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群的手下們順著線索找到了古家小酒館,可這裏每天人來人往絡繹不絕,那兩名獵戶進城時穿的也是普通麻衣,並沒有戴上獸皮,就算真的出現過,酒館裏的掌櫃和夥計也不可能有印象了。


    “難道你們就沒看到一輛板車放在門前?”


    “迴大人的話,小的在門口專門負責幫忙指引停車停馬,如果來過一輛板車,小的一定會記住的!”


    一名在店外忙碌的夥計說的信誓旦旦,這讓黑衣人們不信也沒轍,於是他們又問了有沒有一個和自己相同打扮的男人昨天來過。


    這一點倒是真沒有,這名夥計很確定沒有任何一個這樣打扮的人出現過,不然也一定能記住,因為這樣的打扮在上海真的不多見。


    對此,黑衣人們自己也清楚,他們這般醒目的裝束,還真沒有其他人可以駕馭……


    至此,看似線索斷了,黑衣人們也隻好在皮貨店和小酒館之間好好搜尋一番。


    很快,他們也發現了那條狹窄的小巷,隻是裏麵空無一人,也沒有那具屍體。


    原來,早在昨天,皮貨店掌櫃便多留了一個心眼,因為他發現那兩名獵戶根本沒有迴去拿走板車。


    如果真的是山裏來人,又怎會不把這事關生計的工具帶走?


    很顯然,這個身份是偽裝的,雖然皮貨是真的,卻也並不代表是他們親手打的。


    在手下夥計的迴想下,老掌櫃知道那兩人的行動路線,便親自給小酒館打了電話。


    確認並沒有類似老掌櫃描述中的兩人出現,也沒有一名黑衣人跟著進店。


    老掌櫃心下了然,這黑衣人雖然有可能是盯上了古家,可這兩個獵戶,也同樣不簡單。


    他清楚地記得,訂貨的字條是他自己親手寫的,卻不是他親自去了城外。


    而之所以會和城外的獵戶有所關聯,都是齊管家的牽線。


    這說明什麽呢?


    老掌櫃心知肚明,這兩名獵戶很可能是老爺或者少爺的人了。


    於是,他親自帶人沿著去小酒館的路上搜尋了一遍,果不其然,在那狹窄的小巷子裏,看到了那名之前見過的黑衣人一動不動地靠在牆邊,很顯然狀態十分不對勁。


    為何?這人多半是死了。


    老掌櫃當機立斷,讓手下人把這人抬迴了店中。


    夥計們雖然有些害怕,卻也是多年的老人,沒有太多遲疑。


    一路上也沒人過多關注,就像架著一個醉漢。


    因為他們把最標誌性的黑衣黑帽都給去掉了,讓另一名夥計穿上離開,並且找到了兩處乞丐棲息的地方分別扔掉了。


    最終,屍體被藏進了皮貨店的後院。


    果然今天會有人來詢問,皮貨店老掌櫃心知肚明,而且他也準備把這屍體處理掉了,具體如何操作,還是直接和齊管家說一聲。


    黑衣人們無功而返之後,皮貨店老掌櫃給古府打了電話。


    “老齊,你幫我牽頭的獵戶昨天已經把皮毛送過來了,滿滿一板車,你什麽時候來看看,我也好安排給善堂送過去了。”


    齊書記自然知道梁指導員他們已經進城,可他並沒有讓皮貨店掌櫃再找過去的理由,畢竟收毛皮這件事的確是正經生意,而且是善堂那邊需要的,齊書記隻不過是讓需要買的東西由梁指導員他們二人送進城罷了。


    可皮貨店老掌櫃特地來電話這麽說,齊書記感覺這事情有些蹊蹺,多半話裏有話,便答應立刻去看一眼。


    當然,給古府打電話,知道內情的人都不會那麽直白的,這些年裏也算約定俗成。


    在府上交代一聲之後,齊書記去了皮貨店,這一路上,他倒是看到了不少黑衣人在附近轉悠,如此明目張膽應該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有所發現了。


    而當皮貨店老掌櫃小心翼翼地把齊書記引到了店內後院倉庫的最裏麵,一具屍體自然說明了一切。


    “老齊啊,都是古家老人了,我也不會多嘴問一句,不過這人是昨天那兩個賣毛皮的獵戶動的手,因為這人一路從南門口跟到了這裏。


    而那兩名自稱獵戶的人,把毛皮給我之後,板車都沒有來取,想來,他們也不是真的獵戶了。


    倒是這人特地跑過來問了那兩人的情況,並且繼續跟了下去。


    多半就是那時,那兩人動了手。


    可他們完全沒有想過要善後,直接把這個黑大衣黑氈帽的男人屍體扔在了前麵不遠處的一個狹窄小巷子之內。


    雖然偽裝成這人靠在牆邊,可今天不就有那麽多同樣裝束的人在周邊晃悠了麽?


