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兒子和一個七十六號的特務頭子一起邀請自己參加李世群那個家夥的接風宴,古絕淵的眼神裏沒有一絲善意,也沒有一絲耐煩。


    “我知道了,要是有空再說。”


    這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呢?蘇菲很肯定是後者,不過古月用眼神示意她別繼續糾結了。


    無奈告辭之後,蘇菲倒是特地和慕容婷打了招唿,並且邀請她和古絕淵一起去。


    其實慕容婷也很好奇這兩人為何一起出現在警局裏,而且是在做這件事,不過她其實早就聽到了消息,慕容家同樣受到了邀請,她父親可不願意自己女兒不出席。


    “對了,古大少爺,你說我是不是應該迴去換一身衣服?不過七寶樓那好像也沒有像那些西式酒樓的舞池吧?”


    古月有些愣神,他不知道蘇菲突然說這麽一句到底是為什麽,可那眼神中的不善溢於言表,很顯然這人是有意報複一下?


    不過這話似乎又是說給慕容婷聽的?


    古月真的搞不懂這些人腦袋裏到底是什麽構造,隻能就事論事,“七寶樓應該會清場,所有人都坐在一樓正中吧,舞池肯定是沒有的,不過一桌桌擺在一起,誰都能看到,如果在意自己的著裝會不會受到關注的話,確實應該迴去換一件平時穿的,比如慕容姐這身警服估計會引起許多人的指指點點。


    當然,有欣賞的也有不欣賞的,還是看自己怎麽考慮了。”


    古月可不想順著蘇菲的意思來,反正是說給慕容婷聽的,那就直接對慕容婷說了,不過這身警服嘛,穿在慕容婷身上其實真的很英姿颯爽,很幹練的樣子,更符合她自身的氣質,尤其是在宴會上如此特立獨行,估計不少男的都會眼前一亮?


    當然,肯定也少不了那些婆婆媽媽的七嘴八舌就是了。


    而慕容婷根本不知道蘇菲特地說這麽一句又是要幹嘛,不過古月所言有些道理,她可不想自己成為某種焦點,於是決定迴去換一身泯然眾人的再去,畢竟,這些年都是用自己工資度日,她也沒有什麽高檔禮服或者旗袍,唯一一套還是之前陪古絕淵去酒會時得到的,據說是大夫人親自為她挑選,的確愛不釋手,都不忍多穿。


    這次肯定也沒必要那麽隆重了,畢竟隻是李世群的接風宴。


    離開慕容婷的工位後,古月本以為蘇菲應該能消停下了,結果她卻要在警局裏轉一轉,畢竟不常來。


    古月不禁腹誹,“會常來警局的,除了內部人員以外,可都不是什麽好人啊……”


    可惜,他無聲的抗議被直接無視了,蘇菲還真得很有興致到處走走,尤其是去各個大隊裏了解一番。


    葉振鴻和沈冰都不在,一大隊二大隊的人都是副隊在管理,一大隊還沒什麽,二大隊的廖副隊長就有些飄飄然了,一臉小人得誌的樣子,不過他最近也覺得自己算是時來運轉,雖然少了董槐林這條路子,可局長對他並沒有不信任,而且手裏可是有一個大案子,如果能趁著沈隊長沒歸隊前破獲,那功勞可不小,更何況還能和七十六號的蘇處長一起辦案。


    正在那給隊員們強調這個案子有多麽重要之時,蘇菲還真就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廖副隊長好威風啊,這案子看來用不了多久就能破獲了。”


    這一聲太過突然,把廖副隊長嚇了一跳,他也狠狠地瞪著手下弟兄,因為這些人剛剛明明看到古月和蘇菲走進辦公室卻誰也沒給他提個醒!很明顯他們是故意的。


    “蘇處長?大少爺您也在啊,您二位這是有什麽事需要在下效勞的麽?”


