朝著寨老樓會場方向拖拽而去……

    與人群相距一小段距離的時候,沈歸便扯開了嗓子高喊出聲:

    “都他媽活膩味了吧?你們給我聽好了,剛才怎麽把人架上去的、現在就怎麽把人給老子解下來!誰要是跑慢了一步,我就剁了這小娘們的一根手指頭!”

    四位主事寨老順著自動分開的人群聞聲望去,隻見來者乃是一位二十歲出頭的俊俏少年!他左手拎著一柄長劍、右手拖著苗巫寨共同的母親——小阿媽;而這位少年略帶書卷氣的臉龐,如今已經寫滿了暴戾與兇殘!

    這四位族長寨老,個頂個都是有閱曆的老人,當然看出了這位少年如今擺出了怎樣的一副麵孔……

    這是動手殺人之前的常見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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