    所以,發現這屍體之後,我便令手下人弄了迴來。


    想來,你應該有辦法處理掉吧?”


    古家商鋪的老掌櫃們都不是省油的燈,這事齊書記早就心知肚明,不過遇到這樣的情況還能如此處理,這些人當年恐怕沒少經曆過大風大浪。


    不過也是,能在這亂世裏屹立上海這魚龍混雜的地方,恐怕他們親眼見過的屍體,比一些幫派的小毛孩還要多。


    “好,晚些我就安排人來處理。


    至於那些毛皮,給善堂送去吧,他們會安排人加工的。”


    “好。”


    老掌櫃把齊書記送到了門口,齊書記微笑著告辭了。


    在齊書記走後,皮貨店一應如常,隻是老掌櫃心裏跟明鏡似的,他知道古家又要經曆風雨了。


    齊書記從皮貨店離開後,也引起了周邊黑衣人的注意,他們到處搜索都沒找到任何蛛絲馬跡,所以越來越懷疑會不會還是和這一家皮貨店有關。


    這幫黑衣人並不知道齊書記是古府的管家,所以特地也跟了一段。


    發現齊書記直接叫了黃包車便特地安排人正式準備盯緊這人,一路跟到了別墅區。


    最後他們才發現,這人竟然是進了古府。


    攔下返程的黃包車,對那車夫一番詢問之後,才知道剛剛跟著的人是古府管家。


    這就看不出什麽疑點了,讓這幾個跟蹤的人一陣抓狂,畢竟剛剛可都是跑過來的,已經大汗淋漓。


    他們很不甘心,決定在附近待著再看看有沒有其他突然的狀況,其實主要是太累了,真不想動。


    而巧的是,還真有一個男人往古府的方向走著。


    這人是老魏,他又來送包子了。


    三名黑衣人並沒有躲藏,隻是在路邊的小樹林裏靠著,老魏很早就察覺到了他們的存在,不過也沒有特地改變路線,避免真的露出馬腳。


    “站住!你幹嘛的?”


    “三位好漢,小的是劉記包子鋪的夥計,現在給前麵的古府送包子,剛出爐熱騰騰的劉記包子,新鮮著呢!”


    有了昨日的經驗,老魏越發嫻熟,而他選在這個時間點去古府,是因為老包他們匯報了昨天晚間的情況,也就是廖副隊長和一名黑衣人在“且聽風吟”茶樓密會的事情。


    “送包子?”


    三名黑衣人一臉狐疑,不過眼前之人手裏包子的香氣已經撲鼻而來了。


    “這袋子裏是包子,這盒子裏麵又是什麽?打開來看看!”


    “大爺,三位大爺,這也是咱劉記的包子,真的,我們東家的拿手絕活,在城東那小有名氣的,多少年了,您幾位要是喜歡可以去打聽打聽,包您滿意!


    可這裏麵是水晶包,一打開就散了熱氣,不好看了,古府有一位小姐是我們的老主顧,我們可不想怠慢了老主顧啊!”


    一個送包子的還怪講究,特地用了一個木盒來裝,這事聽著就新鮮,而這人還十分無辜地拒絕著,一定沒有好事。


    三名黑衣人互相給了一個眼神,手中已經握著槍了。


    “大爺,好漢!小的真的隻是個送貨的夥計!這渾身上下還沒這幾個包子值錢呢!


    您幾位高抬貴手,放了小的吧!真的沒錢,我的兜裏比我這臉都幹淨啊!”


    一聽這人把自己幾個當成了搶匪,黑衣人們更加不樂意了,“少他媽廢話,趕緊給老子打開!”


    這次老魏可不敢再多言,想辦法把牛皮袋子咬在嘴裏之後,好好用一隻手托著木盒,然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盒子的蓋子。


    裏麵的熱氣的確是蹭一下竄了出來。


    幾名黑衣人一看,還真的是水晶包,他們算是長見識了,一個包子鋪還能有這手藝?


