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雙山村這地方啊,就是一個破廟。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師父還行走在江湖中行俠仗義。若趕上他老人家所救之人無家可歸,師父便會安置他來這破廟裏麵住下。久而久之,這裏慢慢就變成了一個村子。”

    那個喚伍乘風為師父的村長包老頭,此時坐在桌子末席,邊念叨著邊給沈歸和伍乘風二人布菜。老乞丐此時整個人蹲站在木凳子上,吃相極為難看。手中飛舞著一副筷子,把手中瓷碗撥弄的叮當作響:“我說老包,咱倆才差幾歲啊你就滿口師父師父的叫。還有我得問問你,我是哪年答應過收你為徒來著?”

    老包來迴摸了幾把自己的大光頭,臉上盡是諂媚討好的朝伍乘風說著:“就是小山那孩子,從村子出去那年您還記得吧?小山這前腳一走,村裏的年輕人緊跟著也都走的差不多了。當時留在村子裏的人,除了我還算年輕些,剩下的不是殘廢就是癱子,要麽就是老的走不動路的。年輕點的也就是些老娘們,最多的還是每天張嘴等飯吃的小崽子們。這一到了春荒秋收的時候,人手根本就不夠,眼瞧著一村人都得餓死,可多虧了您能及時出現啊。”

    沈歸看了看仿佛根本沒聽見的老乞丐,饒有興致的問包老頭:

    “他迴來能怎麽著?帶著大家脫貧致富奔小康?”

    “那倒是沒有。那次師父倒是又帶迴來一群小孩。”

    沈歸鄙夷的看著老乞丐,用筷子敲了敲他的碗邊,發出了清脆的‘咚咚’聲。

    “老頭你夠缺德的啊?這算是怎麽個救法?你那行為,那分明就是嫌人家死得不夠透徹。”

    “你懂個屁。”老乞丐把他的筷子抽開,又夾了一筷子菜放進嘴裏。

    老包趕緊攔住沈歸的口無遮攔:

    “師弟你先把話聽完了。小孩和小孩還不一樣。就師父那次帶迴來的這群小孩,可個頂個都不是一般的小孩。”

    “哎?這就有點意思了,怎麽個不一般法?哦,我知道了!肯定都是些有錢人家的少爺小姐,這老頭把人家孩子綁來當肉票,訛迴來銀子給大家夥分了?”

    老包轉頭看了看自己的師父,頗有些不解:

    “師父哎,這孩子你哪找的?說話愛打岔也就罷了,心眼還髒。”

    伍乘風冷笑一聲:“這孩子可是跟著神棍長大的,心眼能不髒嗎?”

    “哎哎哎,說我就說我,別扯林婆婆啊。”沈歸老大的不樂意。

    “老包啊,你不用跟他說那麽多廢話。今天我們倆人也剛到,這飯也吃了,一會給我們再找個地方倆睡上這麽一覺。日子長著呢,有什麽話咱迴頭再說吧。”

    飯後,老包把二人帶到村莊最深處的一個小廟門前,麵色頗為恭敬的對伍乘風說:

    “師父啊,不知道您要來,所以廟裏給你們準備的被臥,還是我家以前用舊的,委屈您和師弟幾日,先這麽湊合用著,迴頭我找幾個人幫你們每人再弄出一套新鋪蓋。那您和師弟今天好好休息,有什麽事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沈歸四處打量著,見老包要走,急忙攔住他的身形:

    “這廟看著是挺幹淨,翻修的也不錯。可怎麽門口就掛了一個布簾子啊?門都沒有,萬一丟了東西誰負責啊?”