    蘇菲倒是直言自己來找古絕淵然後順便在警局裏到處轉轉,正好看到廖副隊長在這裏義正言辭,不僅威風而且頗有指點江山的意思,就湊過來問一下進度如何了。


    “我們剛剛又整理了不少線索,本來打算更係統一些之後就向您匯報的,哪知道您突然來了。


    那我現在就直接給您匯報下目前的調查結果。”


    一邊說著,廖副隊長一邊伸手讓其他人給他送來資料,原來他並沒有說空話,這些人的確整理了不少東西。


    “通過現場的情況,我們基本能夠確定,襲擊者和扒掉那些屍體上衣物的人並不是一起的,而且時間上有一個相當長的跨度。


    因為,法醫已經確認,那些屍體是在僵硬之後被人搬動和拔掉衣服的,不少部位都出現了掰扯造成的二次創傷。


    所以,我們雖然還沒有確認襲擊者的目的,卻也能判斷他們並不在意現場留下的痕跡,也就是他們沒有想過特地隱藏自己留下的罪證,多半也不在乎有人會判斷出他們到底是幹什麽的了,比方說根據您的指點,我們基本判斷襲擊者就是軍統上海站的人。


    而那些扒掉屍體上衣物的人,反倒是不願意那些屍體的身份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恰恰說明,這夥人也不是什麽太能見光的。


    隨後,我們通過一步步勘察現場,初步還原了襲擊者的進攻路線。


    最早被殺掉的應該是距離別墅有一段距離,從別墅區大門口進去後路上的三個人,他們的職責應該是為了提前示警和放哨,可他們卻紛紛被人一刀斃命,這說明襲擊者有備而來,一定提前踩點,確認了所有目標的方位和行動範圍。


    可惜,那別墅區住的都是在上海有頭有臉的人物,每天進進出出來來往往,都不一定是別墅裏的主人,比如大少爺家裏就有采買的下人等,當然,還有送報紙的郵差會出沒。


    所以我們沒法縮小範圍去排查到底襲擊者是什麽時候踩點。


    不過我們繼續判斷了他們的進攻路線和方式。


    剛剛說到先死的是三個暗哨,緊接著就應該是別墅裏站在陽台的觀察員了,體內隻有一顆子彈,在蘇處長您的提示下,我們知道了那是來自英製李恩菲爾德狙擊步槍。


    而這種打草驚蛇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別墅內的人沒法注意到另一個方向上有人突入。


    其實那些人是從二樓陽台進去,而且恰好看到一個守在二樓的人,想來當時那人正在撥打電話以求援,不知道到底有沒有成功,可那個電話的確打通了,我們從電話局查到了別墅內接通的最後一個電話,基本符合法醫判斷的死亡時間,所以我們能用這個打通的電話作為更準確的事發時間。


    隻是,從電話局查到的信息,這兩部電話的登記使用者都沒能找到,想來應該是一開始就不是本人辦理本人使用,這裏麵就和那些屍體需要隱藏身份掛上鉤了,那些人果然也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麵的人。”


    聽到這裏,蘇菲暗自想笑,那些人就是李世群的人,算不算上得了台麵呢?可他們的身份的確是隸屬南京政府特工總部,和自己一樣是七十六號的人,那麽自己呢,上不上得了台麵?


    想來,這個姓廖的若是知道內情,肯定也就不敢這麽說了。


    “在戰鬥過程中,還有一個很令人疑惑的地方,那就是現場報廢的車輛,如果按照別墅裏屍體的數量,一輛車其實是遠遠不夠的,而且現場也留下了不止一輛車的輪胎痕跡,可我們在現場也隻看了一輛報廢的車輛,不難推斷其他車輛並沒有被破壞,也都被後來處理屍體的人給開走了。


    有可能是和屍體上的特征一樣,需要被隱藏,畢竟車輛更容易查到更多細節。


    不過也未必沒有另一個可能,那就是車輛可以繼續使用,這說明這些人也不是那麽隨心所欲,至少沒有富裕到可以把幾輛車都扔了。


    再者,屋內的屍體更多集中在門口,想來是侵入二樓的另一波人從背後偷襲,前後夾擊一舉成功。


    不過最後我們在一間臥室裏,就是那最怪異的屍體,死者很慘,不光……特殊部位中槍,而且身上被人補了很多槍。


    根據現場的狀況判斷,這人應該是想辦法在屋內一角和襲擊者僵持了一段時間,而他之所以能夠辦到,很可能是他挾持了某個人質的結果。


    隻是特地選在那個角落,又挾持人質,這點讓人很費解,因為那個角落的空間並不是太適合兩個成年人擠進去,就算勉強擠在一起,也很難讓人質遮擋住那人的全部身體,而對方擁有超過一名的狙擊手,所以這事很奇怪。


    不過屍體旁的床上,法醫檢測到了不屬於那屍體的血樣,通過比對,也不屬於其他任何屍體,據此我們判斷,這血樣很可能是襲擊者裏有人在床上受傷了才濺射而出的。


    所以,我們猜想,會不會是作為人質的人被控製在了床上?”


