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輸越多,越輸越不服輸,潘時的腦門上已經滿是豆大的汗珠。


    “老子就不信了!”


    明明隻是最基礎的壓大壓小擲骰子,潘時也沒玩多久,可他已經不僅僅是輸多贏少。


    和他輸掉的相比,偶爾贏的一點都是毛毛雨。


    一掏口袋,最後一塊銀元靜靜地躺在那,想要碰撞出聲響都已經辦不到了。


    潘時有些猶豫,他平日裏花錢不多,尤其是之前在蘇州的時候,吃拿卡要根本就不需要他自己掏錢。


    可這次跟著李主任迴到上海,他也知道這邊剛剛清理了租界,貨幣不穩,最值錢的還是銀元,所以特地在身上帶了不少,以備不急之需。


    就在剛剛這麽一段時間裏,他已經輸掉了幾十上百塊現大洋,這可讓他不僅僅是汗流浹背,根本已經愣在當場。


    賭博這事,果然碰不得!


    潘時並沒有嗜賭成性,所以他猶豫了一會,準備收手算了,總歸留下一塊銀元避免口袋裏空蕩蕩。


    “大爺這是不玩了?手氣這事嘛,好壞都有的,輸贏隻在一瞬間,不過一旦停下了,無論輸贏可就都沒法改變了不是?”


    莊家特地等著潘時下注,而其他人也沒有怨言,因為潘時掏出來的全是現大洋,而且動輒不止一塊,這出手可比旁邊所有人都闊綽。


    “我……不了,今天還是太背,手氣這事沒必要硬來,輸贏都無所謂,總歸打發一下時間而已。”


    被莊家這麽提了一句,腦海中就不知哪裏來的聲音始終迴蕩著,讓潘時很想再繼續,可他總歸知道自己到底是幹嘛的,又是來此做什麽。


    所以他沒有聽莊家的“勸解”,這點自製力還是有的。


    既然潘辰這麽“不聽勸”,莊家也沒有再次多言,其他賭客也不再關注,隻是覺得這人紙老虎罷了。


    “還以為是哪來的大爺呢,真就花錢不心疼!”


    一名壯漢特地嘲諷了一句,不過他也沒有針對潘時的意思,總歸都不認識這人,但是“賭場無父子”,既然潘時主動敗下陣來,還不容其他人挖苦一番麽?


    可惜,潘時原本就一肚子窩火,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賭博竟然這麽“燒錢”。


    這下倒好,他輸都輸了,而且克製了自己不再繼續,卻偏偏被人冷嘲熱諷,無論如何,這事對他潘時而言,忍無可忍!


    “你說什麽?!你他媽誰啊?!”


    如同下意識的動作,配槍已經在潘時的手中,幾乎頂上了那名壯漢的腦門。


    一時間其他賭客都被嚇到,趕忙抽身,能躲多遠就躲多遠,並且伴隨著一陣驚唿。


    壯漢也是沒有想過這人“摸不得”,就挖苦一下便直接掏槍?


    這人到底幹嘛的啊?不知道這是青幫的地盤?!


    “這位大爺,有話好說。”


    剛剛的莊家倒是冷靜,他不慌也不忙,依舊一臉平靜而且極盡和氣地笑著,試圖讓這個掏槍的冷靜冷靜,畢竟這是賭場,輸急眼的賭徒們什麽事都幹得出來,而這年頭,出門帶著槍的也不是那麽少了。


    隻是他也好奇,這人到底是誰,竟然敢在青幫的地盤這麽囂張,實在有些匪夷所思。


    “少他媽多管閑事!我就看這家夥不爽了!怎麽著,怕髒了你們這地方啊?!”


    潘時可是囂張慣了,他什麽時候受過這種窩囊氣?而且到上海的這幾天似乎總在受氣,一時間找到了一個發泄口,而且一發不可收拾!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關門!”


