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關案情得報告,廖副隊長早已背得滾瓜爛熟。


    此時的侃侃而談,一點也沒有怯場。


    古月終於清楚剛剛丁默邨到底幹嘛出言阻攔廖副隊長繼續敬酒了,因為他擔心設計好的事情因為廖副隊長的酒醉而告吹。


    眼下,或許是酒精助興,廖副隊長的發揮更勝平時。


    一旁的蘇菲也沒少適時出言引導,很快,整件案子的前因後果就這麽被娓娓道來。


    在不明所以的旁人看來,這的確是一個很重大的兇案,畢竟死了那麽多人,而且事發地點和古局長的家離得那麽近,萬一有人再衝過去一些呢?那還得了?


    另一些人,雖然不知道這案子到底涉及到誰,可他們清楚丁默邨到底想幹嘛,此時此刻特地提及所謂案情,斷然不會是沒事找事。


    很顯然,結合今天這場合,以及今天這些人,他們不難判斷,這件案子一定和李世群有關。


    至於到底是李世群去殺了人還是李世群的人被人殺了,他們就不得其解了,不過,也的確不需要清楚,隻要知道事關李世群即可。


    還有一些人,是揣著明白裝糊塗的真正涉事人了。


    比如陳焱章和周佛海,他們自然知道是誰殺了誰,又是誰的人死了。


    同樣,李世群又怎能不清楚丁默邨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呢?


    隻是他不能提及半個字而已,必須事不關己,畢竟,他是今天剛到上海。


    除開這所有人之外,就是最特別的一個,季尚福。


    他是真的沒聽說過這個命案,可他知道季通海消失了好幾天了無音訊,突然又冒出來了。


    今天的酒宴裏,因為古月的差別對待,他已經覺得自己十分沒麵子了,眼下,也算機會難得,既然在聊上海的治安,那就不妨攤開說。


    “唉,這世道……


    不過我也有點感同身受,七十六號的朋友們應該清楚,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是否聽說了,我們家通海,也不知道怎麽的,就突然消失了好幾天。


    雖然他現在是在場,可這些天到底經曆了什麽,他一個字都沒提,我也不好問,想來是有了痛苦的迴憶吧。


    一開始我也沒覺得有什麽,畢竟七十六號是會直麵危險的,想著通海是不是去執行了什麽秘密任務。


    結果差不多一星期也沒看到人,他家裏人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總歸同宗同源,求到我頭上來了,我也得替他們去打聽打聽不是?


    於是我派人找到七十六號問了問,結果他們也說不上來!


    這事就玄乎了,偏偏,正在我束手無策的手,通海突然又出現了。


    後來我才知道,他被人綁架了,就那麽被單獨關在一個人跡罕至的地方,想來,那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可憐咯!”


    聽到季尚福突然接話,季通海自己反倒有點不自在了,因為他和季尚福之間,可沒有那麽多“同宗同源”的你好我好。


    平日裏季尚福可沒少欺負季通海這些分家人,而這件事情上,他真的出過力?


    季通海一點也不信。


    而另一個問題,就是這件事,可不好捅破窗戶紙啊!


    不然呢?季通海直接說自己被丁默邨給抓了,還要嫁禍李世群?


    雖然這樣說的確有趣,可季通海自己知道,不撕破臉的底線就在這裏。


    可是,被季尚福這麽一提,季通海自己也算被推到了風尖浪口,一言不發同樣是不合適的。


    “嗯,是啊,突然被人抓了,還是從我家把我打暈帶走的。


    不過到最後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抓了我,隻不過,我之前的確做了一些欠考慮的事情,應該是因為那些事得罪到了某些人吧,好在,小命算是保住了,日後還得謹言慎行才是。”


    其實知道季通海被人給綁了這件事的人,並不在少數,至少丁默邨和李世群都清清楚楚,而且他們都以為是對方出手。


    眼下,季通海如此表態,更顯得他們的猜想十分準確,不然季通海憑什麽還能再次出現,又能坐在這裏?


    至於季通海為什麽不把幕後黑手供出來,就更容易猜想了,不是麽?


