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衍雖然身為天靈脈者,但很可惜他並不懂醫;所以對於藥性之間的相生相克,就更是一竅不通了;單從他平日裏的言談舉止就能看得出來,這位天靈脈者,隻怕是除了‘打架’天下無敵、活的比誰都長之外,其他的方麵,與市井之徒比起來隻怕沒什麽兩樣。

    不過他方才所說的話,倒是也沒有半點誇張。這位縱橫天下、來去如風的天靈脈者,已經把他原本就知道的,從別人口中打聽到的所有名貴好藥,都一股腦地塞進了沈歸的肚子裏;而昏迷不醒的沈歸,就仿佛是一隻燕京填鴨,被五花八門的丸散膏丹、撐的小肚子都鼓起來了一圈……

    其實,沈歸現在的身體狀況,倒是要比白文衍與無量道人想象中的情況樂觀許多。他並不是陷入了真正意義上的深度昏迷狀態,反而神誌異常清醒,感知思維也十分敏銳,隻是身體無法控製而已!就像是一位有自我意識的植物人那般。這種看似假死的狀態,其實也並不少見,比如說是江湖術士口中的‘魘魔食夢’,就是如此,也就是民間俗稱的鬼壓床了。

    他身上的那些外傷,其實早就被各家醫者‘收拾’的差不多了;除了一些暫時還沒有褪去的傷疤之外,根本就毫無影響;之所以他如今還沒有‘奪迴’身體的‘使用權’,也完全是巧合與巧合相撞的結果。

    當日在河中大街上的那一戰,他為了能夠挺過顏青鴻率軍入城的那一段空白期,萬分緊急之下,隻得采用了‘自行研發’的刺穴手法。雖然的確成功煥發了身體的‘第二春’,但也正因為他的粗糙手法與行為魯莽,才導致了如今這般狀況;再加上他背後被砍的那一刀、不單被人破開了風門要穴,連帶著旁邊那道‘心神居所’的靈台穴,也同樣遭受了牽連。當他那一股心血靈力散盡之後,自然也就陷入了短暫的失神與昏迷當中。

    就好像是一台油箱裏加了水的汽車,雖然還能憑著底油跑上一段;但之後的一場發動機大修,卻是無論如何都躲不過去的。

    沈歸當時的那一身傷勢雖然兇險異常,看起來也十分慘痛血腥;但其實隻要醫治及時並且處置得當,也並沒有什麽生命危險;甚至如果李樂安當時能夠再沉穩一些,也不難想出背後那一記重刀,會帶來怎樣的隱傷……

    正所謂關心則亂,醫者不自醫,想必也同樣是因為這個道理。

    而且,當沈歸的這身外傷,被白文衍找來的那些醫道大家治好之後,隨著靈台穴傷勢愈合,他的精神意識,也自然而然地恢複了過來……也就是說,如果白文衍能夠任其自生自滅的話,那麽不出七天時間,沈歸就可以站起來滿街亂跑了。

    這位‘南鬥衍聖公’白文衍,也算是好心辦了壞事,包括藥王殿那三粒續命養魂丹在內,無數的天材地寶、成罐的神丹靈藥,全都被他一股腦地塞入了沈歸的肚子當中。這一下倒好,原本沈歸體內的經脈已經開始逐漸愈合;但如此種類繁多,種性不一的藥材,被他一股腦地‘填’了下去,不隻撐爆了沈歸那原本就纖弱如紙、滿布裂痕的經脈,還順帶著把他的‘精神狀況’調理的極其敏銳!

    也可以說,盡管距離南門之戰已經過去了近百日,但沈歸沈少爺,已經足有七十個日夜,沒有嚐過深度睡眠的美妙滋味了。

    如果身處蒸籠一般悶熱的盛夏時節,能吃上一碗鮮果碎冰消暑,定然是十分舒服愜意的;而若是在寒冷刺骨的嚴冬時節,能守著爐灶吃上一鍋白菜燉肉,也能把身子吃的暖暖和和。

    但這幾十日間,沈歸體內的感覺,就猶如白文衍臉上的那一道蛇形刀疤一般,一半寒冷一半熾熱、一半疼痛一半泰和、一半上升一半下墜、一半酸麻一半脹痛;兩種水火不容的感覺,就這樣不停在他體內互相變幻、爭鬥;可惜的是,鬥了足足兩月有餘,仍然還是保持在一個微妙的平衡點上,誰都無法壓製另外一方。

    往往老大老二打架,倒黴的就會是老三。如今兩種力道殺了一個難解難分,卻苦了‘身為老三’的沈歸;不過,他既然化身‘戰場’,也隻能硬生生地扛著,再加上已經恢複如初的敏銳感官觸覺,隻能默默忍受著如此非人的折磨。由於身體不能動彈,就算他無數次想到要一死了之、可根本也找不到任何機會!

    所以不難想象到,他如果能開口說話,早就已經把這位來路不明的‘老男人’,給活活罵化了!