    莊家收起了笑容,一臉冷意喊出了“關門”二字,立刻便有青幫的幫眾關上了賭場大門,一個個幫眾也陸續從後堂竄出。


    他們雖然沒有人手一把槍,卻也都是拿著砍刀或者斧頭,更何況,他們眼中的潘時就和傻子無異。


    即使是潘辰也知道自己這迴是踢到鐵板了,而且他差點就忘了自己跑過來到底是幹嘛的。


    “這位先生,如果是談生意,我們歡迎,如果是來玩的,我們自然也來者不拒。


    可是,如果是要在我們這鬧事的,那就別怪兄弟們不客氣了。”


    賭場小頭目從後堂走出,雙手背在身後,一臉淡然,隻是他眼中的狠厲絲毫沒有掩飾。


    再怎麽熱血上腦,潘時也知道自己此時應該冷靜了,而他手下的司機一看到賭場的狀況便立刻跑出來踹門,可惜沒有任何人搭理他。


    這人覺得事情不對了,決定趕緊去找人手,不然潘時很可能真的出事。


    可他還沒走兩步,便被四名青幫幫眾從背後圍了,刀已經架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別在褲腰帶上的手槍也被繳了。


    隨即,被押去了後門。


    室內的潘時一聽到門外的動靜消停了,偏偏屋裏這些人一點表情變化都沒有,很顯然他們胸有成竹。


    這當口潘時才沒有繼續僵持,利索地收了槍,尷尬而不失禮貌地咳嗽了一聲。


    “咳咳……一時有些激動,以前率性慣了,勿怪勿怪。


    我來這裏自然還是談生意的,玩兩把都是順手打發時間而已。


    閣下切勿因此而影響咱們談的生意。”


    潘時可不是草包,他能夠囂張跋扈,都是有人有槍的結果,而之前的硬仗也沒少打,所以他才能跟著李世群直到現在。


    正所謂刀尖舔血過來的,他便知道到眼前這個賭場老板絕對不是一般的小混混,至少那目光中的殺意絕非隨處可見,一定也是手裏早就不幹淨了!


    而越是這樣,他越覺得這些人敢去接單搞古家商鋪,這才更有說服力,畢竟他這裏不是他第一個詢問的地方,而那些賭場的人一聽“古家商鋪”都立刻色變了。


    “當然,如果這位先生還想談生意,我們自然歡迎,不瞞您說,您剛剛的訴求我已經匯報給上麵的大佬們知曉了,一會就有真正能拍板的過來和您洽談細節。


    您是打算再玩兩把呢,還是到後堂喝茶?”


    段常青的命令已經下達,賭場小頭目已經決定不讓潘時離開了,眼下自然是一個更方便的時機。


    並無意外,潘時可沒有錢再賭了,他選擇去後堂喝茶,畢竟這個架勢擺在那,估計很難直接走出這個門。


    當然,真要直接走了,他估計也沒法把這個生意繼續了,這可是好不容易有了點苗頭,如果錯過這個店,李世群的差事就沒法交代了。


    進入內堂之後,潘時看到自己的司機也被按在座位上,直到他走進來才被鬆開。


    “沒事,一點誤會。”


    潘時嘴裏說是誤會,其實他心裏反倒更加慌神了。


    原本他以為司機是看到突然賭場大門關了,擔心自己出事,撞了幾下打不開門就離開去搬救兵,這才更合理。


    可這司機卻是比自己更快被帶到了這後堂,而且並沒有經過大堂,很顯然就是直接從後門繞開所有人被帶進來了。


    這說明什麽呢?


    即使是潘時也立刻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看在眼裏。


    剛剛的暴起,對他自己而言隻是一種衝動,可是此時此刻好好迴想,未必不是被人推了一把,尤其是莊家的話和那壯漢的譏諷。


    而賭場的應對看似因為自己的暴起而作出反應,卻偏偏第一時間把司機抓了進來,這可不妙。


    因為他們堵住了自己出現在這裏被李主任和其他人知道的可能。


    就算剛剛外麵那群賭客見過自己,他們敢多說什麽呢?


    換句話說,這些人如果把自己直接殺了,恐怕也不會有任何人知曉!


    這可不太妙,潘時有些後悔怎麽就沒頭蒼蠅一樣亂竄,更不應該跑來賭博!


    可惜,此時很可能一切都晚了,隻能走一步算一步,盡可能先放低姿態。


    “請。”


    賭場小頭目重新換上了一臉客氣,可潘時已經看不出任何讓自己安心的成分了。


    那名司機看到潘時進來時沒有被人挾製,總算不再妄動,可他也覺得心裏打鼓,尤其是這些人剛剛抓住自己時實在太過於訓練有素。


    好歹自己多少算是個特工,雖然沒有太認真訓練,可也不是幾個街頭混混能夠隨意拿捏的吧?