    特地看了一眼兩名主任的表情,蘇菲差點笑出聲來,雖然這件事讓她自己也有很多後怕,不過最終的結果的確如同古月的設計那般,也算有驚無險。


    想到此處,她特地瞪了古月一眼,想讓後者記住他欠自己的。


    果然,敏銳如古月,並沒有漏過蘇菲的“怒視”,自然也適時地做出了該有的迴應。


    原本,季通海以為自己都這樣說了,這個話題也算能消停,可季尚福卻有點不願意停止的意思,或許他是剛剛找到一個能吸引眼球的話題吧,不然他的存在感就太低了。


    “唉,咱們都是在上海灘有頭有臉的人物,平日裏行事作風嘛,雖然各有各的不同,但是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咱們或多或少都會得罪一些人,樹大招風嘛。


    可是啊,就像剛剛丁主任所言,古局長的侄子還有得力手下都能先後失蹤,而我們家通海好歹也算是七十六號處長之一,竟然也被人說綁就綁了!


    這些事之間,真的沒有關聯嗎?


    我覺得未必了,因為這些人的膽子也太肥了!


    就算,原本是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兩夥人,可這兩件事先後爆出來,會不會也讓有些人如同被刺激一樣鋌而走險呢?


    又或者,這算不算一種挑釁?對七十六號和警局的宣戰?


    好在現在李副主任也迴來了,想來,在三位的通力合作之下,那些宵小應該會望而卻步了。


    日後,在維護上海治安方麵,如果用得上青幫的地方,盡管開口就是。”


    最後這句話一出,所有人都認為季尚福這是醉了,而且醉得厲害。


    不然,他怎麽敢這麽說呢?他又憑什麽這麽說呢?杜月笙可就坐在那什麽都沒說呢!


    自然,這番言論沒人會接下去的,即使是被點名的李世群。


    不過,季尚福其實是裝的,他可沒喝多少,又怎會直接醉了?


    隻是借酒裝瘋罷了,因為他感覺現在的狀況十分微妙。


    很顯然,李世群這次迴來自然是來者不善,尤其是對丁默邨而言。


    這兩人之間肯定會有一番龍爭虎鬥,一如剛剛李世群那直接“奉詔討賊”一般的開場白,還有丁默邨特地安排的這些戲碼。


    那麽,這樣的爭鬥,對於眼下的上海而言,是好是壞呢?


    真的可以整治治安?誰也不會這麽想的!


    不更亂都算謝天謝地了。


    所以季尚福覺得這反倒是一個機會。


    因為他真的認為有人在針對古絕淵,也未必沒人正在針對丁默邨。


    前不久,古月可是親手和萬寶來一起,把偌大的董家給滅了,這樣的雷霆手段,會不會讓其他人兔死狐悲呢?


    故而,未必沒有人準備渾水摸魚了。


    既然別人可以,季尚福就不覺得自己不行。


    對於李世群,季尚福可沒有什麽好感,他始終認為自己父親是受到了李世群的連累才身死殞命。


    可最後呢?李世群打著為自己父親報仇的旗號,搞出了那麽大的動靜,偏偏到最後又聽從了杜月笙的居中調停,這不是雷聲大雨點小麽?


    更何況,季尚福心知肚明,他自己父親的仇到底有沒有報,沒人可以說清楚,但是李世群的官是越當越大越當越穩了。


    所以一直以來,他可從來沒有把李世群當師兄弟一般看待,沒有直接給他冠上殺父仇人的名號都是客氣的。


    當然,這些年裏,李世群也基本沒和季尚福走動了,唯一一次還是特地給季尚福難堪,那就是把季通海這個分家的雜種安排在了七十六號後勤處處長的位置上。


    一直以來,季尚福對此頗有微詞,偏偏沒法發泄,唯一能做的僅僅是欺負一下季通海和他那一家子人而已,卻也於大局無補。


    尤其是季家在青幫裏越來越沒有話語權了。


    若非今天丁默邨特地邀請了自己,季尚福肯定是沒機會來此赴宴的。


    這一點他同樣清楚,可心中不可能服氣。


    他父親可是青幫的元老,和段常青一爭長短的存在,現在季家落在了季尚福的肩上,怎麽就勢微如斯?


