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己兩位親人的名字在這裏出現時,陳敬文幾乎無法繼續思考。


    古月說的這麽直白,陳敬文不能有任何反駁和質疑,可他始終難以接受。


    不過,轉念一想,當自己的名字和共產黨聯係在一起的時候,他們又是怎樣的心情呢?


    “你還別不信,就是你那個好妹妹逼迫我的,而她應該是受到軍統上海站站長的命令跑來對我使用了‘美人計’,目的應該是拉攏吧,也正因為如此,我才懷疑會這麽做的應該就是陳焱章了!


    這裏麵還真很難說明白,鬼知道你叔叔到底怎麽想的?先是一個勁撮合自己女兒和自己侄兒子,發現苗頭不對了,又特地讓自己女兒找了一個自己的學生搞這一出……”


    “原來如此……這麽說就能說通不少事情了,就像上一次沁心突然對你做的那個舉動……不過你小子對她怎麽看的?”


    調整心緒之後,陳敬文也恢複了理智,至少機會難得,他不得不讓古月說出更多自己不知道的內情,不然,很可能還有更大的坑在前麵等著自己。


    “想什麽呢?她可是我的老師啊!我這人沒什麽長處,不過定力還行,什麽坐懷不亂啊都是常事,就算車載以歸那歸的也是你家!”


    看不出古月這番說辭裏有什麽心虛的表現,陳敬文除了繼續相信也別無他法,不過他清楚自己那個妹妹的性子,一切都是以她義父為主。


    “所以,你就跟他們說了我的身份?”


    “當然沒這麽簡單,你們那些事我也有所耳聞,不至於這麽點謹慎都沒有的。


    我當時親口承認的,是你地下黨的身份,這也是陳沁心老師親口問的問題,而我的表現很顯然得到了她或者你叔叔的認可,於是他們能夠知道你這個身份了,可你知道為什麽他們要有此一問嗎?


    正是因為你消逝了那幾天……


    當然,這裏麵責任在我,所以我得想辦法讓他們確認卻又不確認。


    確認的自然是你地下黨得身份,這個辯無可辨,你的各種借口都瞞不住他們的,而且你肯定沒考慮過他們會去各個出入口查你對吧?什麽海上漂了幾天,那賣票記錄裏有沒有你陳敬文,他們真不知道麽?


    所以,我這麽做能讓他們的懷疑點到為止,也就相當於保護了你‘藏鋒’這個更複雜的身份。


    在我看來,即使是軍統上海站站長,對於自己侄子是共黨這事,應該也不會太過分在意,當然,一時難以接受是逃不了的,不過以他的老奸巨猾,你很可能未來會成為他的一顆棋子……


    但是,如果你叔叔知道你是‘藏鋒’又該如何考量?


    你們國共兩黨之間的事我一個外人知道的自然有限,可這裏麵的門道,我一個做生意的還是能想明白的。


    如果你隻是一個普通地下黨,就相當於是隔壁競爭對手商鋪的夥計甚至掌櫃,對他們而言什麽樣的忠心都未必沒有價碼,而你是‘藏鋒’,就相當於你是競爭對手大老板手裏的心腹,要想動搖你的忠心,恐怕未必是他這個掌櫃能開出的價格。”


    古月的分析的確在理,陳敬文也意識到了剛剛古月所言“壞了”到底是什麽。


    “所以,現在就是真的壞了對吧?又是因為你,讓雅麗起了疑心,匯報給那位站長的時候,就難免和我聯係起來了?”


    “這裏麵也不能全怪我啊……好吧,我不是要推卸責任了,我的確有錯,誤會雅麗和你的關係了,不過你是怎麽知道她是軍統的人?”


