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傳出來還沒過半個時辰,孫白術就在自家弟弟的勸說下再次連夜入宮。而此時的冬暖閣中雖然還亮著燭火,但站在門外的內廷總管李清,仍然還是把孫白術擋在了門外:

    “北蘭宮走水之事陛下已經知曉,隻是暫時還沒想出一個穩妥的解決辦法。孫院正你連夜入宮求見陛下,可還有什麽其他之事要迴稟嗎?”

    還沒等孫白術開口,李清就極為客氣的把話給捅了個破,三言兩語就想把他給轟迴太醫院去。不過孫白術也是有備而來,臉上仍是一番急切的神情,微微放大了一些音量,對李清、同時也對屋內的宣德皇帝說:

    “宮中之事自有陛下與皇後娘娘做主,哪有微臣置喙之理。這次連夜入宮,皆因為方才微臣奉昭,前去為二皇子殿下診治火傷。但事出突然難免有些疏忽,慌亂之中隻來得及處理了外瘡,但體內肺腑淤積的火毒卻未除盡……”

    內廷總管李清聽到這裏,迴頭望了望冬暖閣,見沒有一絲聲音傳出,也就自作主張的說:

    “此事院正大人盡可自決,又何必前來驚擾聖安呢?”

    “皆因為二皇子體內火毒太盛,宮中用藥又不大方便,所以微臣鬥膽想請二殿下移步到我孫氏醫館。有微臣與家中幼弟日夜照應,無論是診療施藥還是日常看護,都更加穩妥一些。”

    孫白術這話倒是入情入理,就是這份急切有些耐人尋味。李清與宣德帝雖然都不懂醫,但在他們看來,孫家兄弟這一套醫術盡管比薩滿巫醫更加淺顯易懂,但也是讓外行人看一眼,都覺得如墜雲霧之中的複雜學問。雖然外行看熱鬧,不過有一點他們倒是十分清楚——顏青鴻是受了多重的所謂火毒,竟然會連幾個時辰都等不急了?事出反常而必有妖,這倒是比歧黃之術更為淺顯的道理。

    “咚……咚!”

    宣德帝在屋中疊指彈窗,李清立刻會意地把緊緊關閉的大門打開了一個小縫,在二人錯身之際,又貼在孫白術耳邊輕輕說了一句:

    “陛下最近憂思慎重,院正大人順便也給陛下瞧瞧龍體,迴頭跟老奴通個氣。”

    孫白術點了點頭,便輕手輕腳地走入了冬暖閣內。

    榻上躺臥的顏狩一身明黃色的絲質寢袍,手邊放著一些雜亂的紙張。此時一見孫白術,便隨意地把信件推在一邊,抬起右臂朝著孫白術招了招手:

    “近前來,詳細與朕說說青鴻的病情究竟如何。”

    孫白術應了一聲,便垂低著頭走到了顏狩身側垂手而立,略一打量顏狩的神色,便心中明白了一個大概——根本沒病!

    “二殿下衝入火場救人,前後折返兩個來迴,身受火毒內外兩相夾攻。所幸的是入火場之前,準備極為得當,所以除了體表被燒出了一些火瘡、體內仍有火毒殘留之外,並無大礙。依老夫看來,不出五十日應可痊愈。也許免不了要留些瘡疤,但定然性命無憂。”

    顏狩開始還聽得連連點頭,而後又立刻反問道:

    “既然如此,那為何孫院正要連夜入宮,要把青鴻帶去你孫氏醫館呢?”

    這個問題方才孫白術已經解釋過了,但顏狩再問一次,顯然不是因為忘性大而已,所以也就不能用之前那個借口繼續搪塞了。

    “啟稟陛下,二皇子此時火毒淤積於內腑之中,表麵上看去的確不急在一時。但若是放任不管,待外傷痊愈之後,想要徹底根除可就難上加難了。”

    “哦?難以根除又會如何?”

    “好像太子的風寒痹症一樣,會落下很嚴重的病根。隻不過兩位皇子一位是寒毒入體、一位是火毒淤積罷了。”

    這句話倒是把顏狩給說的極為尷尬。他對自己兩個兒子的不同態度,在幽北三路早已是盡人皆知的事了。但若說他以前那番做派,是為了穩固太子之位的話,那麽目前再一口迴絕,就顯然就不是身為人父能做的出來的事了。

    “既然這樣的話,那自然應該仔細診治,朕準了。隻是以他目前的身體狀況可以挪動嗎?路上可要仔細一些啊!”

    孫白術點頭應是,又隨意囑咐了幾句便立刻告退。

    他在八個小太監的幫助之下,把昏昏沉沉的二皇子抬出了皇城東門之時,早在宮門外等待的眾人急忙上前接過顏青鴻,一行人步履匆匆地奔向孫氏醫館。

    “嘶……孫院正,就這樣行嗎?看這火候,這顏老二都能直接吃了……”

    匆匆趕來的齊返看著顏青鴻的傷情,倒吸了一口涼氣。

    孫白術瞪了這個口無遮攔的小胖子一眼:

    “孫某手下從無死人。”

    孫白芷立刻接話到:

    “這點我可以作證,但凡是大哥認為救不活的,最後就都交給我了……”

    “為兄冒著生命危險,替你連夜從皇宮之內帶出一位皇子來,就憑這個還不夠讓你閉嘴的嗎?”