    直到三天以前,即便沈歸仍然還是處於‘鬼壓床’的狀態之中,但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些剛猛霸道的混雜藥力、已經隨著沈歸身體不停冒出的冷汗全都消耗殆盡了。他的體內竟然漸漸變為了一片虛無,那些令人頭皮發麻的感覺,也一股腦地消失不見了。

    雖然日子算是好過多了,但對於沈歸的傷勢來說,這也並不是個什麽好現象!

    那些已經被藥力衝撞成無數碎片的經脈、與殘破不堪的周身大穴,如今全都被一些‘黏糊糊’的藥力所包裹;就猶如原本還是一條條順暢無比的公路,已經徹底斷成了一截一截的‘碎石板’,任何真氣內息,都難以通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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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痛感,雖然會讓人難以忍受;但它卻是負責警醒人類對於損傷與危險感知力;可以想象得到,如果人類一旦失去了痛感,那麽即便是烈火焚身,也是毫無知覺的……

    當然,已經有了基本意識的沈歸,定然不會選擇坐以待斃,他每日都在拚命的積攢內息,想要通過自己的努力恢複如初;但很可惜的是,負責輸送真氣的‘路網’已經破碎不堪;即便自己竭盡全力,但可用的真氣仍然還是那麽一點點而已……而且,如果一個不小心把真氣運到了經脈的斷裂層上,那麽這一份‘苦工’、也就算是打水漂了!

    直到今日淩晨,他才好不容易把丹田的傷勢彌補了一些,也順勢積攢了一道略微渾厚的真氣;眼看著就能大展拳腳,自力更生了,也不知道那個中年人到底發了什麽邪風,竟然把自己用‘摔麻袋’的方式,硬生生地直接摔在了地上……

    這一道‘過肩摔’扛下來,也宣告著他之前的那樣一番努力,又全白幹了!

    再次緩醒過來的沈歸,體內又恢複空空蕩蕩的狀態;別說通過丹田調動內息了,就連那些原本一直猶如針刺的內腑五髒,都已經沒有了絲毫知覺……唯一可喜的是,自己又可以掌控住身體了……

    沈歸先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手,卻發現入眼處皆是一片混沌,既像是眼前蒙了一層不透光的黑紗、也好像是雙手化為了一灘深不見底的汙水……沈歸又抬起頭來向四處望去,隻見周圍黑煙彌漫,能見度極低;但奇怪的是這黑煙並不刺眼、也不算嗆鼻,就好像隻是變了種顏色的空氣那般……

    沈歸扯開嗓子,嘶吼了幾聲,結果除了自己的迴音之外,他還是什麽都沒有聽見;他邁開雙腿向前跑去,隻見遠處仿佛出現了一道光亮,但再向前跑幾步追去,光亮便立刻消失了……

    “沈歸……”

    “誰!”

    即便沈歸此時體內空空蕩蕩,但自幼訓練出來的警覺性,仍然保持他條件反射地做好了‘戰鬥準備’……

    “沈歸……”

    “……哎?”

    “沈歸……”

    “……”

    這道唿喚他的聲音,剛開始還極其緩慢;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一聲接著一聲地‘喊’了起來……沒過多久,已經變成了無數道相同的聲音,齊聲唿喚起沈歸的名字……

    沈歸隻覺得被喊得頭痛欲裂,伸出雙手想要遮住一些音量,卻沒有任何用處……他隻覺得那些聲音,是從身體的每一個毛孔之中傳入頭顱的,即便自己把雙耳戳聾,恐怕也毫無用處了……

    “道法自然、修身養氣;清心寡欲,守靜去欲;心曠神怡,和光同塵;守心煉性,斷漁忘情;全身煉氣,抱元守一;先修人道,再登仙途;道法精微,玄門奧妙;執天之行、觀天之道;上藥三品,氣神與精;口誦正言,妖鬼伏欽……”

    就在沈歸被‘唿喚’的有些精神錯亂之時,那個不停唿喚自己名字的聲音,突然開始念起了一些玄之又玄、但好像又沒什麽都沒說的‘廢話’來。沈歸抱著肩膀不耐煩的聽完了之後,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剛打算出言譏諷,沒想到又傳來了一道老邁的女人之聲:

    “沈歸……”

    “有完沒完了!!!老板!換碟了!”

    沈歸徹底崩潰了!這什麽情況啊?這是打算換個性別年紀、給我點新鮮感,然後再重來一遍嗎?是‘重播鍵’壞了嗎?這沒完沒了的車軲轆話,什麽時候算是個頭啊!

    “沈歸,你在此處……過的還好嗎?”

    “嗨,湊合活唄、哪有什麽好不好的?”

    “知道你過的不錯,老身也就放心了……”

    “我說那老太太,你怎麽都不聽人說話的呢?我啥時候說自己過得好了啦?”

    “把你從虛空之中喚醒,也是情非得已之事……而且,即便你隻是貞兒的‘易魂之子’,但我也把你當成了親孫兒呀……我也很想能親手抱抱你……也想看著你一天天長大呀……”

    沈歸聽到這裏,也切身實際地感受到了對方話語之中那份真摯的情感,一時之間楞在了當場。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才好……

    “貞兒……”

    “就是你這一世的娘親……郭貞公主……”

    “您老人家是?”

    “老身娘家姓李……道號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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