    不得不說,二隊這些人查案還是仔細的,大致情況也都推斷準確了,而廖副隊長臉上那若隱若現的小得意,很顯然他自己十分滿意自己弟兄們幹得漂亮。


    “最後這個人的確有些怪異,古大少爺你認為呢?”


    蘇菲這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她早就確定一切都是古月的安排,雖然真正動手的是軍統上海站的人,可古月不可能不知道內情。


    “的確有些特別,廖副隊長,那人的特殊部位,是哪來著?”


    古月也懶得爾虞我詐,這事他其實很好奇,雖然知道受傷的是黃有為,可這段英雄事跡也沒有聽得那麽清楚,不妨自己推理一遍。


    “就是……男人的小腹以下……”


    廖副隊長其實覺得有些尷尬,因為蘇菲還在這啊。


    “如果是這樣,想來,這人當時的體位應該是坐在地上或者蹲在地上,狙擊手找到的角度也是從床下讓子彈穿過去的。


    想來,正如廖副隊長所言,床上是有一個人質被控製在那,所以不能直接瞄準挾持者的上半身,而從床下瞄準,之所以針對下體而不是腿腳,應該是避免這人有機會再做更大的動作而讓人質受傷。


    這裏就有一個值得考量的地方,是怎樣的人質,才需要放在床上,又能讓挾持者蹲坐在那才能把自己遮住呢?”


    廖副隊長感覺這是古月在考自己,這也是個難得的機會,因為他自己清楚,他在古月眼裏是最不靠譜的那一個。


    “想來……那個人質會不會身形特別瘦小,又或者……是個孩子?!”


    廖副隊長被自己這個猜想怔住了,不過他覺得似乎這就是真相,因為很多事情都能說通。


    “多半就是如此了,襲擊者的目的應該就是解救這個孩子,而最後的挾持者才有機會和敵人對峙。


    至於床上的血樣,未必就是人質的,也可能是某個為了救下人質而跳上床堵槍眼的成人。


    而從這個角度而言,最後的屍體會被很多人補槍,也就更說得通了,因為帶上了憤恨的情緒。”


    古月說的頭頭是道,讓廖副隊長目瞪口呆,不過他立刻迴過神來,因為這是拍馬屁的好機會,於是帶著手下弟兄趕忙拍手叫好。


    而蘇菲一臉玩味地笑意,特地在古月耳邊問了一句,“你是不是親眼看過現場啊?”


    古月不置可否,也不會再說其他的了。


    “好的,廖副隊長,這件事諸位弟兄查的很詳細,麻煩把這報告整理好之後也給我們那送一份,到時候讓兩位領導相互交換下意見,不過古大少爺都這麽說了,想來,這些上不得台麵的人,應該是真的綁架了一個小孩,而疑似軍統上海站的人,他們闖入的目的自然就是救那名孩子了。


    綁架這事,未必不能成為一個方向,還要麻煩廖副隊長和諸位弟兄去排查一下到底誰家最近有走丟過孩子,能夠驚動軍統的人,斷然不會是隨隨便便一個路人甲吧?


    沒準這裏麵還能順藤摸瓜找到點更有用的東西。


    至於綁匪,他們特地隱瞞身份的目的就容易解釋了,想來,他們是擔心被報複,畢竟他們不禁上不了台麵,而且幹的也不是人事,對吧?


    想來,他們應該也多半能猜到是誰襲擊了他們,為了避免進一步被人惦記,他們才不得不多做掩飾了。


    對了,廖副隊長你下班後有什麽安排嗎?”


    突然被蘇菲這麽問,廖副隊長又一次不知道該怎麽迴答了,而且他特地看向了古月,眼神裏全是求助,“我是該有安排呢,還是沒安排呢?”


    古月卻有些哭笑不得,因為他終於知道蘇菲這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了。


    原來蘇菲特地在警局裏轉來轉去,就是為了最後讓廖副隊長親自跑去李世群的接風宴上,好好說一說李世群的那些小弟到底是怎麽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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