    結論隻有一個,他們不是一般的街頭混混!


    潘時坐到位子上剛喝上茶,眼前的這些人都自覺動了起來,很顯然,他們的大人物到了。


    “允許我介紹下,這位是來談生意的潘先生,這位是我們大長老。”


    段常青一臉和煦,他可沒見過潘時。


    可潘時見過他!


    此時潘時已經愣住了,這個人早在那天晚宴上,奉命躲在暗處之時,他就看到過,因為這個看上去十分和藹總是笑嘻嘻的老太爺,當時就坐在杜月笙的身旁!


    這人,是古絕淵的嶽父,古月喊他外公!


    “段常青?!”


    下意識喊出了口,潘時想要騰的一下從位子上彈起,卻被立刻按在了椅子上,一左一右兩名大漢都沒給他繼續動彈的機會,而他腰間的槍也被順勢拿走了。


    “潘時先生對吧?你好,我是青幫大長老,段常青,同時也是上海警局局長古絕淵的嶽父,也是人們口中的古大少爺古月的外公。


    所以我很好奇,你怎麽會跑到我的地方來,讓我的人替你去砸古家商鋪的?


    這是一個逗趣的方式麽?還是你有什麽特別的陰謀?


    不妨好好聊聊,在下洗耳恭聽。”


    有人遞上了椅子,段常青很自然地坐在了潘時對麵,依舊一臉和煦,隻是這笑容讓潘時膽寒。


    他現在才知道自己算是羊入虎口,居然跑到青幫的地盤來找人去砸古家的場子。


    而且,段常青已經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就說明他們已經做了足夠充分的調查。


    此時的自己恐怕兇多吉少。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別想讓我多說一個字!”


    潘時也想不到還能說什麽,隻怪自己太傻,還是太不謹慎了。


    可這些人真的敢殺自己麽?


    似乎這種疑問根本不存在,畢竟他們都已經做了充分的準備,若是此時會把自己安然無恙地放了,才是最離譜的事情。


    “別這麽樣說嘛,我們到底還是講道理的,而且動刀動槍這事,我一個糟老頭子好多年都不幹了,不信你可以問問他們。”


    段常青的表情和態度沒有任何變化,而其他青幫成員也很配合地說著這是事實。


    隻是,這到底是不是事實,對潘時而言都沒有任何區別,之前不幹可不代表此時此刻不會再幹。


    “我承認,是我自己莽撞,我認栽了,可你到底想要幹嘛?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是我的?”


    “說來也巧,我並沒有見過你,因為那晚的宴會上你並沒喲列席,可你是李世群的左膀右臂這時,我們總歸還是有所耳聞的,畢竟,這些天李世群有點不太安分,對吧?


    可是啊,就在你進來不久,你們七十六號的另一個人跟了進來,這人你認識,我的人自然也認識,而她,當然清楚你是誰了。


    所以,我們才知道了你到底是誰,也很好奇,你到底是為什麽特地跑到我們這來揚言要雇人去動一動古家。


    現在看來,你隻是單純地亂闖,走錯了門?


    畢竟你再怎麽莽撞,也不會不知道我和古家的關係對吧?


    所以,你其實是不知道這裏是青幫的地盤而已?


    好吧,那你也就沒什麽大用了,這次也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還有什麽心願未了麽?”


    段常青依舊笑著,卻說出了這樣的話語,潘時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雖然剛剛叫囂著不怕死,可真的要死到臨頭,他又怎能不怕?


    他可是個賣國賊,哪有不怕死的賣國賊呢?


    “你……你你……就不怕李主任報複?!”


    “他憑什麽知道你會來我這?還是說,他其實一直知道你這麽蠢麽?”


    這話讓潘時啞口無言,畢竟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麽蠢!


    段常青的話讓所有人哄堂大笑起來,嘲諷意味十足,也洞穿了潘時最後一絲防線。


    “那個,能不能講講條件?怎麽才能不殺我?”


    “其實吧,我也沒想過要殺你,畢竟是你自己闖進來的,不是麽?


    所以,我也沒想過到底留著你有什麽用,畢竟就沒想過要見你,不是麽?


    可是啊,既然你不想死,那不妨自己說說看,我不殺你又有什麽用呢?


    畢竟,殺你隻需要一刀抹脖子而已,隨後丟出去喂狗還是沉江都很容易。


    可不殺你,就會多一絲風險了,不是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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