    古月清楚自己的確又虧欠了陳敬文一次,不過在之前和雅麗的對話裏,自己也意識到了一些疑點,所以未必有過太多暴露的機會,就看雅麗能不能抓住重點了。


    可是,古月依舊不得不考慮最壞的結果,因為他不小心說了一句“哦,也是,他那人應該對誰都留一手的才對。”


    這話對於雅麗而言應該怎麽考慮?很顯然這話表明古月對“藏鋒”的認識不僅限於工作,還可能涉及生活。


    而一旦到了陳焱章耳朵裏,他又會怎麽考慮?在古月認識的人裏,有誰符合這樣的描述呢?最容易想到的,也是他陳焱章最熟悉的一個,自然就是陳敬文了,因為這個侄兒的親生父親無故身亡後他的親生母親跟了他的親叔叔……


    “我……”陳敬文欲言又止,他之前猜測雅麗來自軍統,恰恰是因為古月這層關係,因為他在和雅麗對飲那晚察覺到了雅麗的行事作風裏更多有跡可循的訓練有素!


    這些並不是一個普通舞女能夠接觸的細節,尤其是分寸感。


    那晚雅麗喝了不少,而且看上去是醉了,可陳敬文清楚,這都是演繹。


    另外,雅麗雖然始終看上去很熱情,卻依舊和陳敬文保持著最微小的距離,或許這個距離旁人不易察覺,甚至其他客人在和雅麗對飲之時也未必能夠感受到,可陳敬文清楚,因為他不是旁人。


    這個分寸感和距離感恰恰說明了雅麗的目的。


    如果是一般舞女,她們的目的是什麽?讓客人高興?應該是讓客人掏錢。


    而雅麗,並非如此,她似乎在賭氣一般就是為了喝酒而喝酒,實際上,她是想讓陳敬文酒醉而後探聽更多的消息。


    這個目的雖然被陳敬文意識到,卻並沒有得到任何原因,即使是軍統的人,又為何要找上自己呢?


    現在看來,原因就很明朗了。


    因為雅麗認識陳沁心。


    陳敬文也清楚了自己的妹妹到底是從何時起有了改變,那一套衣服又是誰替她選的。


    可惜,後知後覺並沒有太大意義。


    不過當時選擇雅麗也是無奈之舉,因為他的計劃實施起來難度太大,有一個正兒八經訓練有素的人打配合可以說是天可憐見了。


    隻是現在,陳敬文也不知道自己如果知道最後會是眼下的結果,自己當時到底還會不會那樣選擇呢?


    現在想來,在那個房間裏雅麗見麵時的第一句就是問自己是不是“藏鋒”,陳敬文原本以為會不會是古月不小心說漏了嘴或者到處大吹法螺。


    而實際上,古月應該是有意識地注意了這點,即使對陳沁心都沒有坦白,更別說他根本沒猜到身份的雅麗了。


    所以雅麗應該是根據自己的行動方式有所猜測了?


    不曾想,雅麗的猜測在古月的出現後更加靠近了事實……


    陳敬文不由又一次感慨,自己和眼前這個學生之間是不是真的八字相衝啊?!


    “其實吧,我之前就察覺到雅麗的身份不簡單了,所以誤以為你是知道的才會特地給她一個‘小飛哥的女人’作掩護,以便你和軍統之間保持聯係,現在想來,原來你並沒有我想象中的那麽聰明啊?而且這個‘小飛哥的女人’也不是你們自己能左右的嘛!”