    老包‘噗嗤’一下氣樂了,一雙眼從上到下來打量了沈歸好幾個來迴,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說:

    “說你心眼髒還真沒說冤你。別的咱先不論,就單說以你和師父眼下這種情況,還有什麽怕丟的?再說迴來,這村裏除了你,連村口那條小黑狗也不可能讓麽這一扇門就給擋住。”

    說完以後,老包又轉身朝老乞丐的方向深鞠一躬,嘴裏哼著不知名的小調,邁著慢悠悠步子走遠了。

    “這叫個啥人你說?”沈歸被堵得隻說出這麽一句話,本想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但老乞丐的唿嚕聲已經響徹雲霄了。

    第二日淩晨,天色剛剛泛起一絲亮光。還沉浸在睡夢之中的沈歸,就被一隻臭草鞋拍在臉上……,

    “起床,打今天開始,你小子的好日子可就算到頭了。”

    沈歸嘴裏含糊不清的嘟囔著:“已經都晚了,也不急在這一會。”

    “晚個屁啊,現在正合適。”

    “我說的是,以我現在這歲數練武晚了,還不如讓我睡個飽呢。”

    “我說的正合適,也說的是你從現在開始練武正合適。給我起來吧你!”

    伍乘風提起放在門後的水桶,照著沈歸被子裏隆起的地方,直接潑了下去。

    雙山村以北,博圖山腳下。

    “我說老頭,莫非你不知道麽?我可打小就住在太白山腳下,還有齊家兩位叔叔教我捕獵追蹤,恐怕這山林裏的事,你也未必比我明白吧。”沈歸眼下已經換上了一身藍粗布小褂,老包還給他做了一雙新鞋子,此時看上去又能看出幾分少爺模樣來。

    老乞丐坐在了路邊一塊巨石上,抽出腰間的煙袋杆,悠悠然的開始吞雲吐霧:“去吧,山頂上有個洞,我早年行走江湖的獨門武功心法秘籍,全藏在那個洞裏,你去把擺在最上麵的那本取迴來。不過有話咱可說在前麵,這些書可都是孤本,你手裏得留點神啊。”

    沈歸點了點頭,臨走前還撂下一句話:“就為了取一本書,還用得著早上潑我一身水嗎?什麽時候拿不都一樣嗎?”說完俯下身子緊了緊鞋子的綁帶,幾個縱身向前,身形便隱入了密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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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齊家兩位叔叔教自己的,雖然也撂下了有些日子,但是童子功畢竟就是童子功。沈歸在開始的時候還略有磕絆,等一捋順了步子看準了眼以後,穿行的節奏越來越舒服,隱隱還有些林間老猿的架勢。

    沈歸如此飛速地穿行於林間,身上已經微微見了汗。他來到一根粗壯的主樹幹上停穩了身形,感受著周圍吹過的徐徐春風,此時太陽也略微漏出一絲光亮,沈歸覺得目前身心愉悅,深吸了一口氣想要在這林間長嘯一聲,來發泄連日來的憤懣。

    ‘嗖…………咚。’沈歸聽聲猛然迴頭,隻見距離自己右耳大約三指的距離,已經有一顆橢圓形的鵝卵石深深嵌入身邊大樹主幹之內。沈歸早在破空之聲傳來之時,已經有意識的想要翻身躲閃,並用餘光四下尋找便於隱匿蹤跡的位置,但自己的小腿肌肉剛剛灌上了力,還沒等有所行動之時,飛石入木而發出的‘咚’一聲,已經在耳邊響起來了。是的,沈歸知道這是自己的反應慢了。

    沈歸瞬間摒棄剛才防守反擊的念頭。本是由於奔跑於林間而微微見汗的身子,在這一瞬間汗漿如雨。不摸可知,老包剛送來給自己穿上的衣服,定然全濕透了。他也明白,這飛石之人隻是在警告自己。不然,剛才那顆石頭定然已經嵌入了自己的頭骨之中。

    “不知是哪位前輩仁兄,在此地與在下開玩笑啊?若有些許冒犯之處,還請現身相見,在下願當麵賠罪。”

    ‘嗖…………咚。’不知從密林哪個方向又射來一顆飛石,瞬間又嵌入沈歸左耳後的樹幹內。沈歸不敢多停,直接屈膝前躍,早已看好的落點,正是自身右前方的另一顆參天大樹。

    ‘嗖…………咚。’就在沈歸在另一棵樹幹之上站穩了身形的功夫,一顆飛石不偏不倚的嵌入在沈歸右腳旁邊,卻沒有傷到他分毫。沈歸腳下這一枝樹幹,並不是主幹,僅僅能容沈歸站下半個腳掌。此時在一顆高速射來的飛石嵌入之後,樹幹搖晃著發出了木頭斷裂的聲音。