    其中一個猶豫了一下,竟然伸手要去拿盒子裏的包子。


    這下可把老魏急壞了,趕忙把木盒蓋上,並且很直接地跪了下去,膝蓋都嗑出響聲了,“大爺,您行行好,求您了,這一盒可比小的一天的工錢都貴啊,您要嚐,就嚐嚐這幾個白麵大包子吧,新鮮的,好吃著!


    盒子裏的真的是給古府的小姐準備的,大爺,古府在上海可是跺跺腳都能把地給震三下啊!小的丟了工作是小,搞不好得罪了古府的人,小的日後就沒法混下去了,大爺,求您了!”


    伸出手的那名黑衣人也愣住了,他倒是沒想過眼前之人如此大的反應。


    身後另一名黑衣人給他耳語了一下,“這些小老百姓肯定是不敢得罪古家的,別說一個送包子的夥計了,就是他老板也得給古家人多送兩個啊,還是別節外生枝了。”


    這名黑衣人也是很尷尬,收迴了手,“瞧你那出息!我就是看一看你們這小本生意還弄了這麽高檔的木盒,每次都送,你們不是虧了?”


    這當然是他隨口找的理由,不然他就得承認自己剛剛的確是想要拿一個包子嚐嚐鮮。


    “原來是這樣,小的說錯話了,請大爺原諒!


    其實並不是送的,這個盒子是專門裝上古府需要的包子,即好看又符合他們的身份,小的晚些還會過來把盒子收迴去的,因為是老主顧了,都明白這件事,他們也覺得自己被特別尊重了嘛,吃起來也可能更香一些,所以一想要吃包子,雖然他們家自己肯定能做,但是還能想到我們劉記包子鋪。


    想來,這就是我們東家做生意的門道了!”


    黑衣人一聽,這還真是會做生意,便沒在計較,“行了,趕緊滾吧!”


    “好的,好的,多謝三位大爺,多謝三位大爺!”


    趕忙起身,好好把木盒關嚴,老魏再次捧著手裏的包子向古府走去,還不忘特地鞠躬致意。


    三名黑衣人也不覺得還能有什麽收獲了,便動身準備離開別墅區。


    而老魏心中的怒火,已經快要抑製不住了。


    剛剛的表現,他已經多年沒有試過了。


    原本以為,他已經不需要再如此伏低做小,更不需要到處下跪,可惜,剛剛那情況緊急之下,他還是跪了下去,也不得不跪了下去。


    他好恨,很想把那幾個黑衣人直接殺了泄憤,可他知道,自己不應該如此,因為他已經是一名有組織有紀律的革命戰士了!


    隻不過,剛剛跪下去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從前,那種為了活下去而不得不舍棄尊嚴的過往。


    老魏心中有些悲涼。


    難道這麽些年過去了,他還是沒有長進,沒有改變麽?


    老魏心中全是糾結。


    不過眼下,他沒時間去糾結這些了,因為已經到了古府門口,他有自己的任務。


    強行按下了心中的怒火,老魏可不能把憤怒寫在臉上,不然就說不過去了。


    林玲可是他們的隊長,這麽些年出生入死共患難,老魏的一點點不自在都會逃不過林玲的眼睛。


    隻是,林玲也沒法多說什麽,隻能用眼神傳遞一下自己的關切。


    可惜,老魏並沒有對上林玲的眼神。


    奉上包子又說了幾句好聽的之後,老魏便離開了古府大門外,從他的背影不難看出,這人有些失魂落魄,讓林玲不由擔心起來。


    不過,她的擔心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她相信有梁指導員在,同誌們心裏憋著什麽事情都好說。


    果不其然,老魏剛迴到密室裏,梁指導員立刻就看出來了他的異樣。


    詢問之下,老魏百般無奈地總算說了剛剛的遭遇,並且加了一句,他感覺自己和以前一樣,沒有成長。


    “不,老魏,老魏同誌,你錯了,大錯特錯!


    或許,曾經你也有過伏低做小,甚至挺不起腰杆的經曆,可那時,你是為何?你是為了自己能夠更好地活下去,雖然無可奈何,卻也隻是為了自己罷了。


    而今天,你明明可以有其他選擇,明明可以不再想曾經那樣卑躬屈膝。


    可你還是選擇了跪下去,為何?因為你心中有了大意!


    你沒有猶豫,是因為你知道你不能暴露自己,你必須完成任務。


    你的雙腿雖然是的確跪了下去,可你的雙肩卻是扛起了你自己的責任與擔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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