    麵對陳敬文的揶揄,古月倒是沒什麽感覺,畢竟現在他自己的確理虧,可齊小飛有些難以忍受,很想打人。


    隻是古月清楚自己這兄弟的“暴脾氣”,特地用眼神喝止了。


    “是是是,您料事如神,我哪能跟您比呢?如此說來,應該就是最壞的方向了,雖然雅麗依舊無法斷定,但你叔叔可以了。


    我之前就考慮過你叔叔為何特地要搞‘美人計’這一出。


    其實吧,和你產生聯係之前,我們去過陸傑那夥人襲擊鬼子倉庫的現場,應該說那裏原本是我們的目標,卻被陸傑那些人搶先了。


    可就是那一晚,親眼見到足足三輛大卡車的鬼子和陸傑他們火拚,不止是我,小飛他們所有人都應該是大為震撼。


    而我必須考慮更多了,因為那樣的陷阱可不是給我們這些小打小鬧準備的。


    這方麵的想法或許傳說中的‘藏鋒’不太能夠理解,可是啊,我們自己得清楚自己的事情。


    就像小五對你講了那麽多,偏偏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對他而言,肯定是很受傷的。


    雖然,這方麵本來就是我的訴求,因為我自己有太多羈絆,所以不得不一切以低調行事為主。


    可是呢?萬一我們這群人掉入了鬼子設下的那樣規模的陷阱之後呢?對他們幾個而言,恐怕就是孤魂野鬼了……


    這事是我挑頭,所以我得對他們負責任,既要秉持自己的初衷,讓所有人活著看到鬼子被幹掉的那天,也要至少讓他們不至於活成了幽靈。


    當然,你應該也清楚了,小五他們的確是‘幽靈’,終日隱藏自己,可咱們幹的事情,至少得讓同道知曉對吧?我不能讓他們在你們和軍統的人麵前也同樣隻是幽靈!


    所以,我當時提出了去主動聯係陸傑那群人的設想,因為他們的訓練有素和不畏生死的確讓我們肅然起敬。


    可惜啊,沒兩天他們就搞出了那樣的事情……


    沒轍,作為一個中國人,我忍不了那樣的事情,也就不再考慮陸傑那幫人了。


    不曾想,他反倒是沒打算放過我!


    也是這個因緣巧合,我在這裏撿到了您!”


    說到這裏,古月特地把“撿到”這個詞加重了語氣,同時還給陳敬文一個同樣的玩味表情。


    這份挖苦很顯然是為齊小飛找迴場子的,因為在古月看來挖苦自己隨意,挖苦自己兄弟不行!


    “不得不說,之後的種種事情都像是有一個無形大手在推動,反正我們成功和你們這樣的真正大佬取得了聯係,也就不再是孤魂野鬼了。


    可是啊,我還是知道對錯的,至少我的確對不起您,雖然昨晚算是將功補過,可今天又出了新的幺蛾子,這事我還得認,也就還得還,直說吧,我能做點什麽?”


    古月的態度很認真,陳敬文也知道這家夥的性子就是如此,他那整日掛在臉上的微笑與其說是一種“平易近人”不如說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保持距離”,而他始終堅持的“有借有還”依舊還是如此,因為他不喜歡欠人情。


    “你先說說看,怎麽就確定我叔叔能斷定我身份呢?”


    “這個簡單,因為我能感受到,原本你叔叔是在考慮我和你們共黨之間有沒有什麽聯係,但是很顯然嘛,我這人也不是個共黨,我看起來像麽?”


    陳敬文能夠想象這個情節,他估計揣測過古月身份的人絕不止軍統方麵,無論日本人還是七十六號肯定都有過設想,隻是他們應該都考慮過古月的行事作風以及最近發生的一些列事情。


    “我們那的門檻還是比較高的。”


    麵對陳敬文的嘲弄,古月還給他了一個白眼,不過也沒有太過糾結,“你叔叔應該是從張汪洋的事情上看出端倪了,我那天的確是出於自己的目的想要探一探張汪洋的虛實,不曾想陳沁心老師的出現打亂了我的計劃,而且張汪洋的突然消失反倒是說明了更多問題,在我看來,他就是你們的人無疑,同樣,你叔叔也能看明白才是。


    既然有這一出,就很明顯我自己仍然還沒有和共黨真的扯上關係啊,想來,正因為如此你叔叔才定下了‘美人計’。


    當然,這裏麵多半也有陸傑那些事的考慮,因為不好好修複一下和我之間的裂隙,未必不會耽誤軍統的正事,所以他又安排了涉事相關的人和我碰麵,就是那個被我發通緝令的黃有為,這人竟然是陸傑的副官!


    而現在,我又因為義妹的事情,和秦逸倫扯上了關係,不巧,我都能看出這個秦逸倫就是你們的人!


    這裏麵難道也有你們的考慮?換了個方式搞出的‘美人計’?不得不承認,我也有過這樣的考慮,不過從你和老羅的態度而言,你們其實根本就沒有想過要和我產生聯係,時間線上也就對不上了。


    但是,到目前為止,你叔叔的認知裏,我一共可能認識幾個共黨呢?


    三個,分別是秦逸倫、張汪洋還有你。


    而雅麗的匯報裏,我可能認識‘藏鋒’。


    於是,‘藏鋒’就可能存在於這三人之中了,在你叔叔看來,又會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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