    他感覺自己愧對父親。


    所以從未放棄過讓季家重迴巔峰的使命。


    而現在,李世群突然又迴來了,而且很顯然和丁默邨準備針尖對麥芒,季尚福感覺自己的機會來了。


    因為上海的局勢越平穩,他這樣本就勢微的存在就越是沒有機會,可若是風雲驟起,他未必不可以渾水摸魚。


    而剛剛那種明顯被區分的待遇,讓他更加清楚自己必須做點什麽了。


    首先第一步自然是繼續拱火。


    雖然他也不知道丁默邨特地提及的命案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可他很清楚一點,那就是丁默邨斷然不會在今天這個場麵下,平白無故地和自己手下討論案情。


    唯一的可能就是這事和李世群有關,而且能讓李世群難堪!


    這麽一想,那命案不是李世群派人做的,就是他的人被做了。


    季尚福暗自佩服自己的睿智,這麽微小的細節也沒逃過他的法眼,於是他就要讓李世群更難看一些,讓他沒法克製自己心裏的怒氣。


    至於最後提及青幫的言語,也是季尚福深思熟慮之後的表態,因為誰都知道他現在根本不夠資格這麽表態,故而,誰都會認為他醉了,這事也就無傷大雅。


    可他的危言聳聽,的確能起到一定效果,尤其是不止讓心知肚明的人不舒服,也能讓不明事理的旁觀者人人自危。


    一時間,宴會的氛圍開始微妙起來。


    即使是丁默邨這個始作俑者,也沒想到季尚福會特地來這麽一出,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麽把話給接下去。


    自然,李世群也不會特地應聲的,畢竟他和杜月笙可是緊挨著。


    可誰也沒想到,這時候特地和季尚福對壘的竟然是季通海。


    “家主說的也是實情,最近接連發生了不少事情,容易人心惶惶。


    可我自己吧,也算是咎由自取。


    諸位中可能還有不知道的,不過在下也沒必要藏著掖著,畢竟有些事情已經人盡皆知了。


    實不相瞞,我之前和董家父子一起,做了不少軍火方麵的生意,不過我倒是沒有中飽私囊的意思,那些裝備都是補充進了七十六號總部的地下軍械庫。


    可惜啊,我還是太愚鈍了,識人不明,一直把董滿倉當成朋友,卻被他們父子利用了。


    這一次,古大少爺奉了影佐閣下的命令調查皇協軍保安團丟失的一門‘小鋼炮’的事情,或許很多人都聽說了。


    實際上呢?那門炮是我從皇協軍保安團的前團長手裏買下了,同樣放進了七十六號總部的地下軍械庫裏。


    原本我也沒有想過要特地買一門炮,因為這玩意和一般的軍火還是區別很大的。


    可是呢,董滿倉那個老狐狸卻十分上心,可皇協軍保安團的前團長卻不放心直接賣給一個商人,或許他認為放在我那也算跟合理點。


    偏偏我的錢並不夠。


    結果董滿倉主動提出和我合資,隻需要我給董槐林偶爾開後門即可。


    事後我才知道,皇協軍保安團的前團長之所以那麽著急出手一門炮,其實是他暗地裏做的戰略物資生意,準確來說是一倉庫的棉花棉布被人給劫走了。


    而那些生意,可不是他一個人可以吃下的,所以他必須想辦法填補窟窿,不然會有更多人找他麻煩。


    於是才有了那門炮的生意。


    而董滿倉這家夥野心勃勃,他讓我給董槐林開後門,可董槐林卻暗地裏配了我的軍械庫鑰匙!


    他們到底在圖謀什麽,我是沒法弄清楚的,隻是覺得這父子兩,死有餘辜!


    因為他們的野心和貪婪超過了自己能承受的範圍。


    同樣,皇協軍那個前團長也是一丘之貉。


    經過這件事,尤其是劫後餘生,我便痛定思痛。


    清醒地認識到,咱們在野心和貪婪麵前,應該好好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沒有那個命去實施去享受,不然,前車之鑒就是他們幾個了。


    說到底,都是咎由自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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