    孫白芷聳聳肩,退到了一邊。而孫白術又迴頭看著沈歸說:

    “該做的我已經做完了,之後我也不想卷入任何麻煩之中。沈公子你是個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的意思。”

    事情做完,態度表完,孫白術立刻背上醫箱走出了自家醫館的大門。而齊返看著他的背影問向孫白芷:

    “你不是說你家兄長木訥憨直不苟言笑嗎?依我看來,隻怕他也蔫壞的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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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白芷隻是白了他一眼並未搭話,自顧自地轉身拿過一盞油燈,低下頭再次探查起顏青鴻的傷勢來。

    齊返百無聊賴的繼續嘟囔著:

    “可得小心點,顏老二現在已經熟透了,你若是手一抖把燈油扣在他二身上,油大了可不好吃……”

    “我說沈歸你能不能管管?我這正在觀察傷勢,能不能別叫這個煩人的死胖子在我身邊嘮嘮叨叨沒完沒了的?你把他叫來到底是幹嘛來的?他能幫上什麽忙?”

    “是啊!大半夜的你把我叫來到底幹嘛?我又不叫倒轉陰陽……”

    齊返也是極為不悅,本來睡的正香,沒想到房間裏突然蹦出來一個冬至的黑衣人。他站在自己床邊,不言不語安安靜靜,瞪著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在黑漆漆的夜裏反射出明亮的光芒,差點沒把自己給嚇尿了褲子!

    “來來來小返,咱倆前麵說去!”

    沈歸拽著齊返的袖子就走到了前廳,而後小聲地說:

    “我之前不是讓你找一個牢靠的宮內消息來源,現在渠道打通了嗎?”

    齊返聽到這裏才恍然大悟,伸出一隻肉手撓了撓腦袋:

    “通是通了,不過也就是些職位不高的小太監。而且就這,還都是用銀子生鋪出來的路,牢不牢靠我都說不好……”

    “沒辦法了,死馬當活馬醫,硬著頭皮上吧。這買賣消息,說穿了也就是樁生意而已,總得合作一次才能知道靠譜不靠譜啊!你明天一早就去收風,別管聽起來多無稽的消息,全都匯總過來,這次我親自甄別。”

    齊返點了點頭,又打了哈欠:

    “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嗎?”

    “順道打聽一下蘭妃和奉陽公主的消息……”

    說到這裏沈歸停頓了一下,齊返立刻接上話來:

    “知道了,不能告訴李小姐對吧?”

    “呸!說的就好像我和奉陽真有什麽事一樣。除了這兩件事,我還想知道有關中山總督裴涯的全部消息!是全部!”

    沈歸加重了“全部”的讀音,反而讓齊返有些納悶:

    “他的所有消息都十分清楚啊!他們家老爺子裴石,入仕以是先帝幼年府上的二管事。裴涯自幼入讀三北書院,入仕之後由禮部小吏做起,不到五年官拜三品禮部侍郎。雖然升得過快了些,但畢竟他祖上三代都是顏家老臣,這速度已經算是一步一個腳印了。如今他這一路總督之職,還是得了您家郭老爺子的好處,要不然據我估計,他想要動一動至少還得再等上五年。”

    沈歸點了點頭,對齊返說到:

    “你說的這些都沒錯。裴涯其人一生脈絡極為清晰,是實打實的鐵杆天子門生,但我就是不明白這一點。我們從小大到大見過的每一個人,有哪一個人的人生是如此清晰的?為何查起這個裴涯來,簡直如同擺在桌麵上的糕點,隻等你來拿一樣的簡單呢?根據小憶在中山路的舊部迴報,裴涯其人文武雙全又謙虛謹慎,無論是對於兵法戰陣的研究,還是平日裏收買人心的手段,都堪稱不可多得的一代俊傑。這樣的一個人,以宣德帝顏狩的為人,又怎麽會如此放心地把他擺到這樣高的位置上呢?難道他不怕走了一個郭家,再親手弄出一個裴家?”

    齊返聽到沈歸這有些杞人憂天的憂慮,不由得輕笑出聲:

    “你想的也太多了!若裴涯不是陛下的鐵杆親信,怎麽也輪不到他來做這中山路總督啊!說白了,這個繼任的中山總督,不過是顏狩的傀儡木偶而已。”

    “皇帝若是需要一個傀儡木偶,也絕不會找一個才華橫溢的青年俊傑!何況我觀裴涯其人其誌、其言其行,也絕不是一個愚忠愚孝的癡人。”

    齊返聽了沈歸這番有些莫名其妙的猜測,也不再繼續追問,隻是點了點頭:

    “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沈歸沉吟了半晌,先是搖了搖頭、而後又點了點頭:

    “巴格的死已經告一段落了,可是之前襲擊我的十三薩滿衛還沒找到,就連文道也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裏。這十三個突然消失的人,沒找到之前終究是個隱患。讓你那些在外麵做事的夥計多留心一下,是死是活也總得有個信來。”

    “那你想要個死信呢?還是想要個活信?”

    “他們終究是薩滿教的人,是死是活,也得由代薩滿何文道來決定。我目前隻是薩滿教的護法,隻管拿人,不管殺人!”

    齊返點了點頭,轉身而去了。

    走迴醫館中的沈歸拿起水盆中的絹帕,浸過了涼水之後,又輕手輕腳地替換下了顏青鴻額頭上原來的那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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