    “這是要拿我當麅子追啊。行,那咱就來著看。看看到底是我耐力強,還是你石頭多。”沈歸被三顆石頭追出了火氣來,緊咬牙關催動身體,傾盡全力開始在林間飛速穿行奔跑。

    沈歸自小便是在太白山腳下長大的,又得了齊家獵術的真傳,早有在深山老林之間飛奔的經驗,但這一次的身份,已經從獵人轉變為了獵物。他試過以林間光照明暗隱藏身形、以草木豐茂參天巨樹隱藏行進路線、還試過用相似程度極高的不同地點,去人為製造一個鬼打牆迷局、最後實在沒有別的辦法,甚至站在空曠之處大喊求饒,都躲不開那神秘的飛石的如影隨形。

    不過沈歸在各種試探以後,還是摸到了一些規律。首先,這人肯定沒有殺死自己的打算,否則一開始的兩顆飛石示警,就完全沒有必要;其次,這人也沒有傷害自己的念頭,因為自己有幾次故意選擇了極為簡單直接的路線,以對方飛石的速度與力道而言,完全可以趁他在力道使老,避無可避的時機,以飛石半路擊之;最後,對方的目的雖然不是滅殺或生擒,但也沒有讓自己多喘一口氣的打算,一旦自己在某處止住身形喘息,飛石的落點便會距離身體越來越近。在某次自己打算放棄認命的時候,這顆石頭竟然是擦著自己的睫毛飛過去的。

    沈歸細細想來,這飛石之人,力道與精準度自不必多說,在林間奔襲的手段也隻會比自己強。經過了這麽久的時間,沈歸在開始之時,還隻是漫無目的抱頭鼠竄。漸漸路程一長時間一久,在腦中便形成了更為宏觀清晰的山林地勢,沈歸這下開始有意的用奔逃時的餘光,觀察起整座博圖山林的地形地貌來。

    天空高掛太陽,不知是在什麽時候露出的全貌。早已四肢發軟汗如雨下的沈歸,胸口猶如鐵匠鋪的風箱一般氣喘籲籲,但腳下仍然不敢有絲毫停頓,憑意誌力的驅使不停奔逃。沈歸此時迎接了陽光的正麵照射,便不由自主地眯起了雙眼,疲憊感也一瞬間湧入大腦之中。沈歸就沉浸在這因缺氧所導致的眩暈之中,想明白了一件事,待這個念頭在腦中逐漸清晰之後,沈歸直驚得渾身發顫。

    沈歸原本以為,這飛石的方向,是那人觀察了自己落腳點之後,才抖手射出的。但方才有幾次,自己分明是腿腳發軟力有不逮,彈速也較之前更慢上一些。但每每自己起跳乏力,這飛石都會先自己一步嵌入落點。這也就代表著,沈歸原以為是自己先選擇一個逃跑的路線,再帶著這個飛石之人的追蹤方向,二人一直在林間慢無目的的穿梭著;若是以剛才的推斷看來,竟是這個飛石之人,以石子的飛行路線作為封鎖,強迫自己按照他所製定的路線,帶著自己在這山林之中繞圈!

    還沒等沈歸細想,飛石的破空之聲便再一次響起。沈歸雖然憑著反射神經堪堪避過,可這次落下之時,已經無力站穩身形,雙膝失控眼前一黑,再無絲毫餘力的沈歸一個跟頭便從樹幹以上翻身落地。還好這樹高度一般,再加之林間草木繁茂,隻是摔的沈歸頭昏腦漲,卻沒受什麽重傷。

    “愛打你就打,隨便吧。小爺現在太累了,有痰都沒勁吐。不過先說好,這就是單純的累,可不是怕,更不是求饒。我現在就歇著了,想幹嘛您就自便吧。”沈歸自顧自的喊完,就閉上了雙眼,隻剩胸口還在不停地大幅度起落。遠遠看去,活像是一條被林間野鹿溜到炸肺的獵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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